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劍光凌厲之處帶著偏向于陳木涼的半分柔和,以至于軒轅荒蕪的袖口被劈開了一道口子,而陳木涼卻毫發無傷。
陳木涼太熟悉這劍意,她猛然回頭朝著路的盡頭看去。
——卻見彼時那背著一把木劍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卻滄桑立于那處樹蔭之下,似乎,少了一些什么。
“一劍!”
陳木涼久別重逢高興壞了,立馬就要朝著一劍奔過去。
“陳木涼,你未免高興過了頭。”
軒轅荒蕪伸出單臂橫住了陳木涼的去處,帶著幾分不滿地說道:“別忘了。你還是我的俘虜。”
“呵,要是真打起來,怕是你也贏不了一劍什么。”
陳木涼白了軒轅荒蕪一眼,高傲地一昂頭,朝著一劍拼命揮手。
一劍顯然很遠便看到了陳木涼,他的眸子里,閃過了久違的亮色。
“哦?你對他的劍術這般有信心?”
軒轅荒蕪不爽地掃了一眼陳木涼,冷冷問道。
“那是自然。”
陳木涼一挺平平的胸,滿眼不屑地瞥了軒轅荒蕪一眼。
軒轅荒蕪覺得有些煩躁,卻又不知道這煩躁到底來自何處。
而就在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之間,一劍已經走近了兩人。
他先是深深看了陳木涼一眼,似乎在確認她是胖了還是瘦了。
然后,他才將目光落在了軒轅荒蕪的身上,微微一笑,淡淡報之以一禮說道:“原來是上官家族的軒轅公子大駕光臨,一劍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等等,一劍,你們認識?”
陳木涼驚了一驚,不可思議地問道。
“是在下唐突造訪,有勞洲主費心了。”
軒轅荒蕪一臉傲然,譏笑著看了陳木涼一眼,然后端莊無比地行了個禮說道。
一劍看向了陳木涼,面容之上多了幾分倦意。
他輕聲道了一句:“木涼,這里面的故事有點長,我們先進宮,然后細細說給你聽。”
陳木涼見他的鬢角竟已有了幾縷白發,心知最近不見的時光里,他一定承受了許多。
想到此處,她便也不好多問什么,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洲主應該還記得你的承諾吧?”
軒轅荒蕪見一劍上前一步就要牽陳木涼的手,臉色微微一變,有些不自在地別扭問道。
一劍卻徑直將陳木涼拉到了身旁,淡淡道了一句:“一劍行走江湖,全憑一個義字。軒轅公子請放寬心,答應你的事,一劍一定做到。”
“嗯……”
軒轅荒蕪見再沒理由攔著一劍,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將陳木涼拉到了身旁。
日光落在了軒轅荒蕪的眼眸里,倒映出了他的十分不爽。
而此時,陳木涼卻默默將一切聽在了心里。
終于,她還是忍不住問道一句:“是你讓他幫我劫持過來的?”
一劍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道了一句:“是。”
“為何?還有,交換條件是什么?”
陳木涼在那一刻覺得一劍有點陌生,似乎……再也不是那個嬉笑怒罵任意縱橫江湖的那個他了。
“因為,月舞洲和整個五洲天下的生死存亡,逼得我不得不這么做……”
一劍長嘆一氣,停下了腳步深深看向了陳木涼,輕聲道了一句:“木涼,我父皇,其實并沒有得瘟疫而死……”
“什么?”
陳木涼的心一驚,她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什么,卻又不敢去說出。
——她有些害怕,害怕從一劍口中得知一些她無法承受之事。
“嗯……那只是我散播出去的幌子。而父皇,在七天之前便已經消失不見了蹤跡……”
一劍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
陳木涼站于他右側,輕而易舉地便捕捉到了他眼中的深深愧疚之色。
她安慰著一劍說道:“說不定七碎洲主只是厭倦了在宮里,出去游歷了呢?”
一劍聽罷,自嘲一笑。
良久,他才緩緩看向了陳木涼,眼中盡是凄涼地說道:“不,事情沒有這么簡單……否則,我也不會千方百計地讓軒轅荒蕪帶你來月舞洲一趟……”
“呃……難道還里面有什么難言之隱?”
陳木涼隱隱察覺到了不安,她遲疑了片刻問道。
“我父皇……已經掉入了深淵泥淖……怕是就算我竭力想要救他,也是不可能了……罷了。不提也罷。”
一劍鮮少地接連嘆氣,明明才相隔沒有一個月,陳木涼卻覺得他一下子老了好多歲。
“好,那我不問。”
陳木涼點了點頭,緩聲說道:“那為何要這般將我帶來月舞洲?”
一劍停下了腳步,日光在他身后成了清冷孤單的影子,他轉過頭,深深地看向了陳木涼,笑了笑說道——
“因為,這個時候,你在我身邊,也許是最安全的辦法。”
“嗯???”
陳木涼以為一劍喝多了瞎胡謅,白了一眼他伸了個懶腰說道:“你怕是搞錯了……”
“軒轅荒蕪那小子,不知道幾次置我于死地……你還差遣他來做這事兒……看來你腦袋被門夾了……”
一劍笑著看向了她,揉了揉她的頭嗔怪地說道:“那小子絕對不會想要你死。相反,他很配合我的計劃。這點,倒是讓我很意外。”
“說吧,你到底答應了他什么?能讓他對一個敵人這般死心塌地?”
陳木涼索性不回頭徑直地往前走去,步伐六親不認。
一劍任由她這般無拘無束地在前面走著,目光里皆是燦陽的柔和之意。
他笑著道了一句:“若是我說,我有辦法將他送入棲凰洲,你覺得,他會怎么樣?”
“啥???你答應他這個??等等,一劍,我看你是腦子燒糊涂了吧???”
陳木涼猛地回頭轉身,瞪大了眼睛看向了一劍,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難道不知道,若是你真的這般做了,棲凰洲的人一定不會放過你!你在瞎盤算著什么嗎呢?你打得過那些怪物嗎?”
陳木涼在前面幾乎是捶胸頓足,一副仰天長嘯的模樣,不知道翻了多少次的白眼。
而一劍只是立于原地,始終凝視著她近乎夸張的表情,笑容漸深。
良久,他才輕聲道了一句——
“若是能死我一人,換你半生太平,倒也是合算得很……”
“你在說什么——大聲點——聽不見——”
陳木涼扯著嗓子喊著,驚起樹梢上的歸鳥無數。
無言,可能是最好的風聲告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