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彌呆呆地看著天空,她的身體隨著地心引力正在迅速墜落。
上空是足以遮住天空的龐大黑影,一望無際,曾經被白色絲線洞穿的傷口正在愈合。她與那個龐然大物相距十幾米,卻能聽到悲痛的呼吸。
呼吸聲大多被風聲掩蓋,吹起了亂蓬蓬的栗色頭發,發絲打在臉上有些癢癢的,又有點痛。
說起來有些好笑,擁有‘風王之瞳’的混血種是風的兒女,但現在這種元素不聽她的控制。
她犯了一個錯誤,這具人類形態的身軀容納的能量是有限的,她卻多貪婪了幾秒鐘。在那一瞬間身體貪婪的吸食著能量,來源于龍骨的本能,她暢游在力量的源泉里,短暫的迷失了心智。
等從那種渴望掙脫之后,強大的生命能量令她的身軀過載了,就像能在三毫安強度下工作的電路板遭到雷擊,連龍化都因為這個飽和而短暫的解除。
不過所幸完美地完成了任務。
這一刻她是那個萬人敬仰的小美女,無論是仕蘭中學還是卡塞爾學院,皮膚嬌嫩,上面還有水珠,來源于下方蕩起的海水。
在生命最后的關頭,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向下方的海面上看去。那里波濤洶涌,黑色的陰影被蒙在上空,看起來就像是準備好的墳墓。
現在距離海平面有多少米?三十米?二十米?她不知道。
反正從這個高度掉落下去,和墜落在水泥地上沒什么區別。以現在這幅身軀的強度,渾身的骨骼都會斷掉,肋骨會刺進肺部或者心臟,就算大難不死頭頂還有利維坦,這個數噸的家伙足以在海中把她碾成肉泥
“會很疼吧?”在尖銳的風中,她輕輕一笑。
記得諾頓當年說過,死并不可怕,只是一場長眠。不過對于卡塞爾學院來說,死亡不過是打一個盹,說不定還能做一個好夢。
“夏彌!”就在她準備打一個盹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高聲喊她的名字。
那雙睫毛上沾著水珠的眼睛睜開了,遠處有一個黑色的身影正在快速接近,就像一只雄鷹。
靠近了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什么雄鷹,而是楚子航。青色的臉被火光照亮,那一襲黑色的頭發在風中獵獵,伸出手簡直就是野獸張開臂膀。
在那一瞬間楚子航把速度提升到極致,他在下方接住了孱弱的身軀,兩人頓時墜落了一個不小的高度。
沖擊力幾乎令楚子航的胳膊都要脫臼了,不過幸好此時已經開啟了四度暴血,以現在的體魄足以勝任這項工作。
他們快速貼著海面上飛行,等到完全逃出陰影的范圍,才聽到巨大的怒濤聲。
利維坦龐大的身軀重重地跌落在海水里,上面卷起了滔天的狂潮,漸漸涌上來金紅的血色。看起來哪怕是初代種的體魄,面對這樣的高空墜落也會受傷,何況這條鯨魚處于虛弱狀態,簡直就是龍王之恥了。
岸邊掀起了大潮,那艘沖鋒艇在海水里搖搖欲墜,香榧樹被壓垮,幾乎小半座島嶼都被淹沒。
“怎么樣?”在半空中,楚子航問。
“很及時啊師兄,不用我小睡片刻了。”夏彌的臉色蒼白,沒有任何血絲,簡直就像一張白紙,“不過后背還是有點痛,估計骨頭都斷了幾根。”
“回學院之后能治好的。”楚子航的雙手托著她的頸部和膝蓋,迅速向阿瓦隆島飛去。
夏彌心說還用等到回學院?過一會兒身體蠶食完元素之力,她喘一口氣的功夫就能讓這些傷勢復原。
“楚木頭……”她說。
按照電視劇的情節,男主角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女主角,不應該說一些肉麻的情話嗎?怎么到楚子航這里就劇本不對了?導演,我要求換編劇!
