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嚎,悶響。
法鬼狼狽敗退。
他敗得一塌糊涂,敗得體無完膚。
偌大的腦袋被毀掉了大半,身軀內到處都是坑坑洼洼。僵尸乃天地間的異數,是生靈界的異類,他們的身軀堅固,修煉到極致,和佛門金身也足以抗衡。
以法鬼的修為,在這個空間維度,只有極少數神兵利器才能傷損他的身軀分毫。
但是面對大非天這等顛覆性的,完全超乎常理的攻擊手段,他的身軀沒有了半點兒防御力,幾乎任憑大非天予取予奪,任憑他漁獵屠戮。
因為是異數,是異類,僵尸的生命力極其頑強,哪怕被大非天一指頭戳進了眼眶,頭顱都爆掉了大半,法鬼依舊頑強吊著一口氣,狼狽不堪的朝著令狐璚求救:“璚主子,救命!”
令狐璚很是不快的輕哼了一聲。
無能的奴婢,還有活下去的必要么?
盧仚更是袖手旁觀,雖然大非天對他盧仚也是不懷好意,但是這法鬼嘛,之前數次給他挖坑,數次當面挑釁,死了當然是好事!
其他的法巫、法花、法龜三位,更是不可能對法鬼施加援手——大家又不是親戚,又沒什么交情……憑什么?
唯有法劍猶豫片刻,一聲長嘯,身邊三十六柄金色短劍涌出,一聲裂帛巨響沖天而起,三十六條金光化為長達千里的恢弘金虹,撕開了混沌虛空,照亮了百萬里混沌,化為一團金燦燦的劍芒刀輪,朝著大非天卷殺了過去。
“道友,得饒人處且饒人!”法劍悍然出手。
畢竟,法鬼和他來自同一個天界,大家是老鄉啊……雖然之前廝殺爭斗了無數年,是徹頭徹尾的敵人,但是敵人也可以惺惺相惜、可以相愛相殺嘛。現在大家都在令狐璚手下做事,老鄉的身份,自然有著天然的羈絆。
法劍出劍,盧仚猛地抬頭:“祖師小心!”
盧仚不緊不慢的叫嚷了一聲,看似好意,但是他這一嗓子里,用了佛門的天龍吟神通,浩浩蕩蕩鎮魔驅邪的長吟聲宛如十萬個雷霆同時炸響,結結實實的轟在了大非天的神魂上。
大非天的身體一晃,眼前金星亂閃,鼻子里兩條血水流淌了下來。
他駭然朝著盧仚看了一眼——這小賊禿,怎么突然就有了如此強橫的修為?甚至這一擊,讓大非天的神魂都境界不穩,差點被傷及了本源!
大非天又驚又怒又是羨慕——紅塵天,一定是佛祖留給這小賊禿的無上佛寶帶給他的造化!
憑什么啊?
憑什么!
他大非天才是佛祖在兩儀天認可的唯一真傳弟子,唯一真正收錄門下的弟子!一切佛寶遺澤,都應該是他大非天的,憑什么佛祖將這寶貝交給了盧仚?
區區飛升兩儀天不過百多年的下界螻蟻,居然擁有了可以和他大非天掰手腕的修為和實力……這,這,這……蒼天在上,佛祖,你不公啊!
大非天心中怒吼咆哮,他被盧仚一嗓子弄得分了神,那法劍可是生死天一方陣營的最高領袖,而且和常年隱居,在兩儀天閉關清修無數年的大非天不同,法劍可是親自率領本陣營的大能修士,和法鬼常年沖突,常年征戰,常年廝殺!
法劍的御劍之術神而明之,早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境界。
單單論斗法的經驗和戰力,根本功法絲毫不受佛門功法克制的法劍,可比大非天強出了一大截——他可不是倒霉催的法鬼,法鬼的僵尸之軀天生被大非天克制,這才敗得一塌糊涂,敗得狼狽不堪。但是他法劍,修行的可是正經的道門劍修大神通,完全不畏懼佛法的威能!
大非天就算正經和法劍正面廝殺,都不見得能討得好!
更不要說,法劍這一劍轟來,盧仚在斜刺里給了他狠狠一招背刺!
