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真是好見識!”王謐挑起了大拇指,發出了由衷的贊嘆,他激動的看著王薈,突然想起了一句話:姜還是老的辣。
王薈提出的問題,此前王謐還真的沒有認真的思考過,他一心把手槍這種先進火器帶到了陌生的晉末。
主要的精力都集中在如何利用手槍提升晉軍的作戰能力之上,他也自信,只要有手槍上場,手槍隊達到一定的規模,對面的那些蠻族,必定不是對手。
只有等著被碾壓的命運。
然而,王薈考慮的顯然是另外一個問題,角度完全與王謐相反。
他看到的是節約。
有了手槍,是不是就可以突破江左乏馬的困局?
“確實如此,可以這樣說。”
“先說弓箭,一直以來,北方氐秦部隊的箭術,普遍要強于晉軍,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扭轉。”
“弓箭的射程遠,但是準度比較差,但是手槍則不同,它的射程雖然沒有那么遠,但是它的準度高。”
“更重要的是,它還可以穿甲,只要被鉛彈打中的人,很難有存活的可能。”
“只要晉軍提高進攻的效能,氐秦的那些戰馬,能發揮的作用也會大大減小。”
“況且,我們還可以專門挑選出士兵來訓練他們向著馬腿射擊,只要技術過硬,那些沖鋒的氐秦騎兵隊,還沒等沖到戰場這邊,說不定就會紛紛掉下馬背。”
“從這個方面來說,確實可以讓晉軍節省一部分馬匹,同時,也耗損敵軍的戰馬。”
“穿甲?”
“手槍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
王薈是很擅長抓重點的,在王謐的長篇大論之中,他立刻就尋到了感興趣的點。
王謐欣然點頭:“現在我手頭上沒有合適的鎧甲,手槍的性能也還不夠穩定,等到一切準備就緒,我一定讓叔父見識一下手槍的威力!”
“那是相當的大!”
要說手槍的優點,那簡直是太多太多了,認真說上一個小時或許都說不完。
比方說對馬的影響,千萬不要把古代的手銃和現代的制式手槍相提并論,兩者雖然是淵源與發展的關系。
但是,從根本上來說,幾乎就是兩種兵器。
古代的手銃,每擊發一顆子彈,必須重新裝填火藥,這一點,就連現在的王謐也還沒有改進克服的辦法。
當火藥被引燃的那一刻,立刻會發出一聲巨響,那動靜,能傳遍整個王府。
更不要說那些貼的極近的敵軍戰馬了!
手槍隊發出的巨響猶如山呼海嘯一般,戰馬本就愛受驚,聽了這等聲響,哪里還能控制得住!
戰馬驚奔,必定會影響騎兵的戰斗力,這又是戰場上獲得優勢的一大法寶。
廝殺一片的戰場上,只有戰馬會害怕嗎?
當然不可能了!
古代手銃擊發的特點就在于此,還記得在將作坊,何無忌打響第一槍時候的情景嗎?
那個時候,子彈一發出膛,差點把何邁他們嚇了個半死,不只是聲音大,而且,火藥點燃時候的那種煙火效應也十分驚悚。
又是煙,又是火,忽悠悠升騰一片,煙火之中還有驚天巨響,這樣的一連串搭配,對于還手拿弓箭長矛的敵軍來說,造成的威懾力,簡直是要命級別的。
面對著這樣的火器小隊,還敢上前沖鋒的戰士,都是真正的勇士!
正是因為有了這些顯著的優勢,王謐才一心撲在手槍的制造上,一定要把它推廣出去,不惜自己貼錢。
雖然他現在還沒有掏一個銅板,但是,他已經做好了要花錢的準備。
正在王謐琢磨著,是不是要去金仙閣走一趟,去實地勘察一下火藥原料的質量的時候,叔父王薈忽然站起,表情特別激動。
“稚遠,錢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你就專心去造槍,叔父會給你錢!”
“保證夠你用的,你就放心大膽的去搞!”
什么?
給錢?
還是王薈親自批準的?
王謐抬頭看了看房頂,沒有塌陷的跡象啊!
老王這是怎么了?
突然變得如此大方,他是不是不曉得,造槍要花多少錢?
“叔父不必擔心,錢的事情,我也在想辦法,不會讓瑯琊王氏吃虧的!”
是純爺們,當然不能讓自家吃虧了!
