兩儀天,東域,青羊山。
這是兩儀天的一座名山,尤其是在道門無數修士心中,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
青羊山,是當年兩儀天混沌初開,天地方定,億萬生靈剛剛從鴻蒙中滋生時,一位來自天外的大能歇腳、講道之所。
那大能跨青羊而來,于此山講授修煉大道,傳下了兩儀天道門一脈。
恰逢其時,在青羊山有緣親耳聽道者,共三十有九。這三十九人,就被后世兩儀天道門修士,奉為‘道門三十九元祖’。
時過境遷,兩儀天滄海桑田,變遷無數。
當年的三十九元祖,有人徹底魂消魄散,有人兵解重修,更有人順風順水,一路修行到現在。
現如今,兩儀天道門十八圣賢中,有三人是當年的三十九元祖本尊,有九人是當年聽道的三十九元祖的親傳弟子。這十二人,就被兩儀天道門尊稱為‘青羊正宗’,堪稱兩儀天道門最正統的嫡傳苗裔。
如今的青羊山,及周邊十兆里方圓內的領地,由青羊林氏統管。
青羊林氏,其始祖,乃三十九元祖之一。三十九元祖,按照趕到青羊山,在那位大能座下聽道的先后順序排列班序,青羊林氏的始祖,是時修為低微,乃第三十九個趕到青羊山的幸運兒,是以在三十幾元祖中,他是最小最小的小師弟!
多年前,林氏始祖原本有證道圣賢的機緣,他卻將機緣,讓給了三十九元祖中,和他交情深重,卻修煉出了紕漏走火入魔,瀕臨神魂崩滅徹底隕落的兩位師兄。
于是,兩位圣賢嶄新出爐,而林氏始祖則是在百年后的一次意外魔劫中灰飛煙滅。
青羊林氏的背后,理所當然的就杵著兩尊名為‘元祖本尊’、‘道門圣賢’的大靠山……單單這份香火情緣,只要青羊林氏不作死,就足以讓林氏一族永世的逍遙快樂。
偏偏林氏始祖當年收錄的親傳弟子,也頗為爭氣。
他收下了九大親傳弟子,其掌門大弟子,在多年后同樣證得圣賢之位。其他八大弟子,隕落了四人,而另外四人,也都修煉到了道主境界,更是道主境中實力最強悍,神通最莫測的那一小撮兒最頂尖的存在。
兩儀天道門十八圣賢,有三個和青羊林氏有著最直接、最密切的關系,而且三人同屬‘青羊正宗’……就這份人脈,讓青羊林氏坐享青羊山這處堪稱兩儀天道門祖庭的洞天福地,被視為‘青羊正宗’一系的‘祖庭守護世家’。
林浩然,就是這所謂的‘道門祖庭守護世家’最正經的嫡系子弟。
正經到什么程度?
當今青羊林氏的掌舵者,林氏家主林開陽,正是林浩然上數第十三代老祖。林開陽的長子、長孫、長重孫……這么一路向下數第十三代,林浩然是林開陽這一脈向下第十三代的嫡長孫兒!
一脈長房長孫正經傳承,血脈最為純正,地位最為穩定!
只要林浩然不中途隕落,只要他按部就班的修行,按部就班的熟悉家族事務,若干年后,等到他頭上的位老祖、曾祖、祖父、父親,一代一代的按部就班接掌家主之位,輪流執掌若干年的家主大權之后,總有一天,林浩然會成為青羊林氏的家主!
而林浩然的大兒子,則會在林浩然執掌家族若干百萬年后,接過他手中的權柄,繼續執掌青羊林氏的大權!
當然,林浩然暫時還沒成親,還沒有兒子。
但是,以上種種,足以說明林浩然的身份——他是青羊林氏未來多少年后注定的一代家主,他更是道門青羊正宗認定的,祖庭守護世家的繼承人……放在世俗界,他就是最根紅苗正的皇太孫,沒人能夠撼動他繼承權的那種鐵桿兒太孫莊稼!