“什么?”急速的氣流充斥著楚子航的雙耳,讓他沒有聽清這一句幽怨。
“沒什么。”夏彌環抱他頸部的手更緊了一些。
兩人快速在空中飛行,轉眼間間橫穿了數里海域,祭壇上已經空無一人,那些英靈們畏懼地看著古樹的方向,一動不動,好像發條用盡的人偶,再也沒有動力,再也聽不到主人的命令。
“奧丁死了?”被楚子航摟在懷里的夏彌輕聲問。
“應該是。”楚子航斂下目光,四處尋找那位主神的身影。
雖然沒有親手手刃有點遺憾,不過他在這場戰斗中已經出了力。在預先想象的結局中,甚至沒有這樣的結果,不過是他像個男人那樣對著奧丁揮刀,然后孤獨、寂寞地死去,跟高架橋那個懦弱的自己說再見。
“在那里。”夏彌指著古樹正中央的方向,她已經恢復了少許的力量,水元素正在迅速復原傷勢。
兩人重新開始前進,飛過了祭壇后的石柱,在上空他們察覺到了無法言喻的氣息,楚子航與夏彌紛紛轉頭,瞳孔巨震。
楚子航太熟悉那個箱子了,黑色的皮面粗糙又堅韌,正前方銀色的銘牌上刻著一株茂盛生長的世界樹。
正是多年前那個雨夜,從邁巴赫的后備箱中取出,轉交到奧丁手里面的。
“尼德霍格的骨殖瓶……”夏彌低聲說。
他們迅速越過了石柱,腳下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頗似小行星墜落在地表。但這樣的局面來源于那個閃閃發光的銀色錘子,姆喬爾尼爾。
“你該現身了。”
沒等楚子航與夏彌收回目光,就聽到前方傳來這樣一句話。
他們紛紛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瘦削的背影。陸離正在站在古樹的正前方,樹干上七宗罪釘死了一具骸骨,純金色。
聽到這句話的楚子航與夏彌翩然落地,他們不明白這句話是對誰而說。附近已經沒有敵人的蹤影,奧丁已經死亡,莫非還有什么幕后黑手?
“好敏銳的感知。”古樹的左側傳來拍掌聲,那里的空間正在扭曲,緩緩有人踏步出來。
三人全部轉向聲音的來源,那張臉根本無法判斷年齡,既有孩童的稚嫩又有年長者的老謀,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融合在一起。
扭曲的通道終于消失了,男人走了出來,他的干練短發中有著縷縷銀絲,顴骨突出,但不突兀,給人的感覺就是藏在匣中的寶劍。可是一看那雙金色的眼睛,仿佛直面了太陽,威嚴如皇帝,不用說這也是究極血統的怪物。
“太子?”望著這個素未謀面但穿著黑西裝就像華爾街金融人的可怖存在,風里傳來陸離有些沙啞的聲音。
貫穿龍骨十字的七宗罪同時齊鳴,在震蕩的金色中他們好像要飛出去。
“這個稱謂過時了,不過我曾經以這個ID在獵人網站活躍過,這么叫也沒什么問題。”他坦然承認了,“不過我更喜歡‘皇帝’這個名號,恭喜你們見證我的登基之日。”
“灰之王……”夏彌低聲叫出了他的稱謂,那股介乎毒蛇與狐貍之間毛骨悚然的氣息,讓她一點也不舒服。
“是耶夢加得啊,哦,不對,現在我應該稱呼你為‘夏彌’。”灰之王感慨地笑了,“遙想當年的黑王之死,恍如昨日。如今故人重逢,你卻不是你了,真可惜。”
夏彌也跟著一起笑了,不過是冷笑:“灰之王,你想坐收漁翁之利?不怕登基之日就是你駕崩的時候嗎?”
“別用那個名字叫我。”男人的聲音充滿了厭惡,“這里是阿瓦隆島,諸神黃昏已經提前降臨,奧丁、尼德霍格、托爾、耶夢加得、尤克特拉希爾都在這里,你們應該稱呼我的‘神名’,這樣才莊重。”
“你的神名是……洛基?”楚子航脫口而出。
“聰明的孩子,我和奧丁的關系差不多是結拜兄弟,謊言與詭計之神也配得上我的身份。”灰之王得意地打了一個響指,“不過你身邊那位女士好像介意這個名字。”
“充大輩也不怕閃了舌頭。”夏彌冷冷地說。
在《北歐神話》里,洛基最著名的兩個子女分別是巨狼芬里厄與中庭之蛇耶夢加得。不過《北歐神話》雖然是龍族的歷史,但與事實還是有些出入,芬里厄與耶夢加得都是尼德霍格分裂而來,可夏彌聽了還是不舒服。
“你叫灰之王或者太子、皇帝、洛基什么都好。”陸離揮手,七宗罪帶著奧丁的龍骨十字飛到他的身前,武器回到匣中,龍骨十字進入尼伯龍根。
“你主動出現還少了我的麻煩,正好省得去找你。”
他幾乎是轉瞬間消失,下次出現已經來到石柱的上空,準備拔出貫穿托爾胸口的岡格尼爾。
可手碰到末端的那一瞬間,洛基已經追得上他的速度,已經同時跟他懸浮在半空,去抓托爾手里的手提箱。
陸離的眉毛一挑,多了一絲冷意,在岡格尼爾化作金色光影的那一瞬間,手中已經多了一柄斬馬刀,暴怒出鞘,寒芒淬出,虛幻的龍影撲殺向前。
半空中的洛基只是揮手,虛幻的龍影立刻化作金色的光點,如雨后天晴,陽光照耀大地。
“好快……”
“精神元素?”