金色劍芒凝成的磨盤將大非天卷了進去,就聽得‘嗆瑯’一陣亂響,大非天身邊,數十顆拳頭大小的金燦燦念珠沸騰,宛如無數流星漫天亂打,帶著一股子金剛不壞的強橫道韻,披散了數千條凌厲的劍光,在他身邊交織成了一層極其堅固的防御禁制。
饒是如此,法劍的劍光飄忽莫測,凌厲難當,劍光閃爍中,劍芒穿梭不定,‘嗤嗤’幾聲響,大非天已然中劍,身上同時出現了十八條深可及骨、深入內腑的傷痕。
大非天低聲痛呼,身體一晃,體表有金燦燦佛光繚繞。
他佛主法驅上的傷勢,直接被他轉嫁到了自家的佛國。
就看到,他身后一重明光中,廣袤兆萬億里的佛國內,大片菩提樹林無端端的崩折粉碎,大地上裂開了十八條長達千萬里的劍痕,數十座輝煌巍峨的禪林佛堂被粉碎,百萬之眾的佛國神魔直接灰飛煙滅。
而這些灰飛煙滅的神魔,他們身軀和神魂凝成了一顆顆金燦燦宛如融化琉璃的汁液,飛騰而起,融入了大非天的金身法體。
大非天的氣息驟然飆升。
他的實力不降反升,體表一層層密集如龍鱗的金色佛紋冉冉起伏,他身軀驟然拔高到了三丈六尺高下,張開嘴就是一聲大吼。
恐怖的獅子吼神通反噬,盧仚的天龍吟直接被破,他五臟六腑一陣膨脹,兩顆肺子差點爆開,他身體一晃,向后踉蹌倒退了兩步,嘴角就有點點血光噴出。
盧仚被神通反噬,五位大爺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大黃張開嘴,碩大的麒麟頭仰天怒嘯。
其他四位大爺紛紛響應,滾滾先天五行之力發動,五位大爺從小生長在一起,早已到了神魂相同、神機天成的地步……先天五行之力頃刻間構成了一個完整的五行大輪回,五色奇光閃爍,方圓千萬里內的混沌之氣向內驟然坍塌,頃刻間凝成了一縷頭發絲般細小的先天五行神雷。
五行生克,就衍生出了無窮曼妙。
大非天一聲獅子吼還沒停歇,這一縷雷光就從天而降,端端正正劈在了他的腦袋上。
修為驟然飆升的大非天一聲悶哼,這一道雷光在他頭頂炸開了無數極細的電芒,雖然沒能真個傷損到他分毫,卻也劈得他渾身一陣酥麻,動作微微停滯了一瞬間。
“五個小畜生!”大非天惱怒喝罵。
“哪?你罵他們作甚?你這個畜生不如的老東西!”大非天剛剛喝罵出口,剛剛反應慢了一瞬間,出手比五位大爺略有點遲緩的青柚三女,已然祭出了青鱗劍宮諸位祖師遺留的重器。
青柚三女的性格嘛……嘖嘖,向來是幫親不幫理的!
‘道理’什么的,她們干嘛要講道理啊?
作為三個生得漂漂亮亮、天真爛漫、心底無瑕、純潔可愛的小姑娘,她們又沒有什么壞心,也沒有什么復雜的心思,她們有充足的理由、絕對的借口憑借自己的喜好和本能直覺行事,她們才懶得管伱什么‘道理’啊、‘道義’啊之類的東西!
五位大爺,可是她們親手照顧過許久時間的!
其他幾位大爺也就罷了,兔猻被她們擼過多少次?大鸚鵡從她們手上騙了多少干果?生得精巧可愛的翠蛇,又被青檸青檬姐妹兩纏在手腕上冒充手鐲子,帶著招搖過市過多少次?
大非天雖然名義上是盧仚的祖師。
但是盧仚都偷偷向大非天背刺了一刀,青柚三女心中已經分出了親疏——大非天居然還喝罵她們親近的五位大爺……那就,動手吧!
