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你是認真的？”昂熱目不轉睛地盯著老友。
這個鄭重的建議聽起來就像波士頓和波斯——一點都不挨著。他想不明白放假和找回陸離有什么關系。
“沒錯，就是放假！”副校長忽然來了精神，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上面沾著一滴1979年釀造的port
這是最受收藏家追捧的威士忌品牌之一，被譽為蘇格蘭威士忌中的king。在昂熱來之前他就喝完了杯中最后一滴，目前茶幾上只剩下一瓶黑色龍舌蘭。
“我想聽聽你的理由。”昂熱雙手十字交叉，全部撐在膝蓋上，身體下意識地前傾。
副校長聳聳肩，“我猜你一定要對外界宣布，陸離是執行搜尋洛基的絕密任務了。”
“對。”校長答。
“那不就得了？你留這些學生在學院進入緊急狀態還有什么用？”副校長依舊是散漫的態度，“學生長時間留在學院，我猜你打算剝奪他們的寒假，一起訓練到來年春天？”
不等昂熱回答，副校長自顧自地說：“這群學生是累贅，兩個月的假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你一直留在學院讓他們上課，那陸離的課誰負責？”
“你。”昂熱早就想好了應對措施。
彼時的副校長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黑色龍舌蘭，聽到這句話把高濃度的烈酒從鼻子里噴了出來，就像流了黑色的鼻血。
他劇烈的咳嗽起來，同時抓起面巾紙往自己的肥大的褲子上擦拭：
“先不說代課的事情。”副校長哼哼唧唧的，“我代幾節課沒什么事，但是時間長了這群家伙心里能不嘀咕？尤其是他們再怎么追問我們也不會說。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時間沖淡這一切。”
“讓時間沖淡這一切？”昂熱摩挲著酒杯，若有所思。
副校長的神色自得，說不出是滿意還是開心，總之他現在眉飛色舞。要是路明非看見一定會說：“您是彩票中獎了？還是淘到了某些不打碼的珍貴教育片？”
“所謂睹物思人，就是這個道理。”弗拉梅爾緩緩地說，“在學院里處處都是陸離的痕跡，學生們對于他記憶深刻。但放假了呢？說句不好聽的，這些學生們放假了猶如脫韁的野馬，該玩的玩該吃的吃，誰會想一位老師？”
“你繼續。”昂熱終于意動了。
想當年他在劍橋圣三一學院讀書的時候，放了假就和老虎、煙灰他們全世界的探險，誰還會想那些古板的神學老師？現在的學生素質還不及當年呢，起碼他們在大學時上課是專心致志的。
“其次我需要在這個假期對卡塞爾學院進行一次修改，這是一項偉大的煉金工程，用來定位陸離的坐標，那群學生只是我的累贅。”副校長忽然一頭扎在了沙發上。
他就像一條慵懶的貪吃蛇，由于姿勢的緣故，牛仔襯衫被掀倒了上面，根本遮不住那塊曾經是八塊腹肌現如今已經變成一坨肥肉的小肚子，膚色白得耀眼。
“我總不能跟他們說‘學院這是要裝修吧’？裝修的活也輪不到我來干，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嗯。”昂熱含著一口黑色龍舌蘭，點頭。
“我知道你在擔憂什么，放假的時間是卡塞爾學院最薄弱的時間點，我們會缺少上千個可以動用言靈之力的戰士，就算龍類大舉侵犯，我們也有一戰之力，不用浪費多余的集結時間。”副校長緩緩說出了昂熱的擔憂。
這句話一語中的，讓昂熱忍不住用驚奇的目光對上茶幾另一側的那雙眼睛。
“但你有沒有想過，把學生留在學院，你要用什么名義？”副校長忽然一頓，“卡塞爾學院的戰時狀態來源于我們要面對奧丁和利維坦，可現在他們都死得差不多了，王牌小隊也安然歸來，你把這群學生留在學院，校董會怎么想？混血種社會怎么想？”
昂熱恍然，斟酌著詞句：“這會帶來不必要的恐慌。”
“沒錯，就是恐慌！”副校長滿意地吐出一口氣，“灰之王洛基存在的消息是隱瞞不住的，陸離消失也是這個借口。你為了防止可能會到來的一場戰爭，將學生留在學院，豈不是反襯出陸離的不靠譜？或者他的消失充滿貓膩？”
