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色淺生,彌彌而散,漫漫陀陀。
遠方皇宮里的撞鐘老人駝著背吃力地將鐘一撞,“嗡——”,鐘鳴天地之間,長鳴不止。
亦,悠悠揚揚地環繞在李傾和陳木涼兩人身旁,似若有,似若無。
陳木涼只覺在一片金光萬里之下,迷霧被照得晃眼,而他的吻似滾燙的云朵一般落下,如雨沁潤她心。
他的溫柔,似從來不會輕易說出口的誓言,像極了九玄天不落的暮雪,要么不給,要么,就是萬年。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喜歡,會如朝霞雨露一般自然。
亦從來不知道,這種喜歡是這般無法阻攔和抗拒的,輕而易舉之間,就已經讓人心跳暫停呼吸窒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種近乎窒息的感覺才隨著他的放開而漸漸遠離。
他的身后,一片朝霞。
而她的眼中,此刻卻只有了他。
朝陽,細數著瑣碎時光,翻頁著前塵的過往,毫無保留地將最初升的日光無邊地鍍在他完美無瑕的如玉面龐之上。將他的歡喜,他的等待,他的,千言萬語,照得一覽無遺,滿滿的都是無涯的清歡與悲喜。
他的腳旁一寸處,朝露逢雪滴答落于一朵不具名的淡藍色小野花花蕊中央,花苞顫顫巍巍終于怦然而放。一如荒蕪塵封了多年的心事,一觸,即開。
而此時,于他的背后,陳木涼的棕色瞳孔里,就在此時,倒映出了一支褐色的冷箭!并且,這支冷箭正在以不可扭轉方向的速度疾速向著李傾的后背處筆直地射來!
“小心!!!”
陳木涼大驚失色,全然顧不上一切,本能地伸手探向前,以命令的姿勢做出了拒絕箭端再前進的動作!
正于此時,她身旁的琉璃問盞突然地,大放異彩!
一道炫目極致的五彩光芒從琉璃問盞中照射而出,一瞬間,便將四周照得透亮!
而更讓陳木涼驚詫的是,那支飛來的箭矢,竟于此時,靜止在了半空之中!
陳木涼再遲疑而驚訝地環顧四周之時,已然看到了周遭的一切,包括空氣都已經凝滯,就連樹葉,都停止了隨風的搖曳。
而她,透過白光和樹葉之間的縫隙,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個弓著身影正欲隱身離開的人的身影!
他的手中,赫然持著一把精致的長弓,弦還在呈現微微顫抖震動的姿態!
他以一身銀衣遮身,面帶銀色面具,根本無法看清他的容貌,唯有大概地辨認出他的一個身形!
他亦被禁錮在了這停滯的白光之中!
陳木涼來不及細想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救人心切的她想要趁這段暫停的時光探手挪開那支致命的長箭。卻不料,她剛挪動步子,那道白光卻驟然而收,一切都恢復到了原狀!
與此同時,那支長箭亦“嗤——”的一聲撕裂了空氣徑直插入了李傾的后背!
頓時,隨著李傾的一聲低沉的悶哼聲,血濺三尺!
“不要!!!”
陳木涼驚恐,而屬于荒蕪的溫熱的鮮血,已然濺在了她的脖頸處!
一片滾燙的疼!
他身后的那輪初升的闊日亦在此時像被血染紅了一般,刺目不已!
陳木涼慌亂地顫抖著手向他的傷口去撫去,卻明顯地感覺到了他的鮮血從他的箭端傷口處汩汩流出,很快空氣之中便彌散開了他的血腥之氣!
陳木涼將他扶住在懷里,讓他靠著自己的肩膀,仔細朝著傷口望去,這才看到,傷口處已然是一片紫黑色!
而這片紫黑色正在隨著血液的流失逐漸擴散向傷口的四周,以貪婪的姿態!
“這箭,這箭,有毒!怎么辦!怎么辦!”
虛弱的李傾只是強撐著蒼白一笑,輕輕伸出手,撫摸著陳木涼的面頰,低聲安慰道:“芷歌,不要怕。幫我把外衣脫下來,然后拔出箭,就沒事了。”
陳木涼慌亂地抹去了面頰之上的淚,扶著他坐在了斷橋之上,從他的身后領口處用力一撕,再用力一扯,隨著“撕拉——”的一聲,他的衣物被陳木涼撕扯而斷成了兩片!
他的后背寬闊而光潔,長發凌亂地披灑在其上,混合著初升的日光撞擊著陳木涼的視覺,鮮紅的血液順著箭端從他白皙的皮膚粘稠流下,濃厚的血腥味沖擊著陳木涼的嗅覺,令她膽怯。
“拔箭。別怕。”
李傾低沉說道。
“你忍著點,我盡量,盡量利索點。”
陳木涼上前顫抖著手握住了箭尾,摒住了呼吸,閉眼,用力一拔!
只聽到“嗤——”的一聲骨肉分離的聲音,接著便是鮮血噴涌而出,灑了陳木涼一臉,滾燙到了她心里!
她只覺得自己的腿好軟,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無力地,便跪倒在了草地里。
“木涼,拿著這藥,灑在傷口處。”
李傾的額間已經有大滴的汗珠往下滴落,他緊緊咬著下唇泛著蒼白,遞給了陳木涼一個藥瓶。
陳木涼慌忙接過藥瓶,拔開瓶塞,灑在了他的傷口之處。
藥遇劇毒,迅速被吸收,而傷口處,亦慢慢停止了流血,開始漸漸有好轉的跡象!
而此時,那道銀色面具少年的身影明顯怔了一下,似乎十分不解自己這一箭給陳木涼帶來了如此劇烈的反應。
“她……看起來好像很難受?”
少年的眼中隱隱有落寞之色,被朝陽的余光拂過,一抹灰色的紅。
他遠遠地看著近乎崩潰卻不得不強行鎮定的陳木涼,眼中的落寞越來越深。
他遲疑了片刻,從懷中掏出了一瓶藥。
他低頭對著那瓶藥看了很久,眼中是無數的掙扎和猶豫。
“看起來,她好難過……要不要,把解藥給她……?”
但是,下一秒,他便看見了陳木涼將李傾緊緊地抱在了懷里,以自己的身子去暖李傾漸漸有些冷去的身體。
他眼中的猶豫和憐憫逐漸被嫉妒取代。
他收弓轉身的一瞬間,“啪——”的一聲脆響,將整瓶藥捏了個齏粉亂飛。
解藥的粉末在朝陽的照耀下出離了空氣,四處擴散后沉沉落下,深埋在了土里,再也無法拾起。
朝陽的光芒灑在了漫漫的長路上,不遠處的盡頭處,傳來了三兩聲的公雞啼命聲,劃破了這片不寧靜的夜,宣告著破曉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