三女站在令狐璚身邊,十三道輝煌至極的青色劍流宛如浩浩湯湯的長江大河,帶著洶涌澎湃之音沖天而起,‘嘩啦啦’掀起了無數漩渦暗流,卷向了大非天。
前面說過,青鱗劍閣飛升的祖師,追隨兩儀天的大能,前往探索樓蘭古城,不幸失陷在內,卻又機緣巧合,在樓蘭古城開辟了一方小世界,建立了青鱗劍宮這一脈傳承。
他們留下了一部極其高明精深的劍典——《青鱗劍經》。
他們更是在樓蘭古城四處探索遺跡,開采來自上界的珍稀資源,耗費無窮歲月,一代一代接力,鍛造出了十三并頗有幾分‘上界天兵’韻律的神兵——青鱗霜天劍!
青柚三女此刻也就只掌握了這十三口利器些許皮毛,但是劍光一出,天地頓時一片凜冽,一股極致的、萬物蕭索、天地死寂的寒意洶涌而出,那浩浩湯湯的長江大河中,劍光顯化出無窮無盡的鱗甲水族,一個個披掛著青燦燦的鱗甲,無聲嘶吼著,朝著大非天殺了過去!
那些鱗甲水族身上,蘊藏了無窮無盡的極度掙扎之意!
那等掙扎,是生命的抗爭,是瘋狂的不屈!
霜天降臨,萬物凋零,代表了天地對一切生命體的絞殺和覆滅……而這一絲不屈、抗爭的力量,就是青鱗霜天劍的至高劍意——在無盡的死亡和絕望中,用手中的劍,撕開一線生機,掙扎出一線光明!
這是絕對的死亡凋零之劍。
也是至高的希望生命之劍!
天知道青鱗劍宮的先祖們,在那樓蘭古城中遭遇了什么,才會凝成這等劍意,鍛造出這等利器!
總之,十三條光虹一出,法劍驟然色變,令狐璚都不由得眉頭一挑,輕噫了一聲!
大非天首當其沖,更是面皮驟然扭曲,顧不得還在頭皮上亂跳的電光,下意識的身體一側,避開了這一條浩浩蕩蕩殺來的劍光洪流——他不是避讓青柚三女,而是在避開這十三柄利器上附著的,青鱗劍宮諸位先祖的至高劍道!
只是,青色劍虹吸引了大非天的注意力,法劍的劍則是以一種莫名詭異的方式,突兀的侵入了大非天的數百重佛國——甚至令狐璚都沒注意到,法劍的劍光,究竟是如何出現在大非天的佛國中的!
唯有法鬼在一旁幸災樂禍的狂笑:“似有劍!哈,哈哈,哈哈哈!”
‘似有’?
‘似有似無’?
是這個意思么?
盧仚正在品味‘似有劍’中的‘似有’二字是何等蘊意,大非天已然一聲低喝,他身邊的虛空顛倒,混沌悖逆,一切法則都發生了奇異的扭曲和騰轉。
他構建的佛國中,更是一層層空間撕裂,法則錯亂,佛光化為無數凌亂的光點飛舞交錯,那些突兀出現在他佛國中的劍光,更是猶如無頭蒼蠅一樣,徹底失去了目標。
下一瞬,整個金身都發生錯亂顛倒,身形變成了一團模糊陰影的大非天從漫天青色劍光中一躍而過。他身上朦朧的虛影被帶走了幾絲淺淡的光影,大非天發出了一聲低沉的痛呼聲……而他已經以這種極其詭異的形態,驟然跳躍到了法劍身前,同樣一指頭點了出去。
法劍小臉驟變,面皮扭曲,眸子里閃爍出極度驚駭的幽光。
他是劍修,純粹的劍修。
他可以一劍破萬法,但是當他的劍被破除后,他就是空有修為,再難有法。
面對近在咫尺的大非天,法劍通體劍芒涌動,地水火風、天地五行、雷霆冰霜、颶風毒瘴……諸般大道化為凌厲的劍橫掃虛空,在他身邊交錯出了一個劍的世界,劍的海洋。
無數的劍掃過大非天的身體,在他身上斬出了無數條極細的火光,卻沒能對他造成實質上的傷害。而大非天的那簡簡單單的一指,卻給法劍帶來了無盡的死亡陰影。
眼看閃爍著迷離幽光,顛倒萬物的指尖就要洞穿法劍的眼眸,刺進他的頭顱,一旁的令狐璚輕輕一揮手,大非天制造的顛倒異象驟然消失,一切都被強行扭回了正常形態。突進的大非天身形驟然凝滯,猶如琥珀中的蟲豸鑲嵌在了虛空中,他絲毫動彈不得,甚至念頭都幾乎凝固。
法劍也喘著氣,渾身汗如雨下,僵硬的站在大非天面前。
此刻,他完全可以將大非天一劍梟首,但是他同樣不敢亂動——令狐璚的聲音已經幽幽響起:“想不到,真想不到,這下界,還有你這么精彩的人物。”
“我對佛門之功所知寥寥,在上界,我也只見過不多的一些佛修。能將佛法演繹到這等程度的……有趣,有趣,很有趣……你叫什么?”
