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中了!”
“王侍郎打中了!”
魏師傅首先發現了這個事實,也不管還有沒有下一槍,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
柳樹沒問題,可惜,柳樹上掛著的沙果,就沒那么幸運了。
也不知道是王謐天生神槍手,還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總歸是他的鉛彈擊中了沙果。
一個沙果應聲落地,一個沙果歪歪斜斜的還勉強掛在柳樹上,卻也早就被打的皮開肉綻,黑黢黢一片。
“真的打中了!”
“我贏了!”
“阿邁,把錢都吐出來吧!”
王謐沖向柳樹的那一個剎那,卻沒有忘記向何邁喊話,這廝為了賺錢,竟然敢買他輸,簡直是太不夠哥們了!
何邁手里的錢袋子,應聲落地。
輸了!
他居然輸了!
輸的如此徹底!
小錢錢!
你就這樣無情的離我而去!
然而,何邁還不必悲傷的太快,因為,目下還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人們都奔向了柳樹,要和王侍郎一起來見識一下手槍真正的威力。
手槍的威力,確實巨大!
雖然這還只是王謐手工作坊做出來的半成品,但是,依然能夠讓這個時代的人們,深切的感受到這一點。
“你們快看!”
“鉛子在這里!”
王謐沒有聽錯,就在剛才,鉛子竄出槍膛的那一刻,緊接著,下一個瞬間,他就接連聽到了兩聲巨響。
第一聲稍顯沉悶,第二聲,竟然有一種清脆,果斷的意味。
一槍,兩聲!
沒錯!
與現代制式手槍不同,現代制式手槍,彈夾之中,多的可以帶九發,甚至十發子彈。
支持連續擊發。
但是,古代畢竟技術受限,就算王謐已經竭盡全力改造,但是,純粹的火藥擊發型的手槍,也只能做到打一發,裝填一發。
于是,可以肯定的是,此時手槍中就只有一發鉛彈。
一發鉛彈,造成兩次響動,那肯定不是落到沙果之后就迅速落地。
王謐的判斷沒有錯,他爬上梯子,在沙果附近仔細尋找,很快就在懸掛沙果的柳樹干上,找到了鉛彈。
“哪里哪里?”
“稚遠,給我看看!”
何邁踮起了腳尖,可憐他身量較小,即便是抻長了脖子,卻依然還是看不清楚。
真是急壞了他。
此刻就顯出了王謐的寬容大度了,這等重大發現,要是何氏兄弟找到的,他們肯定會吊足小王的胃口,磨磨蹭蹭不拿出來。
總是要得意洋洋的夸耀一番才算了結,可是,同樣的情況,王謐就絕對不會這樣做。
他大大方方的從梯子上跳下來,并且把挖出的鉛子,交給了何邁。
“看看吧!”
“打進柳樹干里了!”
王謐抬手指向面前的柳樹干,但見,光溜溜的柳樹干上端,竟然出現了一個黑乎乎的大洞。
其位置,正在懸掛的沙果之后,毫無疑問,剛才那第二聲響動,正是鉛子敲擊柳樹干發出的!
“太厲害了!”
“稚遠,手槍的威力,實在是不同尋常!”何邁手握著那打磨的十分光滑的鉛子,發出了陣陣感嘆。
鉛子平滑,雖然很小,但還有幾分重量,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何邁甚至可以感受到火藥劇烈膨脹之后,推動鉛子向外發出的那股陌生的力量!
小小的鉛子之上,溫熱似乎還在。
在何邁的帶領之下,眾位工匠師傅也湊了過來,紛紛附和。尤其是將作大臣普超,更是對這樣的事情,嘖嘖稱奇。
“沒想到,一顆鉛子就可以打中兩個目標!”
“實在是太神奇了!”普超撫須大笑,卻又道:“王侍郎,這樣看來,若是到了戰場上,豈不是能一槍打中兩個敵人?”
雖然普超沒有上過戰場,但是他的推論卻是基于現實來做的,而且,充分體現了一個中年大臣的經濟實用理念。
兵器嘛!
不管是平平常常的,還是神乎其神的,終究都是用來上陣殺敵的。
什么樣的兵器是好兵器?
當然是能多殺敵人的!
