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二位已經吃好,那我們也該談正經事了。”
“想必我軍的意思,你們已經很明白了,今日相見,雖為議和,但實際上我軍是要求你們無條件投降,放下武器,打開城門,將襄陽城交與晉軍。”
“不知我的意思,說的明不明白?”
這個白面郎君,講話還真是直接了當,斛斯感覺,他的自尊受到了相當大的打擊。
他懟了楊修一下,楊修無奈,只得出來背鍋。
“你們的意思,我們都明白,不過,也有一點,我要提前說明,我兩今日結伴前來,但并不是隸屬同一支隊伍,我是鮮卑人,代表的是慕容垂將軍,這一位斛斯才是氐人,如今,襄陽城掌控在氐人手下,一應的議和事宜,你們還是要找斛斯來具體商談。”
斛斯眼前一黑,這個楊修,果然是詭計多端,這樣關鍵的時刻,他居然把自己給推了出去!
真是豈有此理!
老子不會讓他們鮮卑人有好下場的!
“也就是說,楊修你只關心鮮卑軍團的去向,對氐秦之事,并不打算參與。”
王謐感覺,談判還未正式開始,襄陽城的這兩位代表之間就已經出現了裂痕。
于是,他便打算扛起鮮卑氐人勢不兩立的大旗,挑撥他們兩人的關系。
實際上,根本都不需要王謐太花心思,因為這兩人連表面的和睦都做不到。
矛盾完全是外露的。
“你們到底想怎么做?”
“痛快說出來吧!”
敗了就是敗了,氐人都是純爺們,也沒有什么不能承認的。
總歸我們氐人也不講究,不管是一會真要議和,還是繼續車輪戰,也都是一個閃念的事情,完全沒有什么信義可言。
“兩位別急。”
“且先看看我們這份大禮。”
李寶應接到了王謐的眼神暗示,立刻反應過來,大手一扯,就把那虛掩著的白布片給掀開了來。
“嘶……”
“將軍!”
“將軍!”
“你死了我們可怎么辦吶!”
大臉一張,透著孔武有余,智謀不足的面相,脖頸處一條深深的傷口,皮膚都是卷著邊的。
尸體的身上還穿著那符睿最令符睿驕傲的將軍鎧甲。
是他!
正是符睿無疑!
符睿的尸體一出,兩位代表的親疏遠近就可以看得清楚了。
那鮮卑人楊修,簡直就可以用毫無表情來形容,不僅情緒沒有任何波動,甚至還露出一種輕蔑的表情。
對比起來,斛斯的表現就完全是真情實感,發自內心了。
那白布一掀開,他便哇哇大叫,一頭栽到符睿的尸首上,痛哭流涕,那真情流露的樣子,讓王謐看了都有些不忍。
“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這是真的!”
王謐吞了口唾水,本想念叨一下正經事,可惜,斛斯太過激動,又是哭,又是鬧,又是叫的。
陣仗搞的特別大,恍惚讓人有一種錯覺,好像那木板上躺著的,竟然是他親爹一般。
劉裕咳咳兩聲,已然到了忍耐的極限,何無忌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這個人一向就愛看熱鬧,眼前的鬧劇,正是他感興趣的那種。
所以,小何特別愿意繼續看下去,樂此不疲。
老實說,看到符睿的尸體,斛斯的內心震動,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樣大。
楊修提醒之后,冷靜下來想想,對符睿已死這件事,斛斯基本上也有了些準備。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符睿沒死,反倒是被晉軍俘虜了,甫一踏上談判桌,晉軍便不管不顧,就把五花大綁的符睿往他們面前一放。
用刀指著符睿的腦袋,逼迫他們投降,到時候,身為屬下,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主將死吧。
那肯定要被逼就范,不管晉人開出的條件多么的苛刻,他們也只有接受的份。
但現在符睿死了。
一切都一了百了了!
“你們想說什么,可以照實說了。”斛斯抽了兩下鼻子,終于發泄夠了。
王謐點點頭,他也感覺,各種表演都完畢,該是談正經事的時候了。
王謐伸出手指頭,擺了個一二三的姿勢。
“要求很簡單,只是,在說具體的議和事宜之前,我們有必要確定一件事。”
“王秘書請說。”楊修接過話頭,王謐表示很滿意。
你看看這位青年不愧是慕容垂看中的人,這句話一出口,會談總算是上一點檔次了。
在楊修開口之前,這次所謂的議和商談當真是一點層次也談不上。
遠處的何邁,一直抻著脖子張望著宴席這邊的動靜,眼見著斛斯一盞又一盞的把他珍藏許久的好酒全都一個人喝了,心都快碎了!
他爺爺的!
他要是再喝一碗,他就別想回城了!
王謐沉了口氣,又故作姿態的啜飲了一口酒。
其實晉朝時候的這種酒,他就是喝一壇也不會醉,如此只是為了做個姿態。
“貴軍主將皆以死盡,晉軍也不免擔心,今日議和之事,你二人答應了,能不能算數。”
“待你二人返回城里,若是群情激昂,不愿開城,到時候,受連累的也是晉軍。”
這便是在討論授權的問題。
其實,王謐他們今天來商談,心里也一直惴惴不安。
最擔心的,莫過于秦兵的談判代表能不能把襄陽城的大事一肩挑起。
一想到將來的麻煩事,王謐就恨自己手太快了些。
早知道,符睿或是梁成,至少也要留一個才是。
主將的威嚴,絕對不是靠著一天兩天,臨時抱佛腳就能建立的起來的。
眼前的這兩個人,既不是將軍,也遠非能人異士,他們代表氐秦出來談判,實在是令人放心不下。
斛斯楊修互看一眼,心中也是惆悵萬千。
那憂愁的情緒,甚至比下午襄陽城的瓢潑大雨還要澎湃!
城里要是有人,還能輪得到他們兩兄弟來充數嗎?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我們兩兄弟既然敢來,說的話就一定算數。”
斛斯還在猶豫,楊修卻先一步把話給搶了過來。
不管王謐相不相信,他們自己總要相信自己的實力吧。
斛斯愣怔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感覺,帶著這個男人,還是有用處的。
若是只靠他自己,面對敵軍的質問,恐怕就只有支支吾吾,屁都放不出一個的結局。
王謐斜眼,居然是楊修這廝說出來的,可信度當時就弱了三分。
慕容老狐貍帶出來的人,嘖嘖……
果然有點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