青羊林氏,就是如此奢遮,如此特殊。
青羊林氏當代家主林開陽日常起居之地,自然也是無比的奢遮,無比的特殊。
用句略帶些不敬的話來形容,偌大的青羊山,就是一座巨大的宗廟,青羊林氏,就是看護宗廟的守廟人,而林開陽,就是這座大宗廟中地位最高的廟祝頭子!
一座座古樸恢弘的大殿,整整齊齊的排滿了整座青羊山,正中一處大殿群落,有殿堂近千座,一磚一瓦、一梁一柱,盡是用各種珍稀材料堆砌。
這些大殿群落,匯聚了整個道門青羊正宗的財力修建,其建材看似普通,實則珍貴非常。就最不起眼的一處偏殿,最角落里用來鋪地的一塊最尋常的磚頭,稍稍煉制,就是一件大菩薩級別的神兵利器!
這些殿堂群落最核心位置,一座一體鑄成的大殿占地近百萬畝,高如山嶺,氣息雄渾,有凌云蔽日之相。這座殿堂,就是供奉當年傳下兩儀天道門源流那位大能的正殿。
這座正殿,從外觀看,規模已經大到了極致,而內部空間,更是恢弘無比,簡直堪比世俗界一方小國的國土面積。
大殿中甚至有大神通者布置了日升月落、星辰流轉,地上有山川河岳、靈山洞府。諸般奇花四時綻放,無數異草常年飄香。更有風聲雨落,流云飛霞,諸般異象,將整個大殿內裝飾得一片自然,宛如一方真正的世界。
在這大殿核心處,是一座高有萬丈,色澤古樸,看上去好似花崗巖凋成的凋像。
巨型凋像盤膝而坐,面龐被一縷縷七彩靈霧遮擋,看不清他的長相。一頭通體青綠的盤角大羊匍匐在凋像身邊,嘴里叼著七株奇形異草。
在這巨型凋像的一側,在一座千丈高的靈秀山峰之巔,有一處小小的茅廬。
茅廬中,有簡簡單單的桌椅、云床,有三張看似普普通通的蒲團。林開陽盤坐在一張蒲團上,面前放著一口小小香爐,里面點了三根線香,正放出縷縷青煙。
這茅廬,就是林開陽日常起居之地。
此刻的他,正潛心參悟道韻,感悟至高無上的天地大道——距離他不遠的這座萬丈巨像,是青羊正宗十二名圣賢,在多年前聯手鑄造而成,里面融入了十二圣賢各自一道參悟最高的大道妙理,但凡悟透一條,就有證得圣賢的機緣!
林氏一族的家主,其珍貴之處就在這里。
常年侍奉在這巨像旁,常年借助巨像散發出的道韻靈機修煉,在巨像長年累月的道韻浸染下,就算是一頭豬,也會變成一頭資質非凡、潛力驚人的飛天神豬!
事實也是如此。
自從這座巨像鑄造完成后,林氏一族已經更換了七十二代家主,林開陽正是第七十二代。
之前的七十一代家主中,有十一人突破了道主妙境,證得道主果位。而剩下的六十人,也全都是半步道主的修為,其中更有不少人瀕臨突破,只是需要一個契機而已!
道門的道主,就是佛門的佛陀!
換句話說,青羊林氏不提他背后的那幾尊靠山,他們自家就有十一位地位、道行堪比鎮獄玄光佛的大能坐鎮!
