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符融的指揮下,小型的搜捕也在加緊展開。
宮內的人暫且放到一邊,苻堅修建的宮殿,雖然占地不大,建筑物也沒有那么的繁復,但好歹也是個皇宮,且有長安城幾代以來的根基在,要想搜尋到犄角旮旯的釋道安的居所,天亮說不定都等不到呢!
皇宮里雖然發生了驚動天地的大事,但是,卷起的浪潮卻并不是很大,而皇宮的外面,長安城上,卻早就已經是鬧的人仰馬翻。
但凡一個外人,從沒有經歷過今晚事態驟變的人,從城外趕來,看到眼前的亂象,都會以為,秦廷倒臺了,外敵入侵了!
慕容暐的尸身還是熱的,慕容泓就已經快馬沖入了鮮卑大營,這里的士兵早就等在那里,心情極度緊張,看到主將這般急迫,立刻意識到,出事了!
出大事了!
“將軍!”
“出了什么事?”
慕容泓哪里還有心情去回答士兵們的疑問,他駐馬在營前,大喝道:“兄弟們!”
“把家伙都抄起來!”
“苻堅無道,害我族人,上皇慕容暐,被他們殺害了!”
“兄弟們,我們要為上皇報仇!”
“跟我沖啊!”
慕容泓話音未落,鮮卑士兵們的眼睛就迸發出了虎狼一般的殺意,他們猩紅的眼,他們排山倒海的咆哮,都證明了他們此刻的仇恨。
他們今天經受了太多的刺激,此前,他們已經知曉了清河的死訊,已是出離憤怒。
而慕容暐的死,讓他們已經沒有繼續再隱忍下去的理由。
慕容泓一聲令下,士兵們便如潮水一般沖了出去!
與此同時,與慕容泓配合默契的慕容德,這個時候也已經快馬趕到了姚萇的大帳。
相比士兵們,他這位皇叔,得到消息還是要更早一些。
慕容暐的死,讓他也很震驚,但是,他卻沒有時間停在原地沉浸在那種苦痛中。
慕容德立即行動,去尋找他那些異族的盟友。
首先敲開的便是姚萇的大門。
這一次,慕容德已經下定了決心,這個蛇蝎一般的男子姚萇,他絕對不能讓他在亂局之中袖手旁觀!
一定要把他拖下水!
姚萇當然也察覺到了鮮卑大營中的異狀,一早就安排他的好兒子姚興去準備了。
但是,看到慕容德,依然還是很驚訝。
來的也太快了!
根本就來不及做其他的反應,姚萇穩住身形,慕容德大步逼近。
“姚將軍,跟隨我們一同起事吧!”
姚萇呵呵,老子為什么要聽你的,那張臉頓時拉得老長。
“天王對我們不薄,我為什么要跟著你起事?”他故意將跟著兩個字拉得很長,慕容德一瞬就找到了重點。
呵呵,這個老頭子,都什么時候了,火燒眉毛了,他居然還在介意這種小事。
“誰先誰后本不重要,我族已經決意起事,就在今晚,就在此刻,既然是誠邀你一起起事,那就不妨告訴你幾個秘密。”
秘密!
姚萇嘴巴張的老大,終于有興趣了。
踱步到慕容德的面前,好像派頭很大的樣子,明明慕容德比他還要年長幾歲,算是前輩的。
“你聽著!”
“我族上皇慕容暐,已經被苻堅派來的打手殺害了!”
姚萇眸光一聚,驚道:“慕容暐死了?”
“這怎么可能!”
慕容暐好歹也是鮮卑一族最后一個皇帝,大小算是個重要人物,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掉。
關鍵是,在姚萇的印象中,慕容暐也完全不是那種會給自己招來橫禍的人吶。
平日里一副唯唯諾諾,大氣也不敢喘的樣子,如何能把苻堅惹惱?
難道,就因為慕容垂北奔了嗎?
受到了遷怒?
不可能!
慕容垂跑了,這是白天就知道了的事情,如果要遷怒,白天就可以殺掉了何必等到現在。
清河公主不就是白天就被殺了嗎?
“還有,苻堅也死了!”
見姚萇還是猶豫不決,將信將疑的樣子,慕容德橫下一條心,把這個最重要的消息,扔給了他。
“苻堅死了?”
“苻堅死了!”
姚萇仰天長嘯,整個人的氣勢,頓時就不同了。
“是你們干的?”
姚萇負手而立,已經下定了決心,這是他最后一個問題,雖然這與到底出不出兵沒有什么太大的關系,但是,他實在是太好奇了。
明人不做暗事,慕容德點點頭。
妥了!