令狐璚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大非天。
盧仚雙手合十,沉聲道:“他是大非天,現今兩儀天佛門最高位者。”
微微頓了頓,盧仚沉聲道:“這一方世界,佛門傳承,源自佛祖……于兩儀天開辟之初……”
盧仚將兩儀天佛門的由來,以及大非天在兩儀天佛門的地位,諸如此類的比較淺層的信息,向令狐璚述說了一番。
至于佛祖紅塵的真正來歷,他得到了佛祖的傳承等,這些東西,他自然沒有過多的解釋。
令狐璚緩緩點頭:“原來如此,怎么也是一方天地開辟時的‘元初生靈’,難怪有這等造化……有點意思,那么以后,你就是法天了。跟著我,也不算委屈了你!”
令狐璚指了指僵直在空中的大非天,笑了笑。
無形的禁錮悄然解開,大非天身形落下,他身體一晃,佛國中的顛倒異變驟然消失,他的身形也回復了正常形態。他看了一眼法劍,目光一閃,嘴角輕輕勾起,極其不屑的輕蔑一笑;他又看了青柚三女一眼,目光中略有忌憚,然后搖了搖頭:“依仗先祖遺物,算不得本領,不過,念在你等只是小女子,卻也罷了。”
最終,他肅然看向了盧仚:“厲害啊,法海,你的修為,居然都快趕上我這祖師了。厲害啊,厲害啊……你今日沖我暗中出手,你可想好了,怎么向你師尊、師祖、曾師祖解釋么?”
盧仚沉吟片刻,緩緩說道:“一切果,自有因,您覺得呢?”
大非天深沉的看了一眼盧仚腦后,那紅塵天所化的細細一線光輪,他輕嘆了一聲:“是啊,因果,因果,有果,就有因……你我之間的這份因果,怕是斬不斷了,除非……罷了,罷了,這事情,和他們卻也無關,只是你我之間的計較。”
他挺起了胸膛,淡然道:“我才是佛祖真正認可的親傳門人,你……呵呵!”
大非天雙手合十,肅然看向了令狐璚,然后向她膜拜了下去:“小僧法天,見過姑娘!”
令狐璚‘咯咯’笑著,她看了看盧仚,再看看大非天,悠然道:“有趣,你們的關系,很有趣。不過,不管你們背后怎么計較,總之,不要誤了我的事情,一切就好。”
看看盧仚,再看看大非天,令狐璚的心情端的極好。
下方,一元虛靜四位大能眼看著大非天被收服,他們臉色齊變。一聲唿哨,狩靜大仙身體一晃,化為無數條流風遁入了兩儀天,其他三位也是一般施為,但是,恐怖的打擊接踵而來。
令狐璚對著一元虛靜四人,只是輕輕一挑眉頭,流露出了一絲‘并不是很感興趣’的小模樣。
大非天一聲狂笑,頓時俯沖而下。
他將自己吃癟,被令狐璚強行收服的怨氣,悉數發作了出來。
法鬼更是看了一眼令狐璚,然后腦袋一晃,帶著身后數十位親信,卷起滔天陰風朝著一元虛靜四位攻伐了過去。生死天的高層戰力,數量遠比‘和平寧靜’的兩儀天多出許多,數十位佛主級的大能聯手而攻,一元虛靜一個不仔細,頓時個個重創。
清明虛空內打得翻天覆地,短短十幾個呼吸的時間,一元虛靜已然隕落三位,只有狩靜大仙重傷遁逃,被大非天和一眾大能銜尾追殺。
法鬼則是吞噬了另外三位大能的精血、本源,被大非天爆毆的傷害已然恢復,而且得了三位大能的補充,他的氣機更是澎湃高漲,隱隱有突破的征兆。
法鬼酣暢淋漓的揚天長嘶一聲,坐上了他那白骨百龍車駕,卷起滔天陰風,朝著狩靜大仙追殺了過去。
鱷龜四足踏著厚重的水云,穩穩的向兩儀天降落。
眾多大能在虛空中的廝打,已經驚動了下方人等。
兩儀天的北疆,一片野性沖天的山嶺中,垣正帶著麾下人等,抵擋苦蓮和狡丫頭統帥的大軍圍攻——原本猶如生死仇人一樣,殺得兩儀天天昏地暗的苦蓮和狡丫頭,在垣‘異軍突起’,宣示要重整兩儀天后,可就好似垣變成了她們的殺父仇人一樣,調轉槍頭,齊齊對準了垣。
這些日子,兩儀天佛門、道修聯手,從四面八方合圍垣。
所幸的是,兩儀天的北疆地域廣大。
所幸的是,苦蓮和狡丫頭麾下的修士,無論是佛修還是道修,都有無數的修士出工不出力,他們叫嚷得‘咋咋呼呼’,一個個好似和垣不共戴天。但是真正動起手來,這些人全都‘槍口抬高三寸’,從不真個和垣拼命!