單論道主人數,青羊林氏堪稱兩儀天第一,其他任何教門、任何家族,無一能夠和青羊林氏相比。
就說將盧仚掛到了大羅血榜上的,混元羅天教的老祖蜉蝣子,他也不過是道主境的修為,而且是初入道主境,算是道主境中最弱小、底蘊最弱的那一類存在。
一縷縷奇異的道韻在林開陽頭頂冉冉升起,化為一株若隱若現的參天巨木,高可達萬丈。巨木上,無數枝椏纖長秀美,一根根流暢自然,充滿某種莫名的和諧、逍遙的奇異韻味。枝椏上,無數翠綠葉片宛如翡翠凋成,一片片碧光閃爍,內有一枚枚玄奧的大道紋印若隱若現。
青羊正宗十二位圣賢中,有一位‘五真上人’,其人是當年三十九元尊中,某位元尊的關門小弟子。其人精修先天、后天五行大道,五行變化已然被他推衍到了登峰造極之境。
這座巨像鑄造完工之時,五真上人在這巨像中打入了他關于后天五行的一道感悟。如今林開陽正在參悟的,正是五真上人留在巨像中的一道后天‘木’之道韻。
憑借著這一道后天木之道韻,林開陽坐上家主寶座不過短短十二萬年,就已經將自身道行推衍到了半步道主境的極致。
只需要靈光一閃,機緣一到,他就能順順當當的破入道主境,成為林氏本家第十二位道主,讓林氏一族的家族底蘊,再厚厚的積累上一層。
無窮無盡的古老道韻在林開陽體內積蓄,流轉,他整個人就好像變成了一顆天地開辟之后誕生的種子。
他被埋進泥土,汲取大地養分,吞吐陽光雨露,逐漸的萌芽,生長,從一顆細小的種子,逐漸生長成了一株參天巨木。
終有一天,巨木壽命到了極致,樹干枯萎干癟,整顆巨木崩塌,生機消亡斷絕。
但是在生命力崩滅之前,巨木已經凝聚了生命精華,凝成了一顆神異的種子,借助自然之力,將其送去了遙遠的天地之間,尋找到了更加肥沃,更加適合巨木生長的環境。
于是,又是一次生命的輪回。
生長,壯大,枯萎,然后再次的重復這個過程。
林開陽緩緩睜開雙眼,他能感受到自己道行的進步,能感受到體內一絲絲不斷變得雄厚的法力。他更能感受到,自己距離戳破某一層窗戶紙,只差了這么微乎其微的一絲絲而已!
他矜持笑道:“這佛門枯榮、寂滅、輪回之理,于我道門大道,也有幾分參悟的價值……唔,倒是不虧了和那幾個賊禿,做了這份交易……用我林氏的仙丹,換取他們幾個黑心和尚的修煉感悟,對我倒是有了大用。”
身后巨木虛影越發凝實了幾分。
林開陽輕聲道:“若是老夫能在萬年內突破道主妙境,則本家十二位道主大能中,老夫突破的年齡,能排入前三之列……但是放在整個道門,以老夫當今的年齒突破道主妙境,這記錄,怕是就在百名之后了。”
輕嘆了一聲,林開陽搖了搖頭:“可見,本家底蘊,于偌大道門而言,還是不值一提……什么時候,本家能出現一尊自家的圣賢,那青羊林氏才算是高枕無憂,這青羊山,也就不再是我青羊林氏‘代管’,而是真正成了我青羊林氏的基業!”
“只是,之上的十一位老祖,可預見的千萬年內,怕是證道無望。”
“老夫么……難,難,難。”
林開陽自恃再高,也不敢說,自己就有可能證得圣賢這至高無上的果位。
“不過,老夫這一脈的眾多子孫么……碌碌者多矣,最出色的,怕還是浩然那灰孫子……”提起林浩然,林開陽下意識的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以一個家族老祖的身份,在他看來,林浩然屬于‘完美’級的兒孫。
長相英俊,作風‘正派’,行事一板一眼,‘大有君子之風’,無論是在林氏本家內部,還是在兩儀天道門諸多教門、世家圈子里,都有著極佳的名聲。
尤其是,林浩然身為他林開陽的直系子孫,而且是一路長房長孫嫡傳下去的最正統的繼承人,他居然‘拋棄了家族背景’,舍棄了‘坐享其成’,安心以‘尋常小家族庶子’的身份,跑去鎮魔嶺歷練。
以青羊林氏的底蘊和勢力,偌大兩儀天道門,若干真正的大家族中,就沒有一個和林浩然身份相當的嫡系公子,會跑去鎮魔嶺那鬼地方受罪的!
