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黑影已經抵達青銅城外側。
酒德亞紀望著那堵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墻壁,忍不住驚呼出聲,贊嘆青銅與火之王的偉力。
愷撒則捂著自己的肩膀,在潛水服下有一個硬幣大小的棕色痕跡,那里正在滾燙發熱。在日本的時候,他曾經找醫生看過,懷疑自己得了某種皮膚病。
——在以前,加圖索家族的貴公子從未生長出胎記一樣的東西。
只不過后來某次洗澡,他在楚子航身上也看到了同樣的疤痕,對方的那一塊比他還要大一點。
回到學院后,愷撒罕見的在圖書館泡了幾天,終于從某本古書上找到了真相。
這是進入尼伯龍根后特有的烙印,也是一種象征。擁有它就是擁有鑰匙,只要找到相應的地點,很容易再次進入。
而當遇到同等級別的尼伯龍根時,這個印記將會預警。
“我和亞紀已經靠近青銅城。”愷撒的聲音通過安全繩索傳回維多利亞號。
“很好。”曼施坦因說,“你們攜帶了路明非的血液樣本,可以憑借它打開活靈駐守的大門。”
“收到。”
愷撒擰開了隨身攜帶的試管,那個嘴里叼著木柴的青銅活靈再次張開,吸食足夠的血液后,一個巨大的氣泡吐出。
好像酒足飯飽后打了一個嗝。
兩人的潛水頭盔中出現了新的光點,那是一副雷達掃描圖,由‘龍類探測儀’改裝而成,可以定位到路明非所處的位置。
他們迅速激活潛水服上的煉金矩陣,以十二節的速度進入了青銅與火之王的領地。
這場行動看似萬無一失,悄無聲息。但離不開這座尼伯龍根的主人,諾頓,這是他的領域,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兩只小老鼠。”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老鼠又怎么樣?尊貴如龍王,也不能分心去處理他們。”
平靜的聲音從火爐中傳出,明明是咳嗽,給人的感覺好像在夏威夷的某個海灘上度假那樣悠閑。
陸離的精神領域擴大到了五百米,但還是無法從大殿感知到入口,不過按照青銅計劃的流程,應該是愷撒、酒德亞紀下潛。
這說明路明非他們沒有如約殺死康斯坦丁。
但這不是問題,賢者之石的子彈將解決這一切。
“你認為這就是所謂的‘變故’?”諾頓的聲音更冷了。
“我不知道你看沒看過《隆中對》,”陸離再次展示了他超強的記憶力,“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于秦川……”
諸葛亮當年與先主劉備制定天下大計,是安身立業后等待天下有變,才能順勢反攻。
如今此情此景何其相像?陸老師被諾頓困住,但諾頓同樣不能分身,他需要的就是外來的變故——康斯坦丁的死亡。
“但是《隆中對》的大業沒有完成,你同樣如此。”
諾頓稍稍歪頭,身上的鱗片隨著呼吸舒張,欣賞著被爐火煉化的陸離。他的眼中是森冷的笑意。
“你打算怎么辦?”陸離的聲音有些沙啞,儼然被煙熏得厲害。
“當然是啟動我的城池。”
諾頓也不藏私,對方所有的力量都被束縛在爐中,一絲一毫都不能外泄。
他一揮手,一個精致的五芒星出現在半空中。利爪正好命中中心,順時針旋轉起來。那是如此愜意的一幕,好像收藏家打開自己的保險柜。
陸離聽到了隆隆運轉的聲音,這座古老的煉金城池被啟動了,齒輪開始運轉,通向寢宮的路被層層折疊,無數道青銅墻壁升起。
“一個小小的迷宮而已,你太瞧不起我的學生了。”陸離低聲說。
諾頓冷冷地掃了一眼,目光似箭,融金的瞳孔中多了一絲熾熱,宛如呼吸的鱗片間也升騰出紅色的火光。
這是憤怒,憤怒到極致的表現。
“你竟然用我的火焰淬煉自己?”風中的咆哮能摧毀一切。
這個人太狂妄了!哪怕他是世界樹尤克特拉希爾!