經歷了幾年浩劫,兩儀天的修士們也都看出來了,苦蓮和狡丫頭,似乎是想要拖著大家一起‘完蛋’!
傻子才和她們這么玩!
是以,在無數修士的偷奸耍滑下,垣、白黿糾集的一小部分修士,才在雙方的合圍下,支撐了下來。
而且,這些天來,垣和白黿的修為,也在莫名的力量催動下,急速的提升著。兩口子真的是走路摔一跤,都能摔出一顆埋在土里億萬年的上古神丹,不小心摔進一個坑里,都能找到一件太古大能遺留的至寶!
依仗著實力不斷提升,憑借著不斷的奇遇,垣和白黿的綜合實力、綜合勢力快速飆升,苦蓮和狡丫頭這些日子,很是頭疼!
鱷龜踏著濃云從天而降。
頭戴佛祖遺寶毗盧帽的苦蓮,在一眾佛修的簇擁下,從一片浮空的禪林寺院中騰空而起,肅然朝著這邊迎了過來,隔著老遠距離,苦蓮已經厲聲呼喝:“何方道友,為何如此失禮,擅闖我兩儀天?”
那廂里,身披重甲,身后熊熊燃燒的燧火凝成了巨大火翼,在眾多姜氏高手簇擁下的狡丫頭,同樣踏著火云直沖高空。她的態度比起苦蓮更加的極端和爆烈:“滾出兩儀天,否則今日就讓爾等月缺難圓!”
之前高空中,大非天和法鬼、法劍等人的爭斗,法鬼、法劍泄露的氣息極其的陌生。
那是一種和兩儀天的天地大道有著顯著區別的‘陌生’,但凡到了佛主級的大能,都能清晰的分辨出——這是來自天外世界的‘外來客’。
而這種‘外來客’,在一些傳承有序的天界,往往被稱之為‘天魔’。
或者殺戮,或者劫掠,或者蠱惑人心,或者是純粹毫無意義的破壞,總之,這種外來客,往往象征著動蕩和災難,沒有任何一個天界的土著,會歡迎這種‘不請自來’的外來戶!
尤其是,他們還在清明虛空爆發了沖突。
尤其是,很明顯的,攔截他們的,兩儀天的‘土著大能’們,失敗了!
苦蓮頭頂毗盧帽放出靈動多變的佛光,在毗盧帽的加持下,她的神魂力量得到了近萬倍的增幅。一縷縷神魂波動宛如實質,好似海嘯,一波波的朝著鱷龜背上的盧仚等人掃了過來。
盧仚輕咳了一聲:“這位師妹!”
大片鎮獄佛光灑落,盧仚想要攔截苦蓮外放的神魂之力——盧仚也不知道苦蓮是什么來歷,但是她分明是佛門修士,而且身后有這么多兩儀天的佛修簇擁,分明就是佛門自家人。
既然是自家人,他自然不能坐視苦蓮如此挑釁。
挑釁盧仚倒也無妨,但是盧仚身后,還有一個要命的令狐璚呢。
只是,面對盧仚灑落的鎮獄佛光,苦蓮一聲冷笑,毗盧帽上,一尊盤坐的金佛像佛光閃爍,盧仚放出的鎮獄佛光就好像夢幻泡影一般熄滅,盧仚只覺五臟六腑一陣空虛,體內一片莫名的虛火升騰而起,所有法力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他從未修煉出半點兒法力一般!