鎮魔嶺么……雖然油水豐厚,但是真正的世家公子,誰看得上那點兒好處?
只有那些不受重視的大家族庶子,說得粗鄙些,就是一些小妾、小婢養的,身份有點尷尬的庶子,或者一些破落戶子弟,才會被丟去鎮魔嶺一線,用自家的性命,拼一個前程,同時為家族撈取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功勛和名望!
林浩然居然主動請纓,隱姓埋名的跑去鎮魔嶺歷練。
“如此恒心,如此毅力,浩然……前途無量……”林開陽低聲的都囔:“也不知道,偷偷給他安排的三千青羊秘衛,能否維護他的周全!”
隨著林開陽不斷提起‘林浩然’之名。
冥冥中,一股極其微妙的力量發動……因為血脈牽引,因為奇異的因果勾結,一絲莫測之力從不可測之維度悄然探了過來,一點點的纏向了林開陽。
這些莫測之力輕輕侵入了林開陽體內,林開陽莫名的心頭一顫,隱隱有心血來潮之感,但是這異樣的感覺只持續了一瞬間的功夫,頃刻間就消失無蹤,以林開陽如今的道行、神通,都沒能從中把握到任何有用的關節。
這一絲莫測之力,就以林開陽這個林氏一族的家主為樞紐,迅速增殖,然后順著血脈、因果的牽引,向著林氏一族的諸多族人無聲無息的延伸了過去。
堪稱兩儀天頂級洞天福地,單從道韻靈機而言,比之盧仚如今的道場瓊華山、流霞江還要濃郁百倍的青羊山,突然刮起了一道惡風。
這風平地而起,不知其所來,不知其所因,就是一道惡風‘嗚嗚’吹拂,吹散了大片繁花,吹倒了幾株靈木,吹得幾處用來豢養珍禽仙鳥的樓閣屋瓦飛起,梁柱坍塌,砸破了幾個負責照顧這些珍禽仙鳥的侍女仆役的腦袋。
以青羊林氏的地位,就算是養豬的豬圈,也密布無數的禁制陣法,非大菩薩級的野豬精,無法撼動分毫。
一道惡風,居然吹破了幾處樓閣?
這等異事,讓負責那幾處所在的下人不敢隱瞞,急忙一層一層的向上匯報。
青羊林氏稍稍緊張了一下,還以為有外敵入侵,想要做青羊林氏做點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出動了大批人手,山前山后、山里山外的梭巡了幾個時辰,發現一切護山大陣,一切監察禁制全都完好無損,毫無異樣,這件事情也就放去了一旁!
有三位圣賢做靠山,勢力龐大的青羊林氏,誰敢招惹?
青羊山的大陣禁制,是三位圣賢親手布置而成,誰又能輕松潛入……就為了弄倒幾座用來養雀兒的禽樓呢?
可見,只是一次意外,不值得大驚小怪。
這件事情,就在青羊林氏龐大的家族體系中,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被按了下來,沒有驚動林開陽這些真正的高層,更不可能驚擾到那些正閉關潛修,一心一意想要突破的諸多老祖了。
稍稍的一點變化,就是負責那幾座禽樓的侍女仆役,悄然消失了。不僅僅是在青羊山再也找不到他們的痕跡,整個兩儀天,他們也消失得干干凈凈,沒有留下半點兒渣滓,半點兒余聲。
盤坐在茅廬中的林開陽,莫名就覺得有一點心煩意亂。
他原本澄透清澈的道心,莫名的就起了一絲漣漪,他對后天五行中‘木’之道的感悟,原本只差一層窗戶紙就能突破的境界,好似被頑皮的孩童,又在這一層窗戶紙外面,湖上了三層薄薄的桑皮紙。
林開陽自身無所察覺,但是他想要突破到道主境界,難度莫名就大了幾分。
這一瞬間的道心漣漪,就讓他突破境界的可能,憑空降低了幾分,時間向后推延了若干萬年……作為林氏一族的當代家主,作為未來林是一致的底蘊之一,這也就意味著,林氏一族的氣運被剝奪了一絲,林氏一族這座龐然巨物的命運軌跡,被微風輕輕的改變了一絲方向。
原本的通衢大道,光明道途,或許就指向了無邊的深淵,毀滅的終極……
青羊山中,一座被龐然禁制包裹的山頭內,七名林氏長老級的練器大師,正聯手煉制一件頂級靈兵。他們已然耗費了千年苦功,動用了巨量資源,體積龐大的靈兵眼看就要成型。
就在林開陽道心漣漪的那一瞬間,七名長老的法力運轉、禁制操控,同時出現了一絲錯亂。小小的錯亂,猶如蝴蝶翅膀扇動了巨型的風暴,這件單單成本就在萬億極品仙晶之上,是為了林氏一族下一代家主預備的靈兵轟然爆開。
山峰崩裂,靈兵胚胎崩碎,七名長老齊齊吐血,被炸了個五勞七傷,沒有千兒八百年的療養,休想恢復當前修為!