諾頓是火焰與青銅的主宰,敏銳地察覺出爐內的溫度再次升高。但不是來自他的火焰,而是一個更精純的術式。
那是精神之火,陸離的精神之火,正在不斷提升溫度。
“我在進行煉金實驗時,總嫌棄自己的火焰溫度不夠,但偏偏已經到達了極限。”陸離笑道,“說起來還要多謝你的火焰,否則我不可能進步神速。”
世界上沒有人對火焰的掌控能超過諾頓,跟著他學習,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只不過前提是別被極高的溫度變作白色的雕塑。
“你以為你是石頭蹦出來的?”
諾頓咬牙切齒,豎瞳幾乎要縮短成一條線。
“你竟然還看過《西游記》?”陸離的聲音已經變得微弱,“你最好祈禱我不會被你淬煉出火眼金睛,否則我就要大鬧天宮了。”
諾頓深深吸了一口氣,全神貫注地持續煉化過程。
這是一場爭分奪秒的比賽,看他究竟是先一步煉化陸離,還是那兩只小老鼠找到了寢宮,成敗在此一舉。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走在青銅甬道上的酒德亞紀說。
“這座城池被啟動了,諾頓已經注意到我們來了。”
愷撒的聽覺更加敏銳,他擁有鐮鼬,可以捕捉到內部那些齒輪運轉的聲音。那是龐大的古鐘被敲響,腐朽的銹痕正在從上面跌落。
“曼施坦因教授,我需要導航。”
他們背后的安全繩索已經通過轉接線延長,并沒有利器被利器割斷,與維多利亞號還保持著聯絡。
“你們的檢測儀失去偵查效果了嗎?”
“能看到路明非與葉勝的位置,但那里是死路。”愷撒回答。
在他的腳下,是青色顏料的小蛇,如同剛剛被關在水族館里面的魚,好奇地探索著新地點,最后在水缸邊緣停下。
這些小蛇停靠的位置是巨大的青銅墻壁。
或許在幾秒鐘之前這里還是生路,但此刻已經被禁止通行了。
“我記得葉勝曾經在青銅城正常的情況下拍攝過一張類似地圖的照片,給我們一點時來解讀。”
維多利亞號上,曼施坦因嘹亮的聲音在船艙內響起:
“女士們先生們,暫停手中的工作!有一張地圖需要你們來解析。支援小組遇到了麻煩,他們找不到路。”
與此同時,一張張巨大的照片拼接而成的青色穹頂,強行在所有人的電腦屏幕彈出。
不光是維多利亞號進行解析工作,尚未被解密的地圖傳回了中央控制室。雖然學生們放假了,但教授仍在卡塞爾學院待命。
昂熱、弗拉梅爾、貝奧武夫、施耐德、古德里安、曼斯等人,全部面無表情,出神地望著中央大熒幕。
教授們鉆研龍文的時間大多超過了三十年。
“要動用我們的戰爭機器嗎?”守夜人悄悄問。
“讓EVA出來吧,她的運算速度比諾瑪要快上許多倍。”
兩張黑卡插入了處理槽,巨大的風扇聲呼嘯,全息投影打開,每位教授都看到了熒光女孩。
“學院已經出動了戰爭機器,大家可以借助她的力量。”曼施坦因說。
船長室內,楚子航正拿著一張紙開始素描,不少人都把目光轉向了他。因為他的血裔來自諾頓,同時也是在場之人血統最高的,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更多的人則在討論。
“你能看懂嗎?”
“完全沒有頭緒……”
曼施坦因將目光從這些專員的身上移開,本來也沒期望這群專員能解讀出來。
他的信心來自王牌小隊,這幫優秀的學生學過《龍文與煉金術》這門課程,在某些方面已經超越了教授。
“我能看懂一點。”蘇茜捂著額頭,在她的電腦屏幕前出現了一條極細的線。
“讓愷撒他們左轉,速度要快!”
“愷撒?聽到了嗎?左轉!”