身軀空乏、枯竭,好似一塊干旱了千百年的大沙漠。
盧仚愕然看著苦蓮頭頂那光焰閃爍的毗盧帽……這頂佛寶,在老僧紅塵留給盧仚的信息中,有著詳實的記載。這是老僧紅塵顛覆某一處大天界,斬殺其‘鎮界法王’后,以其頭顱為材料煉制成的一件妙用頗多的佛寶。
只是,老僧紅塵嫌棄在煉制過程中,手法稍有瑕疵,煉制出的品階沒有達到他的理想水準,是以這頂毗盧帽,被他丟在了兩儀天,當做了兩儀天佛門正統象征的‘傳國玉璽’!
這毗盧帽,連大非天都沒弄到手,居然被這一臉清純、素雅的小尼姑給戴上了?
盧仚不由得在心中感慨——大非天就不該將目標瞄準自己,他應該找苦蓮的麻煩才對。這毗盧帽,才是老僧紅塵真正意義上留給大非天的‘遺產’,才是兩儀天佛門真正的傳承之物啊!
一縷縷淡紅色的火焰穿透盧仚的皮肉,在他體表冉冉升騰浮蕩。
就是這紅色火焰,頃刻間清空了盧仚體內的所有法力修為。盧仚感受著這火焰中的‘空無’之意,沉聲道:“無相佛炎?”
苦蓮傲然看著盧仚,她不搭理盧仚——一個法力被清空的佛修,還有什么作為?
她的神魂浩浩蕩蕩如滅世的海嘯,只朝著鱷龜上眾人涌去。
如此洶涌澎湃的神魂巨浪。
以她佛主級的修為,毗盧帽將她的神魂增幅萬倍……哪怕她自身境界,只是佛主境中較弱的三天境……萬倍增幅,放在這一個維度空間,已經足以橫掃同儕、碾壓諸天。
身披重甲,帶著無數姜氏族人洶涌而來的狡丫頭,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怪異的表情。
苦蓮的這件毗盧帽,也唯有得到了姜氏皇朝真正命脈傳承,掌控了‘燧火火種’的狡丫頭才能抗衡。
燧火,是兩儀天人道之火。
燧火火種,代表了兩儀天人族的信仰和正統,代表了一種抗爭天地的不屈意志。任憑你苦蓮的神魂之力有多強,你苦蓮出身兩儀天,你借助外物發動的神魂之力,就無法將充滿了不屈意志的燧火火種熄滅,無法將其壓倒!
而法劍、法巫、法花、法鬼,還有青柚三女,還有阿虎等人,則是一個個齊齊色變。
他們還沒碰到苦蓮的神魂波動,單單感受她的神魂中那鋪天蓋地而來的洶涌威壓,就已經讓他們喘不過氣來。他們可沒有‘燧火火種’這等神物輔助,憑借自身修為,怎可能抵擋一名佛主增幅了萬倍的神魂沖擊?
眼看著鱷龜背上眾人就要被苦蓮的神魂沖擊瞬間湮滅,令狐璚冷笑了起來:“在我面前,也敢放肆?”
世間最復雜的生命體是什么?
女人!
世間最可怕的生命體是什么?
是一個見到了足夠漂亮、足夠優秀的同性,而自身也足夠漂亮、足夠優秀、足夠尊貴、足夠不凡的女人!
苦蓮……很清純,很素雅,很美麗,很靈性,她真個猶如一朵被佛露浸潤的白蓮花,身上有著和其他女子迥然不同的出塵韻味。
若是單純比姿色,比那種女性特有的雋永、淡雅的韻味,十個令狐璚都比不過她!
令狐璚身上,有出身天閥豪族精英子弟特有的驕狂和傲慢,但是她出身令狐氏,而令狐氏是太臰大帝的‘臣子’,而且,無上太初天的階層森嚴、戒律嚴苛,令狐璚身上,也就多了幾分‘身為臣子’而特有的‘低聲下氣’和‘謹慎小心’!