林氏一族磅礴的氣運,又悄然流逝了一縷。
半個時辰后,青羊山另外一座山頭內,一名有著道主修為的林氏老祖突然睜開眼睛,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那座高有千丈,被金黃靈炎包裹的煉丹爐。
這一爐九火回風戧命丹,乃品階極高的仙丹大藥,有重鑄道基,化腐朽為神奇的奇效。是他三千年前閉關時開始溫養煉制,為的,是為他這一房嫡系族人中,幾個深受他喜愛,卻天生資質、根骨普普通通,大道無望的后輩子孫。
那幾個后輩子孫,已經依靠資源堆砌,強行堆到了真仙境三十三重天的極致。
但是他們稟賦有限,堆砌再多的資源,也就眼前這點功侯了。
這一爐仙丹若是成功,則能為他們脫胎換骨,讓他們成為頂級的玉璞良才,未來不敢說修煉到道主境界,但是成就真君修為,堪比佛門大菩薩,那是輕輕松松的事情。
以他的修為,煉制這九火回風戧命丹,有點難,但是也有七成的把握。
尤其三千年溫養,這丹,已經近乎成型,之前的多少次丹劫,多少次波折,都一路闖了過來,最后的溫養階段,萬萬不會有任何風險的!
但是就在他眼前,莫名的,丹爐內一縷縷黑色煙霧冉冉升騰。
這一爐子成本高昂,尤其是耗費了他三千年心血的仙丹,就此作廢……三千年苦功,對于一尊道主而言,不算什么,但是這爐子里的材料么,再想湊齊一爐,就不是兩三個三千年能解決的事情了。
“怎會如此?”這位林氏老祖皺了皺眉頭,大袖一揮,將丹爐收起。
這等丟人現眼的事情,還是……還是……瞞下來吧,省得被人取笑。
丹爐內仙丹焚毀的同時,青羊山中,一座寬敞明亮的道宮內,幾名正在試驗新學到的御劍之術,相互品鑒新到手的上品仙劍的林氏晚輩,突然有一人的法力輸出稍稍大了一些,劍光乍起,一劍洞穿了一個堂兄弟的丹田要害,重創了他的道基!
另外一座道宮內,一名林氏嫡系子弟,和林浩然同輩的堂兄弟,正默運玄功,雙手結印,凝聚雷法真印,嘗試他剛剛學來的大威力降魔雷法。
同樣是一個倏忽,在雷印成型的一瞬間,他的法力一個飄忽,雷印不受控制的突然爆開,近在遲尺的降魔神雷端端正正的拍在了這倒霉蛋的臉上,直接將他半個腦袋炸得稀爛,神魂重創,差點身死道消,隕落當場。
一條長達千丈,載有八千林氏嫡系晚輩,剛剛從鄰近的盟友世家出訪、求學歸來,正返回青羊山的飛舟,距離林氏一族的領地只有區區不到三萬里,已經到了自家的門檻上。
勐不丁的,這條飛舟內最重要的動力樞紐,其中一枚至關緊要的禁制仙符突然裂開。
這條飛舟能夠承載八千林氏嫡系子孫,其做功自然無比精良,造價自然無比高昂,單單飛舟內的動力樞紐,在極力催動的超頻輸出下,悍然可以在一天一夜內,全力輸出堪比初階道主的磅礴偉力!
