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大的破冰船‘yamal’號已經啟航，堅厚的裝甲艦艏破開冷色的碧藍海水，在大霧彌漫的天氣駛向外海。汽笛聲震耳欲聾，它的背后是承天接地的大船，同一個港口，卻駛向不同的方位。
“格陵蘭冰海位于冰島、格陵蘭島和斯匹次卑爾根群島之間，具體坐標是西經13度55分，北緯74度30分。”施耐德用沙啞的聲音說。
他的每一個字都語氣沉重，仿佛要把牙齒咬碎，手里的金屬指揮棒也捏緊了，手臂上青筋暴起。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和這根指揮棒有什么血海深仇，打算用蠻力讓這個可憐的器具報廢。
“按照預定的速度，我們會在12月22日下午抵達格陵蘭冰海，開啟‘救援任務’。”施耐德看了一眼腕表，“在這五天的時間，我希望大家養精蓄銳，將狀態調整到最佳。”
“是！”所有人都點頭。
施耐德用森冷的目光環視身穿黑色作戰服的專員們，擰開錄音筆，“那么我宣布，救援行動開始！”
陸離就站在施耐德的對面，他仰頭將目光落定在投到半空中的地圖，船面很穩，幾乎感覺不到它在行駛。
“現在請陸離教授公布任務的細節。”施耐德說。
學生們三三倆倆互相交換了眼神，他們演練過了許多次，甚至閉著眼也能開這艘巨大的破冰船，還有什么細節他們不知道？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陸離轉過頭，用后背對著施耐德，他的目光掃過那些學生們：“我們雖然預演了很多遍，但是在任務開啟之后，一些隱秘的細節才會對你們公布，其中就包括我們的殲滅方案，以及攜帶的火力。”
“你們要仔細聽，千萬不要因為操作失誤引發了某種污染，玷污了這里的生態環境。”
他輕輕拍掌，投影到半空的航海圖被換成一種電子武器的拆分圖。在座的學生都上過煉金術相關的課程，能夠辨認出這是一種極其強大的煉金武器。
“它的主體是風暴魚雷，但是我們沒有選擇搭載核武器，而是附帶‘切割’意志的煉金彈頭。”
圖紙驟然放大，這是實拍圖，每個人都看清了那枚恐怖彈藥上的冰裂紋，它足有一艘潛艇的大小。
“當它引爆后，16000枚彈片會在一定的區域內旋轉，切割任何生物。當‘切割’停止后，這些彈片還會被‘火元素’自毀燃燒，這是一種降解的手段，也是后續殺傷力。另外我還在上面銘刻了一個‘必中’的煉金矩陣，千萬不要選擇錯誤目標，它只能留給利維坦。”
隨著陸離的介紹，一段精致建模的3d動畫播放，一個隱藏在深海中的龐然大物被命中，冰層被切割成粉末，油脂與鮮血彌漫在黑色的海洋上。下一秒又燃起了熊熊大火，仿佛整個北極圈都被點燃了。
“陸老師！”路明非舉手，“我看風暴魚雷發射后，利維坦……還在活動？”
在那個動畫的后續，如鯨魚般龐大的身影被擊中后并沒有死亡，它露出半截枯骨，瑩白色的骨骼反射著清冷的月光，穿越彌漫火焰的海洋，對破冰船發動了沖擊。
這樣強大的煉金武器，還殺不死龍王？
“沒錯，縱使是裝備部和我傾盡所能研究出的、現階段無污染最強大的煉金武器，也無法一擊殺死龍王，但是足以毀掉他的精神領域，讓他瀕臨死亡。”
陸離豎起一根手指，“相信你們都聽說過七宗罪，有的人還親自使用過它，對于上面的那句銘文并不陌生。”
“凡王之血，必以劍終。”楚子航與路明非作為少數使用過這套武器的人，同時在心里頌念了這句沉重如誓言的銘文。
“在這里我要重述一下，任何龍王，都不是簡單的科技力量與言靈可以殺死的。”陸離的語氣肅穆，“只有煉金刀劍才能對他們發動終結一擊，龍王級別的敵人交戰也要遵循這個道理。”
“明白！”所有人異口同聲。
“由于材料的問題，這種煉金彈頭的風暴魚雷只有一發，所以需要利維坦露面之后發動。根據洋流小組的勘測，這位龍王并沒有停留在尼伯龍根中，它只在格陵蘭海域附近暢游，只要它被誘餌引出來，無論是否在下潛小組上浮的區域，都需要你們立刻開火！”