乍一看去,令狐璚也是一個漂漂亮亮的大家閨秀。
但是唯有女子之間,才能感受到相互身上獨特的氣韻——苦蓮是完美的,而令狐璚么,未免就有幾分‘豪門大族中聽憑使喚的小丫頭的氣息’!
苦蓮放出神魂波動的時候,目光掃過了令狐璚,她一樣看出了令狐璚骨子里的那一絲‘謹慎小心’,那幾乎銘刻在她神魂中的‘奴顏婢膝’之氣。
而令狐璚也一眼就看出了苦蓮身上那一絲遠勝過自己的氣質,更看得明白——苦蓮已經在心底對自己生出了一絲不屑的俯視,那是一種出身‘清貴’的‘秀才家的小姐’,驕傲的俯瞰‘封疆大吏家的小丫頭子’的輕視!
令狐璚的心情,頓時變得極其糟糕。
面對苦蓮那浩浩蕩蕩橫掃而來的神魂波動,她冷然一笑,拔出自己發髻上插著的一支普普通通,閃爍著淡淡星光的發簪,輕輕的向前一掃。
“區區下界螻蟻,這等稀松浮動、未經天道洗煉的神魂,魂力總量再大,又有何用?”
發簪放出一縷微光,輕輕一掃,就聽一聲尖銳刺耳的裂帛聲響起,苦蓮放出的神魂波動驟然粉碎,就連一絲殘渣都沒剩下。
苦蓮悶哼一聲,原本水中白蓮般清純素雅的美人兒,渾身毛孔同時噴血,驟然變成了一具血淋淋的猙獰人形。她身體不受控制的劇烈顫抖著,‘咕咚’一聲跪在了云層上,好懸沒有昏厥過去。
她頭上的毗盧帽也是光芒驟然黯淡,好似受到了極重的傷害。
令狐璚手一指,那毗盧帽騰空飛起,直奔著盧仚的大光頭落下:“法海,這件佛寶,算是主子賞你的……雖然不算極品,但是在這下界,也是極其難得的了。”
微微頓了頓,令狐璚輕聲道:“奇怪,這佛寶顯然是后天煉制而成……想來,是當年佛域覆滅,流失下界的佛修余孽所為?”
盧仚耳朵動了動,四下里大驚失色的眾多佛修,也同時微微色變。
‘佛域覆滅’?
‘佛修余孽’?
那些不知道令狐璚來歷的兩儀天佛修還好,他們不知道這簡簡單單兩句話意味著什么。而盧仚心中,則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嘖,感情,佛修在無上太初天的小日子也不好過?
老僧紅塵,究竟是跑來下界云游天下、增進閱歷的呢?
還是被逼著流離失所、四處逃難的呢?
呃……看老僧紅塵的那等所作所為,似乎,后面那種更有可能吧?
我佛慈悲啊,弟子腹誹佛祖,實在是有罪……有罪!
毗盧帽輕輕落在了盧仚的頭頂,光芒閃爍中,一縷縷精純醇厚的佛力涌入盧仚體內。盧仚的‘解脫法’大智慧,當即和這毗盧帽產生了微妙的共鳴。就聽得梵唱聲聲,毗盧帽上升騰起了大片靈云,厚重的云層一片片如飛云舞動,包裹了盧仚全身。
盧仚體內空乏的法力急速重生,他只覺得自己的神魂在急速的增長,隨著毗盧帽和他之間的感應越發的緊密、親近,盧仚神魂稍稍外放,頓時籠罩了整個兩儀天!
一切山川河岳,一切風云變幻,所有風吹草動,一切生死離合……諸般景象,盡在腦海。
以盧仚的神魂修為,他原本無法承受如此復雜、磅礴的信息涌入。但是在這毗盧帽的支撐下,盧仚只覺得無比磅礴的信息變成了潺潺清流,對他沒能造成任何影響,所有信息盡在掌握,他對兩儀天的一切,都好似掌上觀文,一切盡在心中。
不可思議!