“沒錯。”昂熱輕聲說，“何況就算洛基放逐了陸離，他必然也是身受重傷，短時間不可能入侵卡塞爾學院。”
雖然是經過提醒才想通了這一關節，但校長也不是想不通，前提是他冷靜下來。昂熱太急躁和擔憂了，否則經過仔細的思考后，這個看似驚人的命令未必是從不諳校務的守夜人嘴里說出來。
他的神情忽然一凜，用復雜的目光看著老友。
“你干嘛？”副校長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哆嗦，扯著自己牛仔襯衫的下擺往肚子上遮，仿佛是一個害羞的小姑娘不小心走光了。
“你干嘛？”昂熱問出了同樣的問題，他被問得莫名其妙的。
“你的眼神好猥瑣，先說好，我可不是葷素不忌男女通吃的類型！”副校長把沙發的靠墊也摟在胸懷，“剛才你含情脈脈的眼神足夠去拍《斷背山》的續集了！雖然我們認識了很多年，但是沒想到你對我的身體一直有非分之想……”
“去死！”昂熱恨不得把嘴里含著的龍舌蘭吐在老友的臉上。
“我只是想，你為什么忽然變得精明了起來。”他細細摩挲著胡茬刮得干凈的下巴。
先前守夜人的一通分析，不亞于諾瑪和參謀部全體開會商議的結果。他明明沒有告訴利維坦或者奧丁、洛基的情況，可弗拉梅爾竟然能在一瞬間分析出來這么多，并且條條是道，充滿哲理。
“因為我本來就是精明的人！”副校長得意地擦了一下鼻尖，“我只是懶，不想思考而已！”
“能別自豪地說出‘我是一個薪水小偷’這件事嗎？”昂熱扶額。
守夜人并不愚蠢，甚至非常精明。他幾十年如一日地不理校務，像個咸濕大叔那樣喝著酒窩在沙發里，只出席女學生們的游泳考試……是因為沒什么值得激動的事情，或者說他沒有危機。
但是現在危機來了。
陸離的消失、灰之王洛基的現身……讓他不得不更改愜意的生活方式，他沒辦法不思考，否則他會死。
或許守夜人已經活夠了，但是他的兒子曼施坦因還是單身，這個世界還有他留戀的東西，背后就是溫泉關無路可退。
“薪水小偷又怎么樣？”副校長一臉的不在乎，斜眼看昂熱，“我記得你每年的春天都公費旅游呢，相比于我領到的這點微不足道的工資，你才是真正的薪水小偷！不，薪水大盜！”
“要不咱倆換換？你當校長，我來當守夜人？”
昂熱仰頭望向漆黑的屋頂，這時風雨漸緩，再也不是那么倉促，反而帶著十足的韻律，尤為動人。他聽著，不自覺地抿起嘴角。
“那我當上校長的第一條規定就是把女生的校服改成白色比基尼！”副校長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滾蛋！”昂熱笑罵道，他緩緩起身，“雖然馬上就要放寒假了，但來年春天的課還是要你負責，拿起塵封許久的教材，好好去講《龍文與煉金術》、《言靈學進階》吧，弗拉梅爾。”
“哎呦，我肚子疼！”
副校長忽然捂著肚子就往廁所沖，沿途不小心踩到了酒瓶，摔了個四仰八叉。但是他連衣服上的灰都顧不得拍，捂著耳朵沖進廁所的速度猶如發了怒的豪豬。
“我什么都聽不見！什么代課？干脆宣布卡塞爾學院無限期停課，什么時候陸離回來了什么時候上課！”
看著一溜煙就消失的守夜人，昂熱搖頭苦笑：“真是個不負責任的混賬，剛才對你的評價真是都喂到了狗肚子里面。”
“你說什么？我聽不見！”廁所里傳來一字一頓的聲音，不難想象他蹲在馬桶上，手作大喇叭的擴音狀。
昂熱沒回答，而是抄起茶幾上僅剩一瓶黑色龍舌蘭，走到衣架抓起自己的西服外套，抖落上面的雨珠，徑直出門。
深夜十點，一條爆炸性的新聞被置頂在守夜人討論區，不僅是這個論壇，就連卡塞爾學院的官網、教務系統都發布了一條公告。
其中洋洋灑灑大概寫了幾百個字，但是歸根結底，總結起來就兩個字——放假。
看到這條消息的學生們都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也有可能是晚餐統一提供的蘑菇濃湯被廚師誤放了含有致幻劑的毒蘑菇，再不濟就是龍王級別的敵人潛入學院釋放了群體性的致幻言靈。
反正不可能是真的。