這聽起來是個草菅人命的決定，龍王級別的對手都會重傷，何況一般的混血種？
但這次下潛只有一個小組，成員只有陸離和芬格爾，沒有預備小組，也不需要考慮身體健康（比如生理期）等問題。就算芬格爾身體不適，陸離也能獨自完成救援任務，也有信心在風暴魚雷的波及范圍內幸存。
學員們都聽到了這個命令的鄭重，紛紛點頭。
“現在重復作業名單，船長施耐德，負責海上指揮；大副蘭斯洛特，負責掌舵；二副蘇茜，負責聲吶和魚雷，三副路明非，負責底倉；輪機長阿卡杜拉·阿巴斯，負責引擎和燃料供應。水下救援小組，陸離，芬格爾，負責救援格陵蘭冰海計劃被困的專員。”陸離快速念出了職責名單，“楚子航、夏彌，作戰小組，負責利維坦的殲滅以及引誘計劃。”
“了解！”同樣是響亮的回答。
所有人對于自己的職責都了熟于心，他們已經演練過成百上千次。
“利維坦的引誘藥劑我會在抵達格陵蘭冰海前發放，可能會引誘出隱藏的龍類，到時候按照計劃完成殲滅！有沒有問題？”陸離依次掃過每個人的眼睛。
“沒有！”
“本次格陵蘭計劃分兩個階段，這是我們第一階段的任務，第二階段的任務會在適時公布。”
路明非心說這應該是‘阿瓦隆島登陸計劃’。
“好，現在解散！”出人意料的，陸離竟然還是沒有披露相關的細節，打定主意要把謎題留到最后，生怕被什么人泄露一樣。
學生們紛紛散去，他們需要在各自的位置待上五天，才能迎來最終的決戰。當然大多的人還是對這個任務的后續抱有疑惑，只有少數人知道，但是他們也被下了非常嚴厲的封口令。
“阿卡杜拉·阿巴斯。你留一下。”陸離叫住了位于隊伍最后方的阿巴斯。
“好的。”在同伴們或疑惑、或羨慕的目光中，阿卡杜拉·阿巴斯跟隨陸離的腳步，越過施耐德教授，離開船長室，進入一間非常舒適的休息室。
“教授，請問找我有什么事嗎？”阿卡杜拉·阿巴斯問。
他那雙綠眸始終停在舷窗外。舷窗位于休息室的左上角，憑借他的身高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那是預冷的霧氣已經凝霜，冬天來臨港口還沒有冰封，但是越往北區域寒流越重，難免在外側的舷窗下留下屬于凜冬的痕跡。
陸離在米色的床榻上坐好，也示意自己的學生坐下，笑著問道：“對于任務的安排，你滿意嗎？”
從履歷上看，阿卡杜拉·阿巴斯的言靈是高階的·因陀羅，當他施展的時候猶如雷神降世，哪怕龍類的鱗片也無法抵御恐怖的雷電。讓他這樣的人去擔任輪機長，委實有點大材小用。
何況他根本沒有相關的電路知識，雖然通過訓練已經掌握了相關技能。只不過讓非常精通電路與機械的楚子航來擔任這個職位，看起來安排才是最妥當的。
“滿意。”阿卡杜拉·阿巴斯沉聲說。
這并不是違心的言論，雖然他也很想與龍王利維坦拼殺在一線，但學院交給他的工作定然會全力以赴，頂多就是有些惋惜罷了。
“其實讓你擔任輪機長，有保護你的意思在里面。”陸離給他倒了一杯水，同時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任由升騰的熱氣在兩人之間蔓延。
“保護？”阿卡杜拉·阿巴斯那雙綠眸中閃過一絲遲疑。
他需要什么保護？自己的言靈是高危且強大的，又不是文職人員擁有的‘天演’，被保護的角色應該是船長施耐德，或者那些龍類亞種。
“這個就需要從頭說起了，不過對于你來說沖擊可能會有些大，希望你能有一個心理準備。這件事……你千萬不要害怕……”非常遲疑又猶豫的語氣。
“我的字典里沒有害怕這兩個字！”阿卡杜拉·阿巴斯豪爽地大笑，“教授請說。”
他身為a級學員，心里素質出奇的過硬，已經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的地步，什么場面沒見過？更不會害怕！
“你是天空與風之王。”陸離用平淡的語氣說出了這個驚天事實。