這處禁制仙符突然撕裂,動力樞紐驟然失衡,恐怖的巨力爆發,整條飛舟攔腰炸成了兩段。
僥幸,飛舟上有近百名林氏高手隨船保護,其中更有十二名真君巔峰級的大能存在。他們拼死催動了隨身的仙寶,終于救下了五千許嫡系晚輩,但是終有兩千余人在爆炸中灰飛煙滅。
十二名巔峰真君,更是個個重創,更有三人瀕臨隕落,隨身的一應仙寶、仙兵、各色符箓等等保命底牌,也都被炸得稀碎,損失慘重異常。
短短一天內,青羊林氏一族,莫名其妙的損失慘重。
各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出了上百樁,這些事情相互之間毫無聯系,也沒有任何陰謀詭計的跡象。但是林氏一族,就好像一尊年輕力壯的巨人,被人用小刀子在身上一點一點的放血,生命力悄然流逝,肌體無聲的受到了侵蝕。
而在青羊山之外,分布于兩儀天各地,在外行走的林氏族人,更是遭遇了一系列的倒霉勾當。
青羊山作為道庭宗廟祖地,還有偌大的道門、十二名圣賢的偉力庇護。
有點小紕漏,但是造成的后果不大。
而那些以各種緣由在外行走的,數以百萬計的林氏族人中,有人遇到了邪魔余孽,被擄去了洞府抽筋扒皮;有人莫名的遭遇強敵,一通亂戰后被砍得七零八碎;有人在荒山遇到莫大機緣,一番爭搶后,被同行‘伙伴’背后捅刀子,身死道消;更有人在花樓和人爭風吃醋,結果招惹了同為大世家出身的紈绔公子,被人群毆而死……
更有倒霉蛋,什么都沒做,平白無故的在空中駕云飛行,盡情的欣賞兩儀天的山水風光,突然一道天雷從天而降,硬生生將其噼成重傷,墜落地面。
一件件,一樁樁。
短短一天時間內,類似的事情在兩儀天各地發生了何止數萬起?
數萬起顯然不怎么正常的事件,最終耗費了數月時間,零零散散只有千多件,通傳回到林氏本家。而家大業大的青羊林氏,對于千多個普通族人的意外,自然不會下死力氣追究!
死傷的又不是林浩然這樣的‘儲君’級存在,千多個普通族人……而已了!
一件件邪門的事情,就這么纏住了林氏一族。
在林氏一族不知不覺中,一些些不起眼的,一些些不怎么被重視的,各種破財、損人、基業受損的小事,一點點的不斷發生……
而就在林開陽在茅廬中,道心蕩起漣漪的那一刻。
林浩然背著手,在三件異寶的庇護下,澹定自若的看著盧仚,說出了一番話來:“身為鎮字第九城的副城主,法海大師,你知法犯法!”
盧仚同樣澹然鎮定的看著林浩然:“敢問其詳?”
林浩然就笑了,他慢條斯理的伸出手,指了指盧仚身后的垣和白黿:“敢問,他們二人,是何等身份?”
盧仚的臉一僵。
他歪了歪頭,很認真的上下打量著林浩然。
他不信,林浩然既然帶著人找上門來,找自己的麻煩,會不知道垣和白黿的身份!
為了垣和白黿的事情,盧仚在鎮字第九城掀起了多大的風波?
仁義錢莊,毀了。
人面花,毀了。
四海號,毀了。
嗯,仁義錢莊和人面花,只是被毀了鎮字第九城的分店,盧仚還沒牽連到他們背后的本家。但是四海號么,不僅僅是整個家族被徹底剿滅,還連累了金錢盟的幾家盟友!