尤其是在錢的問題上,更是如此,開源節流兩途,王謐的小手,開始伸向了朝廷上的同僚……
就這樣,建康城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雖然只是暫時的,雖然這樣的寧靜,持續的時間,越來越短,但是人們還是很享受。
自從那日司馬曜寢殿的大戰之后,皇帝陛下已經好幾天閉門不出,堅決不與朝臣們見面,朝會什么的,也被取消了。
司馬曜儼然是一粒需要時常蓄力的電池,過一段時間,他就得給自己充點電,養一養精神,否則是絕對應付不了朝臣們的口水戰的。
皇帝歇了,大臣們還有不歇著的道理?
烏衣巷上的王謝兩家,卻一反常態,特別的忙碌。
按照謝安的意見,謝明慧與王謐的婚期,就定在秋九月乙卯日這一天。
說是初秋,其實,按照古代的歷法,這個時候已經是深秋了。
不過也沒有辦法,鉚足了力氣,加緊走流程的謝家,一連忙活了好幾天,終究還是不能不認輸。
初秋這個日子,實在是太近了,世家婚娶又不是山野鄉民,找一塊石頭,向著太陽拜一拜,就算是成禮了。
講究太多,每一項還都不能馬虎,時間緊,任務重,根本就完不成,最后,還是大嘴一張定下了日子的謝安,先行松了口。
把日期又往后順延了一個月,這才算是讓王謝兩個府里的人,從上到下都松了一口氣。
我們終于可以把這一場建康城貴戚家族都異常矚目的婚禮,辦的熱熱鬧鬧,體體面面,讓他們都羨慕死!
婚期拖后了,對于王謐來說,倒是大好事一件。
他這個人,對這種事,一向沒有太大的興趣,當然了,這樣說不代表他對女人沒有興趣。
美人他還是很愛的,而且愛得要命,但是吧,婚禮,尤其是程序復雜,鋪張浪費的這種婚禮,他是不太贊成的。
這些東西,都是個形式。
尤其是在他這個從現代穿越而來的人看來,這些都是虛架子而已,對于日后的生活,沒有半點的幫助。
甚至是,將來若是夫婦不協,想起當初的盛大婚禮,還會黯然發笑。
婚禮推后了,他就更加有時間去搞他的造槍事業,本來呢,雖然他對辦婚禮這件事并不熱衷,但是,由于是主人公一個,所以,該出人頭的時候,他也會出席。
婚期一推遲,小王可算是自由了。
將作坊那邊,有他的鐵桿支持者將作大臣普超監督著,各項工作也在有序的進行當中。
普超能做的,也只是造槍工作的一部分內容,也就是制造槍械,雖然普超很有興趣,但同時他也很有自知之明。
大手一揮就把制作火藥的差事全都讓給了王謐,這等危險物品,還是你親自來操持吧。
在皇帝司馬曜眼皮子底下,一項重要的工作,正在悄悄進行當中。
將作坊里的鐵料,其實也并沒有那么富裕,但是,工匠們早就已經達成了一致。
相比那些宮殿里的邊邊角角,還是槍支的需要更加要緊。
于是,工匠們自作主張,皇宮里需要的鐵器,鐵料是能省就省,只要能保證不被宮里的人發現,他們甚至敢于直接挪用。
就這樣,按照普超拍著胸脯的夸口,就目前將作坊里的這些鐵料,造兩百支槍,一點問題也沒有。
雖說,王謐覺得,普匠作肯定是夸大其詞,但是吧,也并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手槍的主體部分確實是由鋼管組成的,對于鐵料的耗費也相當的巨大,但是吧,畢竟手槍的規格較小,就算將作坊里的人現在煉鋼的手法還不是特別的純熟,會造成一定的浪費,但是,將作坊畢竟也是很大的一個作坊,各種原料儲存齊備,普超這點底氣還是有的。
剩下的便是火藥的制作,這也是一個耗錢的大頭,此前硫磺硝石等物是普超掏錢購買的。
而現在,肯定不能再讓人家普匠作墊錢,況且,將來要生產的火藥,數量龐大,也絕非一人之力可以應付的來。
幸好,王謐擁有一位說話算話,一言九鼎的好叔叔,天一亮,就把一袋一袋的錢,拉到了院子里,并且還奉送了五十金。
看到那樟木箱子里,閃閃發光的金錠的時候,王謐的眼珠子,亦迸發出光彩。
“叔父,這些錢,都是給我的?”
太多了!
太大方了!
沒想到啊,瑯琊王氏還有那么慷慨大方的人,看來,他王稚遠之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當然,都是給你的!”