這些日子,普超也看出來了,這手槍確實是個稀罕物,神奇的很,但是,對于這種精巧的兵器能夠起到多大的作用。
他仍然有質疑。
直到今天,看到這一槍穿兩物的神跡,普超這才算是心服口服。
不服不行!
以往,不只是他,將作坊里的任何一位能工巧匠,誰也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場面。
弓箭的特性,不管是不是當過兵的,大家都很熟悉。
因為有翎羽在箭桿之后跟隨,當箭頭刺入敵軍的胸膛,箭桿之后的翎羽就會把整個弓箭留在中箭人的胸膛之中。
不可能全部穿出。
也就是說,一支箭,只能射中一個人,絕對不可能打中兩個目標。
可是,這枚手槍鉛子,給了他希望!
王謐笑的有些尷尬,普超的表情是那樣的熱烈,充滿了期待,讓他頗有些不知所措。
他只得頓了頓,略顯猶豫的說道:“理論上,是有這種可能。”
所謂理論上,當然就是一種理想的狀態,王謐不能確定普超能不能聽懂,但是,面對現在的情況,他也只能實事求是。
鉛子不過是普通的子彈,相比現代內部裝填火藥的單發子彈,那威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一發子彈打中兩個人這樣的事情,在現代是可以發生的,但是在古代,很遺憾,王謐認為,這種可能性,確實只是理論上的。
但是,他又不想打擊普超他們的積極性,以至于讓他們對新生事物手槍產生質疑。
“理論上?”
普超聽不懂理論是個什么意思,但是他卻明白什么叫做理,什么叫做論,也就是說,一槍打中兩個目標這樣的事情,是可以討論的。
“好!”
“好!”
“只要有這種可能就好!”
“稚遠,這樣的神器,一定要趕快推廣起來,多多制作才行啊!”
王謐的杰出發明,很快就在將作坊里贏得了共鳴,出乎他的意料,將作坊里從上到下,竟沒有人對他的發明提出質疑。
人人都很快認同了手槍的威力,這令王謐十分滿意,能夠贏得晉人的認同,對于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普超的一句話,頓時又令他的心情降到了谷底。
多多制作?
這件事,好像很難辦吶!
作為戰場利器,在這個純粹的冷兵器較量的時代,手槍這樣的熱兵器當然可以起到以一當百的非凡作用。
面對著即將到來的,更大規模的戰事,江左這邊,理應盡快批量生產手槍,越快越好!
然而,王謐的擔憂也正在此處。
要生產,就要經費。
生產手槍,可不似打制長矛、馬鐙。
耗資巨大,所需的原料也是源源不斷,一刻都不能停歇。
火器可以出現在大明、火器可以出現在大唐,火器甚至可以出在稍顯孱弱的兩宋。
但是,在這搖搖欲墜的東晉,可以出現嗎?
按理來說,出現是極有可能出現的,也有這個基礎,普通黑火藥這個技術點想要攻克,并不困難。
只要有這么個點子,稍加點撥,就算是在更早以前的漢朝,也是可以輕易制成的。
對于數量,手槍這種兵器,不管十把,還是一百把都很容易搞起來。
但是,要想裝備軍隊,那就困難重重了。
一只成建制的部隊,需要列裝的快槍隊,至少也要上千人吧。這就意味著,一萬人的軍隊,至少需要一兩千把手槍。
要想把大晉境內各支部隊都裝備上手槍,讓他們能夠火力壓制氐秦部隊,橫掃千軍萬馬。
那便是流水的錢財花出去,還不一定能聽到響聲。
一切都是錢鬧的!
錢從哪里來?
王謐很發愁,雖然這件事,原本不應該是他來操心。
按照一般的劇本,他只需要把手槍研制成功的消息如實稟報司馬曜,并且讓他看到手槍出色的戰斗力,并請他撥錢制造就是了。
但是,沒有人比王謐更清楚,大晉朝,或者說是皇帝司馬曜,他有錢嗎?
囊中羞澀,兩手空空,說的就是司馬曜本人了。
不只是他自己,就連整個朝廷的賦稅收入,也絕對無法應付耗資巨大的手槍列裝。
怎么辦?
錢從哪里來?
