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這人是董昀家里的?”大壯壓低聲音。
“可能是吧,我沒看,那個就是董昀!”小滿驚喜,小孩子就是這樣,要么打打鬧鬧,要么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幾天不見再見面時,又打從心底里歡喜。
董昀也看到了小滿,還沒下車就大喊大叫:“李饅頭,李饅頭!”
小滿大怒,久別重逢的喜悅煙消云散,搶過大壯手里的書包,氣呼呼地跑進黃秀才家的大門。
董昀得意地哇哇大叫,像只大猴子一樣,手舞足蹈地追了過去,從大壯身邊跑過時,沒有多看一眼,二傻追過來,把書包塞給他,嘆了口氣,一抬頭正對上大壯驚訝的眼神。
“咦,你不是那個誰誰誰嗎?賣包子的?”
“對啊,你不是二傻子嗎?”
今天顏雪懷沒去酒樓,她跟著財伯去善堂挑人了。
這還是柴晏告訴她的,京城的善堂已經人滿為患,大多都是因為戰亂而無家可歸的婦人孩子。
青萍巷的宅子里住著的人,目前看來,只有顏雪懷和財伯是最閑的,其他人都很忙,就連小滿也很忙。
顏雪懷是個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兒,偌大的宅子,不能都靠財伯一個人打理,何況小滿下學回來,也要有人照顧他。
顏雪懷和李綺娘商量之后,覺得與其找人牙子買人,還不如到善堂里挑幾個人。
到了善堂,顏雪懷才理解柴晏說的人滿為患毫不夸張。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襁褓里的嬰兒,也有白發蒼蒼的老人。
接待顏雪懷和財伯的是兩位三十出頭的比丘尼,她們是昭云庵的僧人。
慈恩寺是皇室女眷清修之地,皇帝駕崩之后,宮中有位份卻無子女的宮人,便會去慈恩寺帶發修行,對于平民百姓而言,慈恩寺是一個神秘的地方。
慈恩寺在小亭山上,而小亭山的山腳下還有一座尼庵,那便是昭云庵。
慈恩寺的前身是昭云寺,后來擴建為慈恩寺,昭云寺原有的尼僧有一半留在慈恩寺,另有一半下山,在山腳下建起昭云庵。
尋常百姓不能擅自進入慈恩寺,但是能來昭云庵,慈恩寺不方便去做的事,也由昭云庵去做,比如施粥施藥。
昭云庵供奉的是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受四方香火,保四方平安。
聽說這兩位是比丘尼是昭云庵的師傅,財伯故意落后幾步,把昭云庵與慈恩寺的關系,悄悄告訴了顏雪懷。
于是當這兩位比丘尼問起他們的來意時,顏雪懷的態度更加恭敬,詳細說了自家的地址,家里做何營生,又說家里要找幾個打掃院子幫做家務順便帶孩子的,最重要的一點,因為家里除了女人就是孩子,所以想要女子。
兩位比丘尼點點頭,從幾本冊子里抽出一本,其中一個便拿著冊子出去叫人,沒過一會兒,便叫了二十多人過來。
顏雪懷沒想到來了這么多人,來的全都是女子,大的三四十歲,小的只有七八歲。
一個個面黃肌瘦,又是惶恐又是期待地看著顏雪懷。
那人穿著一件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衣裳,身量纖細,像是個年輕姑娘。
“你等等,就是說你呢。”顏雪懷開口。
那人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這下子顏雪懷看清楚了,頭發沒有盤髻,的確是個年輕姑娘。
“你不想來我家干活嗎?”顏雪懷問道。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那個姑娘,姑娘不得不轉過身來,十六七歲,雖然穿得破舊,但依然難掩青春俏麗。
顏雪懷覺得她有些面熟,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這時,先前出去叫人的尼僧走了過來:“小英,你為何要走?”
尼僧有些奇怪,剛剛她去叫人時,聽說是有戶人家要招做家務帶孩子的丫鬟和婆子,別人還問是死契還是活契,小英卻是二話不說,第一個跑過來的,跑得很快,生怕晚來一步,好差事就被別人搶去了。
這會兒為何又要走呢?
小英連忙解釋:“之前我以為善人是莊戶人家,沒想到卻是城里的,我粗手笨腳,做不了精細活計,只會種田養豬,擔心真被挑上了,到了善人家里,什么活計也做不來。”
尼僧依然疑惑,但是做為出家人,她沒有再問,只是深深地看了小英一眼,便對顏雪懷說道:“既然小英不適合,那請善人再去看看其他人吧。”
顏雪懷微微蹙眉,她覺得這個小英有些古怪,不過她又不是非要這人不可,若不是小英鬼鬼祟祟的,她也不會留意到。
顏雪懷把這些人挨個看過,又悄聲向尼僧詢問,挑了比較滿意的幾個人,叫過來一一問話。
但凡住在善堂里的人,哪一個的經歷都是一部辛酸史,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和她們相比,若是換了別人,說不定真的會跟著哭上一場,
可是顏雪懷還真沒有走心,她看的是這些人看人時的眼神,說話時的態度。
一個三十上下的婦人,名叫夏二姐,丈夫戰死,朝廷給了撫恤,但是大伯子以她沒有兒子為由,把撫恤領走了,又瞞著她,把她那只有十二歲的女兒許給鄰村的地主做姨娘,夏二姐跪到衙門口喊冤,因為她女兒尚在孝期,大伯子一家逼侄女給人做妾于理不合,剛剛上任的知縣判定這樁親事不能做數,夏二姐雖然保住了女兒,可也把婆家的親戚們全都得罪了,村里的里正帶頭,讓她帶著女兒能滾多遠就滾多遠。
夏二姐帶著女兒回到娘家,第二天嫂子便帶了一個老鰥夫上門相看她,夏二姐不肯答應,嫂子在家里摔摔打打,哥哥沒有辦法,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自己沒本事,養不起她們母女,若是不嫁人也行,那就自己出去單過吧。
夏二姐一咬牙,便帶著女兒離開娘家,一路討飯,來到京城。
顏雪懷不但要了夏二姐,連帶著夏二姐的女兒阿果一起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