王薈也不知道是發了什么瘋,從昨天開始,那根直溜溜的木棍子就一直被他拎在手上,時不時的就要在地上敲打幾下。
明明這個時代已經有正經的拐杖了,要是實在腿腳不靈便,或者是有某種擺譜的愛好,可以拄拐嘛,又沒有人攔著。
可是王薈卻偏偏就愛上了這支木棍,現在,這支平平無奇的木棍,又在盛放銅錢的大麻袋上指指戳戳,神氣活現,好似變成了一支神奇的魔法棒。
“叔父,太多了,我不能收。”
王謐把那盛放銅錢的大袋子,往外推了推,這樣的錢袋,他也見過,粗粗一算,一個袋子里,基本上就可以盛放兩千錢,而王薈一次就給他送來了三個大袋子。
再加上那五十金,王薈這次出手,實在是太大方了。
王謐現在急需的就是錢,有這樣的好事,他當然不會拒絕,不過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現在他還是住在王府內,很多事總是要避諱著些。
考慮到那銅錢袋子實在是太顯眼了些,這要是被他那些兄弟看到了,嘖嘖,一雙小鞋可就算是穿上了。
“什么不能收?”
“快收下!”
“我告訴你,我這可是偷著來的,你要是不收,被別人看到了,后果自負!”
啥叫后果自負?
老王的一席話,立刻讓王謐繃緊了神經。
怎么回事?
難道,他是偷著把這筆錢送過來的?
別人不知道?
還是挪用的?
“你們看到阿叔了嗎?”
“謝家的人找來了,說是要商議婚禮的事。”
院門外,傳來了王恢小子有些迷糊的聲音,王薈提住一口氣,眼睛瞪圓:“快點!”
“別磨蹭了!”
王恢的聲音越來越響亮,越來越近,王謐一驚,可不敢再耽擱,趕忙讓小廝們行動起來。
當然了,這些小廝卻并不是他這個院子里的,而是王薈帶來的。
幾個小廝手腳麻利,很快就把裝滿了銅錢的大麻袋,拉進了屋里,忙了幾個圈,王謐回過神來,這才猛然發現,親愛的送錢阿叔,竟然不見了!
跑到哪里去了?
這邊找找,那邊看看,到處都不見人影。
王謐找不到的人,其實也正在不遠處,只是那個位置完全是王謐想象不到的。
王將軍也有一顆童真的心,就在王謐忙著指揮小廝們搬東西的時候,人家老爺子早就已經站到了院門外,左邊看來右邊看,很快就看到了搖頭晃腦的王恢。
笑盈盈的迎上去,把他帶走了!
敢情,老王是出去給王稚遠打掩護了!
真乃王大善人!
有了王恢的參與,王謐的小院終于再次恢復了寧靜,雖說這筆錢不算多,但是也足夠再造兩百支手槍了!
省一省,三百支也是有可能的!
老王端的是雪中送炭,王謐感動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王侍郎!”
“急報!”
“新野城來的急報!”
啥子玩意?
新野城?
王謐的心智完全被小錢錢給迷惑住了,等到他回過神來,曾靖都已經跑到屋里來了。
曾靖氣喘吁吁,懷里揣著個竹筒,竹筒的外表濕噠噠的,還沾著秋日的露水呢!
王謐接過曾靖的竹筒,擦去水滴,又摳掉了上面的封蠟,這才能把藏在竹筒內部的幾張薄紙取出來。
而這個時候,他也終于意識到,這封信的來源到底是誰。
“稚遠兄臺鑒,新野城兩日而下,吾荊州同仁披肝瀝膽,荊州刺史沖,身當矢石,披箭執甲,當屬功高。然新野甲卒不足萬人,雖得城,然守城亦艱,偽秦主堅,兵鋒甚利云云……”
王謐讀罷,久久沒有把信紙合上,而就在他的身邊,作為下屬的曾靖,一直老老實實的站著,可不敢輕易的抬起眼珠,去掃一眼那信上的內容。
“原來是來求援的!”
“曾靖,去把劉將軍和檀將軍請過來,有要事相商。”
話音才剛落,曾靖就快步跑了出去。
這不是他反應快,完全是他早就料到了王謐會有這樣的指派。新野城最近收回到了大晉的懷抱,這件事,朝野共知。
這個時候從新野來的書信,必定和軍情有關,商討軍務,哪能不帶著兩位得力干將?
當然要都招呼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