畢竟放假這兩個字對于學生們來說實在太珍貴了，他們已經進入了戰時狀態一個多月，睡覺都抱著槍械。就差昂熱進行一次全校電視講話，他們全軍開拔殺向尼德霍格的老巢，開啟混血種與龍類的宿命決戰。
“這是真的？”
“不是愚人節的玩笑？”
“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圣誕禮物！”
守夜人討論區立刻炸鍋了。
有的人開始動用各自的渠道驗證這條消息的真假，畢竟前腳還是全國動員后腳就宣布了漫長的假期，很難相信這是真的。
不過這些學員最終驗證出來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放假是真的，戰時狀態解除。
一瞬之間，餐廳、圖書館、寢室樓爆發了如潮水般的歡呼，那些激動的學生們一同跺腳，差點把這些歷史悠久的建筑震塌了，他們熱淚盈眶，沒有人比大學生更期待假期！
越來越多的細節隨著校方的披露而公布——破冰船yamal號完成了營救計劃，并找到了阿瓦隆島殲滅奧丁，包括這位北歐主神搜集的英靈。
這幾乎是空前絕后的大勝利！距離混血種與龍類的終末之戰，已經畫上了半個句號！
雖說出現了新的敵人灰之王洛基，但他已經不算什么了，畢竟是那位年輕的教授親自出馬，相信他不日之內就能王者歸來！
“我說為什么學院解除了戰時狀態，原來真的有一場戰爭，不過這場戰爭被陸離教授單槍匹馬地解決了！”有人發帖。
“陸離教授萬歲！”
“假期萬歲！”
這個帖子的回復量頓時創下了歷史新高，雖然沒有更多具體的細節披露，但是一聯想就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了——能瞬殺成千上萬英靈們的，只有那位年輕的教授！
當然學生們的猜想也和事情的真相差不了太多。
這群脫韁了的野馬齊齊沖入餐廳，準備享受難得的喜悅和莫大的勝利。
巴洛克風格的大廳足以容下一千個人同時用餐，但現在它幾乎滿員了，差不多學院里九成的人全部參與了盛典，準備慶祝月底的假期。
假期被確定在12月31日。
學生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假期去哪里瘋、哪里野，就連裝備部的那幫瘋子都從地下實驗室里加入，畢竟大學就這點好，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員外，學生們放假老師、校務人員也放假，裝備部也會短短的放一段時間，只不過大多數裝備部成員選擇留校，繼續打著次時代的游戲，吃著垃圾食品。
“羅納德，想好你的假期怎么度過了嗎？”裝備部的一枝花，塞特婭·法斯瓦妮爾端著餐盤扭動腰肢款款走來。
彼時的羅納德·唐正在教新生聯誼會的成員行酒令，畢竟這次王牌小隊路明非是其中的一員，他們新生聯誼會被記上了一功。
見到羅納德·唐的‘緋聞女友’到來，新生聯誼會的成員心照不宣地同聲‘噓’，噓得羅納德·唐老臉一紅。
“去去去，打什么岔？”
塞特婭把餐盤放到長桌上，緊挨著羅納德·唐坐下，她的夜宵是一個熏豬肘漢堡配墨西哥辣醬，幾塊炸雞，一杯巨大的啤酒。
“還沒想好。”羅納德·唐撓撓頭。
“要不要去我的家鄉看看？”塞特婭發出邀請。
“印度么？倒是個不錯的選擇。”羅納德·唐非常雞賊地盤算了一下，他的獎學金和補助發放了，去什么瑞士、巴黎、倫敦旅游顯然不太夠格。
不過印度這個國家消費水平低，也有一些不錯的風景，倒是個消磨時間的好去處。
“好。”塞特婭盈盈一笑，將手機倒扣在桌面上。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調轉她的手機，并打開瀏覽器，就會發現她登陸了獵人網站。在全匿名的帖子中，有人說：
陸離被放逐，長老會宣布復蘇計劃的最終階段，開啟。卡塞爾學院顛覆計劃，進入準備階段。
而這條留言的下方只有一個簡單的回復：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