愷撒與酒德亞紀奔跑起來,雖然他們的體能比較優秀,但是蘇茜傳出消息的時間太晚了,正好處于青銅墻壁打開的最后。
當他們趕到那里之時,正好最后的縫隙被密集的青銅籠罩,光線消失。
“教授,我們去晚了。”愷撒的聲音低沉。
“蘇茜,怎么樣,還能解析出新的道路來嗎?”曼施坦因站在操控臺前,焦急地問。
蘇茜已經全身無力地癱在椅子上,她進入了靈視狀態,雖然她能讀懂部分線條,但消耗同樣驚人。
“愷撒,逗留十秒鐘后,左側將會打開大門。”楚子航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似乎在壓制某種不安的情緒。
楚子航雖然是愷撒的敵人,但如果從能力上來說,在如今的維多利亞號上,獅心會會長是最值得信賴的人。
他在心里默念十秒之后,果不其然,摩擦的青銅齒輪突兀地從地面上降落,露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前方四十五米,右轉,停留一分十秒……”
“東南方六米,左轉……”
“原地不動三十秒……”
接二連三的命令從獅心會會長的口中發出,愷撒按照他的指令層層突破障礙。
通訊頻道中安靜的可怕,其他人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了,生怕干擾到聲音的傳輸。
“然后呢?”愷撒來到了預定的位置。
在這里,鐮鼬帶回的聲音更加清晰,已經能聽到下面巨大的空腔。說明附近有一條路,通向青銅城的更深處。
“楚子航?”
“他暈倒了。”曼施坦因緊鎖著眉頭。
解析這幅地圖令楚子航進入了‘靈視狀態’,這是一副會動的地圖,隨時隨刻都在改變位置。以人力運算出最佳的結果,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能堅持這么久,已經超乎曼施坦因的想象。
在這些精英中不乏有與這幅地圖產生‘共鳴’的專員,可看到樹冠一樣茂密的龍文后,大腦是撕裂的疼痛,已經有不少人被擔架抬了出去。
“諾諾,你能不能用‘側寫’指出一條路?”
陳墨瞳此時雙手抱在懷里,點亮了自己的黃金瞳,紅色的發絲無風自動,儼然也進入了靈視狀態。
“抱歉,教授。我雖然能大概讀懂這些龍文,可我的大腦無法支撐這樣海量的計算。”
她一旁的芬格爾也是面色鐵青,除非能徹底解析這張地圖的運算方式,否則哪怕連接到EVA,也需要十幾年的演算。
“該死!”
曼施坦因聽著水底傳來震耳欲聾的響聲,憤怒地錘擊操控臺。
“壞了。”
葉勝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他雖然無法聯絡到愷撒小組,但是維多利亞號上的情況一清二楚。
這是最壞的情況,前來支援他們的小組也遇到了危險,進退兩難。
“怎么了?”路明非隱約察覺到不對。
“沒……沒什么。”葉勝不想給S級增添心理負擔。
可路明非再也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孩子了,葉勝那一瞬間的焦急被他看在眼里。不難猜測出,是前來支援他們的小組出了問題。
“果然是我的原因么?”他心里一寒,幾乎不能呼吸了。
“哥哥,你總是這樣多愁善感,你的選擇非常明智,誰能指責你?”
身穿黑西裝的路鳴澤憑空出現,葉勝張大的嘴巴久久不能閉合,顯然小魔鬼又暫停了時間。
“怎么又是你?拜托我就算是你的召喚獸,也要講究勞動法吧?你不能不能給我一點私人空間?”
路鳴澤聳聳肩:“我哪有資格讓你當我的召喚獸啊,我是你的召喚獸。告訴你一件事,給你們送子彈的愷撒、酒德亞紀被困在路上了。”
“他們會死嗎?”
“不會。”路鳴澤搖搖頭,走到路明非的身邊敲了敲他的胸口。
“哥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哦?如果這個時候我提出用你四分之一的生命換這兩個人的活路,一定會同意。”
路明非抬起頭,用復雜的目光看著他。
小魔鬼說得沒錯,他路明非不是什么舍己為人的英雄,愷撒兄還好說一點,畢竟常常關照自己。至于酒德亞紀,連面都沒見過幾次,根本不值得動用自己四分之一的生命。
但是……
這次他們是來救自己的啊!是因為他的決定才陷入了危機。要是不豁出命來,這還算人嗎?
“好吧,這四分之一的命你拿去,幫我救他們出來。”
他在心里默默地對陸老師抱歉。
誰知路鳴澤卻搖搖頭,否定了這次交易:
“哥哥,你的命比你想象的要值錢,可不能浪費在他們身上。說起來我認識你這么久,還沒有贈送過大禮包給你吧?”
“讓你看看我的誠意,免得一見面就對我念經。”
他在路明非的腦門上輕輕拍了一下:“blacksheepwall這個權限對你解封了。”
時間恢復正常。
男孩手掌的余溫仿佛還留在路明非的頭上,他喃喃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