盧仚雙手合十,向令狐璚合十行禮:“小僧,謝過璚主子。”
令狐璚微微一笑:“應該的,你既然是我的人,那么,有機會極力的增強你的實力,也就是壯大我自己的勢力。總之,好生用心為我做事,我絕對不會虧待你。”
令狐璚看向了狡丫頭。
狡丫頭駭然看向了‘一擊重創苦蓮,打得她生死不知’的令狐璚,她的眸子里,不由得就露出了幾分驚懼、忌憚之色。
她,畢竟只是一元虛靜培養出來的工具人,是他們用來執行自家計劃的傀儡。
姜氏血脈,要論打打殺殺的蠻力,那是一等一的。
但是要說對心境的修養,對心靈的掌控,狡丫頭是遠遠不如苦蓮的。
是以,令狐璚一眼看透了狡丫頭的心虛,她頗為滿意的點頭微笑——這是個粗陋、沒家教的野丫頭,無論是姿色還是其他,都不如自己……沒有競爭力,自然也就沒有威脅性。
倒是這身子骨頗為強健,而且血脈極其不凡。
“你,可愿成為我的近身侍衛?”令狐璚瞇著眼,上下打量著不知所措的狡丫頭:“你的血脈非同尋常,雖然是下界所出,卻也是天地靈秀匯聚而成。好生培養一二,或許,能有幾分造化?”
狡丫頭沉吟片刻,看了看身后眾多姜氏族人,‘咕咚’一聲跪在了火云上:“小女甘愿投誠!”
苦蓮已經被擊倒。
令狐璚在這里逗留了這么長時間。
一元虛靜居然沒有做任何的反應。
聯系到之前一元虛靜四人在高空散發出的氣息,狡丫頭大膽的猜測,這四個老家伙,或許已經折在了令狐璚手中。
既然如此……識時務者為俊杰!
投靠更強硬的靠山,這不丟人。
令狐璚‘咯咯’笑了起來,笑得極其放肆,極其的驕傲。
在上界,在無上太初天,在太臰大帝麾下的令狐氏族中,她令狐璚只是眾多后輩中稍稍出彩的一份子而已——令狐氏乃是天閥巨族,族中精英車載斗量,嫡系后輩中的天驕之輩數以萬計,她令狐璚想要出頭……何其艱難?
但是祖宗保佑啊!
她令狐璚居然彎道超車,在這下界得了機緣!
目光掃過盧仚等人,令狐璚不由得連連點頭。
從盧仚開始算,法鬼、法劍、法巫、法花、法鬼等人,個個都是放在上界,都能配上‘俊彥’二字。令狐氏當然不缺‘俊彥’之才,供令狐氏驅策的‘俊彥’宛如夜空繁星,根本難以計數。
但那是令狐氏的力量。
對于令狐璚這樣的晚輩而言,家族的勢力,絕對不是她們自己的力量。
盧仚他們,則真真切切,是獨屬于令狐璚的勢力!
妙不可言。
美不勝收!
令狐璚看著體內翻滾著宛如巖漿海洋一般熾烈浩瀚血脈之力的狡丫頭,滿意的連連拍手。
“好得很,好得很,唔,法海啊,找個地方,設宴……嗯!”
令狐璚正要讓盧仚找個地方,好好的準備一場盛大的酒宴,以慶祝她這一路的收獲呢,她突然感受到了一道熾烈而放肆的目光。
她心中慍怒,順著那道目光望了過去。
就看到一裘白衣,微微蓄了點胡須,神情略顯蕭瑟,一副‘很有故事的江湖大叔’做派的垣,正背著手,用一雙秋天深潭般深邃的眼眸,靜靜的看著自己。
令狐璚猶如見鬼一樣,朝著垣呵斥了一聲:“你看怎的?”
垣輕輕的嘆了一聲,幽幽道:“好一絕世佳人,難道是謫仙降落凡塵?”
盧仚的嘴角,抽了抽。
阿虎的嘴角,抽了抽。
青柚三女同時白了垣一眼。
法劍、法巫等人,則是同時幸災樂禍的看向了垣,他們在心中大聲歡呼——璚主子,弄死這個膽敢色瞇瞇的看著你,還敢開口調戲你的花花混蛋吧!
偏偏,令狐璚的小臉蛋微微一紅,居然避開了垣的目光。
盧仚微微仰面看天。
我的陛下啊,我的結拜老哥啊,你……你……你……何其可怕!
嘖,你就不怕白黿半夜蹲在床頭磨剪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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