王謐很現實,他根本就不會去請示司馬曜,他很清楚,司馬家的人,錢花在自己的身上,都要咬牙切齒,摳門的不行。
甚至,上次在太原王府的聚會,據后來得到的可靠消息,那豪華的飲食,歌舞竟然也是王恭花的錢。
你看,司馬曜窮的連一頓飯的錢都要找屬下蹭,還指望著他能支持手槍制造列裝嗎?
或許,口頭支持他可以耍一耍,但是花錢,不必王謐去碰這個釘子,完全不可能。
要錢沒有,擺爛有一套,司馬曜會怎么做,王謐完全可以預料得到。
只看看東晉境內,各支隊伍的建設就知道了,為什么朝廷對于蠢蠢欲動的荊州兵,總是不能有效管控?
地理位置是一個方面,但是更重要的是,沒錢吶。
當兵食祿,誰給錢,誰就是好人,他們就能為誰拼命。
大晉朝廷,包括司馬曜,在供養部隊這個方面,總是想省錢,這才縱容大世家自行管理軍隊。
到了最后,錢是省下了,控制力也就跟著煙消云散了。
制造火藥,進而鍛造手槍,這樣大筆的錢財,就不要指望司馬家能湊的出來了。
想要搞錢,還是要靠自己。
搞錢!
從哪里搞?
王謐腦中,頓時掠過了一個念頭……
大批量生產手槍的事業只能暫時擱置,因為經費的限制,王謐即便是有一腔熱血,也只能先收拾起來。
雖然不能批量生產,但是,這不代表制作手槍的事業就要全面停滯,在將作坊能力范圍以內,多生產幾把,磨煉技術還是可以的。
除此之外,由王謐親自主導,火藥的制作也片刻都沒有停歇。
只要一下朝,王謐就抓緊一切時間,鉆到將作坊里,系上束帶,和師傅們站到一起。
打鐵的事情現在完全可以放心大膽的交給老魏,但是,火藥制作這件事,還要王謐親自操刀。
畢竟,他也不能總呆在將作坊里,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處理。
沒辦法,只能把火藥制作的方法層層傳授下去,在有限的時間內,至少要把將作坊里這些巧手的工匠都教會才行。
王謐有一個計劃,他并沒有把所有的工匠全都調動起來,畢竟,術業有專攻,別的師傅也有擅長的技藝,人家的手藝,也是需要有用武之地的。
在將作坊中,他廣泛宣傳,在作坊里招收學徒,目標就是那些進入將作坊不久的小工匠,學徒。
這些人,本來手藝也還沒有學到家,臨時轉行,也并不可惜。
王謐就將這樣的一群人召集到一起,悉心教導,并且,他已經給他們打好了預防針。
你們這些人跟著我,將來是不一定能留在建康城的!
也就是說,他們很有可能要離開江左之內最舒服的安樂窩,跟隨士兵南北征戰。
隨著部隊使用火藥的情況,不斷制作,供給。
這項任務,只是留在建康城里,是絕對不能完成的。跟隨他學習的學徒,必須要做好將來要吃苦的準備。
“諸位兄弟學會了制作火藥,就要運用到戰場上,不久的將來,對抗氐秦惡畜,將要有你們出力,你們愿意嗎?”
“你們做好準備了嗎?”
經歷了一天的勞作,王謐結束了教學,他審視著面前一個個稚嫩的面孔,疑惑不禁浮現在心間。
年輕人,熱情高是好事,但是易變也是極有可能的。
今后到了戰場上,這些工匠可都是要發揮大作用的,必須咬住勁頭,不能把火藥制作當做兒戲。
一開始,學徒們對于王謐的問題,還有一丁點的疑問,主要是不知曉他為什么要這樣問。
前排的幾個小子互看了幾眼,頓時心下了然。
師傅這是在要求他們表決心吶!
這有何難?
不管王謐如何看他們,也不管世上的人是如何評價他們,但是,他們對自己的認知,還是很清楚的。
在這戰亂不止的時代,他們都僅僅是最底層的普通百姓罷了,即便是有一點點的手藝,又能如何?
文不能測字,武不能防身,如此而已。
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想要保護家口,就要自己貢獻一份力量,人人有責。
思及此,學徒們就不再猶豫。
一個個的,目光炯炯,被推舉出來發言的學徒代表,正是魏師傅的小徒弟。
如今,在見識了王侍郎的諸多本事之后,他已經鐵了心要和王謐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