站在樹前的楚子航和夏彌同時回頭,不分先后地念出心中所想。陸離與洛基幾乎是神出鬼沒,以他們的層次都很難捕捉到兩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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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可不只有你精通精神元素哦……”洛基豎起一根手指在身前晃了晃,面容里滿是挑釁。
只不過挑釁的面容沒有持續多久,那張如刀鑿斧刻的臉立刻扭曲起來,來源于陸離的左勾拳。
“廢話真多。”手上傳來的劇痛令陸離皺起眉頭,那一拳不亞于普通人打在鐵上。
“這么快?看來我還是小覷了六分之五的尤克特拉希爾。”洛基被這一拳重重地捶在地上,身上還壓著托爾的身軀,在被打前他抓住了這位英靈的手,兩人連帶著飛了下去。
他伸手去抓托爾手里的手提箱,卻被呼嘯的風斬斷,被迫縮回了手。那是斬馬刀暴怒,陸離攜刀從天而降,速度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斬斷了托爾的手臂。
夏彌與楚子航都覺得寒芒一閃,他們都沒有眨眼,但是偏偏看不清陸離的動作,那簡直就是時間零開啟,只不過這次他們從友方變成了敵人。
極速,堪比九階剎那的極速!
“保管好這個箱子,別被他拿到手。”陸離的右腳向后一踢,那根斷臂立刻抓著箱子騰挪到楚子航與夏彌的身前。
“真可惜。”洛基一擊未果后倒推出十幾米,來去如鬼魅。
此時陸離與他遙遙對視,看不見的領域蔓延,壓住了風,頭頂的烏云滾滾如卷起來的旗幟,天空中電閃雷鳴。
仿佛天空要塌下來。
“差不多還有十分鐘,阿瓦隆島這個尼伯龍根就會毀滅。”洛基抬頭望天,“你還能堅持十分鐘嗎?”
“殺你足夠了!”陸離緊握住暴怒的刀柄,風吹過那里竟然涼颼颼的。
洛基并沒有說錯,雖然他憑借體內的煉金矩陣短暫地恢復到巔峰狀態,但是不能持久,現在已經能感覺到刻在限制器上的符文正在逐漸崩滅。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洛基終于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態度,手中金屬元素凝練,竟然憑空生成了一把雙刃巨劍。
兩人在半空中相遇,冷兵相交,刺眼的火花不斷從刃口中迸出,就連天上的云都因為對沖而散了。
全部的力量傾瀉,地、水、火、風、精神元素如滔滔江水那樣連綿不斷,讓楚子航和沒有完全復原的夏彌被迫閃躲,在離開前他們沒有忘記撿走那個手提箱,仿佛能聽到里面沉重的呼吸。
在半空的對恃中,陸離忽然松開了一只手,強大的勁力幾乎讓那只獨臂完全麻了,莫大的痛苦正在快速蔓延,甚至體內那些煉金符文都在加速崩毀。
可那只伸出來的獨臂則緩緩伸出虛空,枯枝似的長槍握在手中,當它完全出現的時候洛基就會被瞄準。
對方的速度太快了,正如奧丁在短時間無法定位陸離一樣。年輕的教授只能選擇這個時間,用岡格尼爾快速結束這場戰斗。
可洛基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在暴怒與雙刃巨劍撞擊、烏金色的光澤漲落的那一瞬間,他迅速收力,在半空中將身軀折成一個難以想象的弧度,任由暴怒擦著衣角掠過,他本人則化作虛影原地消失了。
走偏的陸離已經完全取出了岡格尼爾,精神力如海潮般蔓延,正在尋找這個躲藏的家伙。
洛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襲來:“我知道岡格尼爾的厲害,你不用想著用它殺死我。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你為什么會以現在這種身份出現在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