“什么？”阿卡杜拉·阿巴斯‘噌’地以下站起來，雙手按在桌面，隱約處于崩潰的邊緣。
這個場面他真沒見過，泰山崩塌和麋鹿突然出現算個屁？這是顛覆他人生觀和價值觀的一件事！
啪啦——
空氣中傳來電荷跳動的聲音，藍色與紫色的電荷若隱若現，就連陸離的頭發都支棱起來，他腳下踩著的羊毛軟墊更是根根直立，仿佛一根根針掉落在上面。
“冷靜，不想聽我說完么？”電荷的跳動停止，轉瞬即逝的紫光消失，陸離這句話似乎有特殊的魔力。
“教授……你說吧……”阿卡杜拉·阿巴斯終于抬起頭，手慢慢地松開桌角，身上似乎有千斤，每一寸的下沉都是極其緩慢的。
“這要從你入學3e考試的靈視說起了，直到那天我從復活節島回來，對你進行了一次勘測……”
陸離用七分真話摻雜著三分謊言，逐步說明了阿巴斯身份特殊這件事，大多是有條不紊的，根本讓人察覺不出在一些關鍵的情況他是胡編亂造。
“……我們這次任務的后續計劃就是登陸阿瓦隆島，殲滅有史以來最危險敵人之一——奧丁，他已經吞噬了天空與風之王的力量，甚至在必要的時候以你為媒介強行從阿瓦隆島脫身，所以面對利維坦，你不能出手，無論是你殺了他還是他吞掉你，都有可能造成一場無法挽回的災難。”
“教授，請殺了我。”阿卡杜拉·阿巴斯一直默默聽著這段敘述，等到陸離完全講完喝水潤喉的時候，忽然以無比鄭重的語氣說。
“我聽說龍王蘇醒，代表他的人類身份徹底死亡。阿卡杜拉·阿巴斯是個屠龍的英雄，而不是毀滅世界的敵人。”
無比決絕，他的側臉堅硬到像是被青銅鑄成的。
“先別急，你是我的學生，我就不會讓你變成毀滅世界的龍王。”陸離直視那雙綠眸，“事實上你的認知有錯誤，當然這不是你的問題，教科書畢竟不能什么都寫，反正哪怕你真的變成龍王，我也能把你救回來。”
“教授，別安慰我了，謝謝你能告訴我這一切。”阿卡杜拉·阿巴斯沉聲說，“多謝這么長時間您對我的栽培，成為您的學生，我非常高興。”
他起身鞠躬，抱著必死的決心，根本沒有注意到陸離瞳孔中的無奈。
“聽我說完……”陸離嘆了一口氣，“實話告訴你，學院內就有兩位被我救回來的龍王同學，你都認識，他們都保持著自己的意志。我以自己的名義對天發誓，這種技術的確存在……”
最后幾個字是在心里說的：“只不過對你不適用而已。”
那雙綠眸中的冰封被解除了，死氣重新被勃勃生機替代。阿卡杜拉·阿巴斯大為震驚，卡塞爾學院竟然有兩位龍王同學？
這一幕太顛覆了，顛覆到令人不可思議。他絕對收回剛才那句話——這場面……他真的沒見過！
“所以我勸你趕緊放棄自殺的念頭，我這不是安慰你，而是實話。”陸離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要怎么才能讓我避免變成龍王呢？”世界上沒有人想無緣無故的死去，阿卡杜拉·阿巴斯可以犧牲，但也不會放棄僅存的一線生機。
“需要一個非常強大的煉金矩陣鎖定你的精神，借助一些必備的儀器。”陸離說，“一個小手術，這樣即使奧丁占據你的軀體，也無法毀滅你身為‘人’的意志。這是我目前能做到的極限了，等到殺死奧丁后，才能讓你徹底作為一個‘人’存在。”
“這就足夠了，謝謝教授。”‘薔薇中的猛虎’的猛虎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是解脫的笑容，可緊接著，他又快速地問，“那奧丁……會不會借助我的‘精神’聽到今天的談話？”
“或許會，或許不會。”陸離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要是他有能力阻止，或者能聽到，現在就已經開始了。”
“但是他沒有！”阿卡杜拉·阿巴斯笑笑。
“所以說……奧丁果如我猜測的那樣，受到了極大的限制。”陸離瞇起眼睛看窗外，茫茫大霧與一望無際的海面都攔不住這道目光，仿佛落在萬里之外，一個并沒有開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