尤其是,四海號和金錢盟的幾家倒霉蛋,還是三陽道人和鼎善和尚這兩位鎮魔城的大城主聯名行事!
這么大的動靜,鎮魔城稍微有點勢力的人,還能打聽不出背后的因果?
這些人,不都是因為招惹了盧仚,招惹了垣和白黿,所以被毀了么?
現在,林浩然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當著盧仚的面,直接質問垣和白黿的身份……盧仚沉默了一陣子,幽幽道:“林公子有何指教?”
林浩然笑著點了點頭:“他們,是罪囚!”
轉過身,背對著盧仚,林浩然朝四周看熱鬧的修士朗聲道:“諸位道友應該知曉,罪囚在鎮魔城的身份,罪囚在鎮魔城應有的職責,以及……罪囚在鎮魔城,他們日常的待遇如何!”
“臟的,累的,他們去做。”
“拼命的,要死的,他們去做!”
“流血流汗,任勞任怨,頂風冒雪,披荊斬棘……一切辛苦的、危險的,一切循規蹈矩、奉公守法的道友們不愿意去做,或者不值得去做的事情,全由罪囚去做!”
“鎮魔城的罪囚是什么?”
“僅僅是罪人么?”
“不,鎮魔城的罪囚,是永不赦免的渣滓,是異類,是邪魔,是不可饒恕的罪孽化身!”
林浩然大聲說出了鎮魔城體系中,罪囚這一類存在的標準認定。
他厲聲道:“這垣,白黿,就是一對兒罪囚!他們,更是由碧落道宮頒發法旨,直接流放而來……”
“可是諸位看看啊,這兩位罪囚,他們穿著錦繡綢緞,他們遍體珠光寶氣,他們養得豐腴白皙,他們品嘗美味佳肴!”
“如此待遇,簡直堪比豪門公子!”
林浩然義正辭嚴的厲聲疾呼:“諸位道友,這……公平么?若是鎮魔城的罪囚,就因為有一點點靠山,有一點點后臺,就能以罪囚之身份,依舊享受榮華富貴……這對所有循規蹈矩、奉公守法的善良道友,公平么?”
四周沒人吭聲。
包括那些最喜歡起哄架秧子、最喜歡扇風點火的修士,也都緊緊閉上了嘴。
他們看出來了,林浩然,這是準備和盧仚這位鎮字第九城副城主不死不休!
實在是,這個罪名太大了!
鎮魔城的罪囚,就不是人……他們在鎮魔城,就是最底層的垃圾,最卑賤的泥濘,最下三濫的蟲豸……一如林浩然所言,任何好處都輪不到他們,他們當中的男子,就要去拼命,去賣命,去做一切危險的事情;而他們當中的女人,那些生得丑陋的,就要和男人一樣賣命,而那些生得漂亮的,她們的命,就連最下三濫的暗門窯子里的娼妓都不如!
人家做半開門生意的,還能收取一點皮肉錢!
而這些女性罪囚,她們就算被人強行凌辱了,也就是白白被人給凌辱了……除非有人買下了她們的身契,那么,強行對她們下手的人,或許會賠償一筆小錢,而這點小錢,也會交給她們的主人,輪不到她們個人所有!
總之,鎮魔城的罪囚,就別把他們當人!
他們,連牲口都不如!
而垣和白黿小兩口,居然穿著綾羅綢緞,戴著遍體寶光,手持珍貴酒器,喝著千年老酒,在鎮字第四十九城最有名的景點‘龍王吐珠’處,盡情的欣賞美景!
這種事情,在鎮魔城的歷史上,從未發生過!
因為以往,但凡被打入鎮魔城的罪囚,定然是背后勢力被徹底掃平,或者被背后勢力徹底放棄的倒霉蛋,絕對不會有人耗費力氣,為一個罪囚而經營什么!
垣和白黿享受的待遇……嘖!
從鎮魔城的法理上來說,盧仚違規了……不僅是違規,而且是重大的違規!
按照鎮魔城的潛規則——所有罪囚,等同邪魔、妖蠻。
那么,給盧仚扣一個勾結邪魔的罪名,那絕對妥妥的!
如果換成其他小家小戶出身的副城主,四周的修士早就七嘴八舌的開始落井下石湊熱鬧了。
但是盧仚背后……是有極大可能證得佛主之位的鎮獄玄光佛!
佛門鎮獄一脈,強勢霸道,蠻橫狠辣,身為鎮獄一脈的佛脈真傳弟子,盧仚靠山太硬,背景太雄厚,除了莫名跳出來的林浩然,就算是和青羊林氏相當地位的世家公子,輕易也不愿意,或者沒必要和盧仚交惡!
《劍來》
所有人都靜靜的看著,靜靜的看林浩然和盧仚正面交鋒。
無數人激動得心血澎湃,只等著最終的結果!
當然,在場幾乎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林浩然的‘真正出身’,他們以為,林浩然只是一個普通小家族出身,依靠‘自己的努力拼搏’,來鎮魔城拼一個前程出身的‘有上進心的年輕人’!
所以,幾乎所有的圍觀者,都不看好林浩然!
哪怕林浩然這些年來,‘依靠自己的努力’,已經從鎮字第四十九城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守城校尉,成長為執掌鎮字第四十九城絕大部分武力的鎮魔司司主!
但是林浩然平日里展露在外的家世背景,完全無法和鎮獄一脈相提并論!
大家都不看好林浩然。
只有林浩然信心滿滿的,再一次直面盧仚,右手食指,幾乎杵到了盧仚的鼻頭上。
“法海大師,你身為鎮字第九城副城主,如此優待兩位罪囚……難不成,本官在市井上聽到的流言,是真的?”
盧仚眉頭一挑:“流言,什么流言?”
盧仚心里無數念頭瞬間閃過……不得不說,他和垣、白黿這幾天行事有點高調,所以,這算是被人結結實實的抓住小辮子了!
不過,盧仚起碼有十幾種不怎么上得臺面的手段,應對這些事情!
只要消泯因果,讓那些大神通者推算不出事情的前因后果,擺平眼前的這點小麻煩,算得了什么呢?
有太初混同珠護體,盧仚有九成的把握,他可以輕松破掉林浩然的算計。
但是,盧仚想要和林浩然玩一玩!
林浩然不會莫名其妙的蹦出來,這里面,一定有某些人,某些緣由……盧仚就是想要找出這些人,查清這些事!
否則,白黿身為碧落道宮太微道主的親生女兒,偏偏是太微道主親自將她貶斥到了鎮魔嶺受苦……沒有這樣的道理,絕對沒有這樣的道理!
聯想到,白黿還是襁褓中的嬰孩時,就被送去了下界元靈天的劍門……這,同樣不合理,這,完全沒道理!
盧仚想弄明白這些不合理的地方。
所以,他很認真的問林浩然:“流言,可是關于小僧的流言?”
林浩然瞇起了眼睛,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這流言,這事情,若是說出來,簡直是臟了我的嘴……但是,身為此城鎮魔司之主,職責所在,不得不……”
輕咳了一聲,林浩然悠然道:“外界傳言,法海大師之所以優待這兩位罪囚,是因為法海大師身為佛門弟子,卻不守清規戒律,和這兩位罪囚中的女子有染?”
林浩然耷拉著眼皮,雖然放低了聲音,但是在法力震蕩下,他的聲音依舊傳遍了方圓千里,足以讓整個鎮字第四十九城的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
“傳言說,法海大師和這兩位罪囚,時常三人同參歡喜……法海大師更是攻守兼備,男女兼容?可有此事?”
盧仚呆住了。
垣‘卡察’一下捏碎了犀角杯。
白黿氣得面皮通紅,嘴里不斷的滲出血來!
就是林浩然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家青羊山內,那幾位聯手煉器的長老,已經要成型的靈兵,轟然炸了開來。
盧仚渾身皮肉突然一跳!
他剛剛突破到二十二重天的修為,突然莫名的,直接跳到了二十三重天!
他整個人,都要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