“那還等什么?”
“老夫這就起兵,今夜,我們一定要把長安城鬧一個天翻地覆!”
姚萇信心滿滿,將要起兵,這個時候,還偏偏就是慕容德年老慎重,發揮了作用。
他一把拉住姚萇,急道:“城里的事情有我們鮮卑軍團照應,姚將軍不妨先去控制住氐秦的幾股大軍,兩邊配合,長安城指日可下!”
姚萇本是意氣風發,正打算振臂一呼,一聽的這話,登時又頹了。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去和張蠔他們抗衡,鮮卑軍團去攻占市里,我沒聽錯吧。”
呵呵……
呵呵呵……
這老頭,當他是傻瓜嗎?
誰都知道,目前城里的那些散兵游勇很容易對付,而真正的強敵,其實是那些裝備精良,隸屬于各個名將的氐秦軍團。
那些才是最難對付的,時刻拱衛長安城的力量,即便慕容德說的是真的,苻堅真的死了,可是這座城市里,想要找到一個氐秦的將領,能夠說了算的,統領氐秦眾將士的威望之人,也不是沒有。
就比如,那個以精明睿智著稱的,苻堅最為倚仗的親弟弟,符融就是這樣一個人。
苻堅死后,那些氐人大將自然而然的就會聽從符融的指揮,一旦讓這小子把軍權掌握在手中,他將是一個比苻堅還要難對付的人物!
因為他有頭腦!有理智!
現在城里的局勢這樣亂,幾位大將軍是無法應對這樣的情況的,不過,符融卻可以整合這份力量。
讓姚羌軍團去碰這個釘子,呵呵,都說慕容一系的人最是詭計多端,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城中的氐秦勢力尤盛,不是我羌人能鏟平的,素聞鮮卑軍團戰斗力強悍,慕容將軍不妨就把這個差事留給自己,而我們羌人軍團就在城里協助便是。”
慕容德搖搖頭,對姚萇的機關算盡也算是有了一個更加深刻的了解。
這個人真的是不能讓人對他有任何一點點的信任,就算是姚萇答應合作,慕容德也清楚,這不過是為了達成各自的目的,一時的茍且而已。
“姚將軍這是怕被我們利用?”
姚萇笑了:“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他聳聳肩膀,攤開了兩手。
姚萇挑釁的表情讓慕容德恨得牙根癢癢,要不是慕容垂帶走了一部分鮮卑精兵,他又何至于低三下四的跑來求助?
只依靠鮮卑軍團自己的力量就足夠和氐人硬扛的!
“我鮮卑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和城中氐秦士兵抗衡的任務,就只能交給羌人去做。”
“這可不是我故意刁難,我鮮卑人一向態度明確,我們并不想攻占長安城,對這座古都沒有一點興趣,即便今天成功壓制氐秦的勢力,我們想做的,也只是打開城門,去投奔慕容垂而已。”
“既然長安城于我們無用,我們又為何要去壓制氐秦的部隊?”
“不過,姚將軍一直以來的意圖卻很明確,雖然將軍從來也沒有明確表示過,但是我心里清楚,你是想占據長安城的。”
“你放心,我們兩軍現在只是臨時結盟,你想留在長安,我鮮卑軍團對長安城無意,這不是正正好好嗎?”
“你們真的愿意把長安城讓給我們?”
姚萇實在是不敢相信,人嘛,思考問題總是免不了要從自身考慮,以他的性情,長安城這樣一塊到了嘴邊的大肥肉,首倡起兵的鮮卑軍團居然會拱手相讓,這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慕容氏的人,腦子都有病!
姚萇再次確認了這一點,就如同慕容德也很輕易的就肯定了他的猜測。
長安城是什么風水寶地嗎?
多少年的經驗還沒有讓姚萇看明白嗎?
在實力不足的情況下,就算是占據了這片中原沃土,想要一統天下,也沒有可能。
照他慕容德看來,他姚萇的實力,還遠不如苻堅,苻堅能夠辦到統一江北,他姚萇還遠遠做不到。
姚萇的宏圖大業還沒有展開,慕容德就已經看穿了他的極限,不過是盤踞在長安城,借以掌控周圍幾個州郡,除此之外,無大作為。
別說是建立一個能一統江北的大國了,就算是偏安一隅的朝廷,都一定是地盤最小的那種。
“太好了!”
“這可是你說的,你可不能反悔!”
反悔作甚?
以為人人都是他姚萇?
慕容德料想的沒錯,在幾個異族首領之中,最難說服的,當屬姚萇,此人一貫是不占便宜不罷休,心思詭詐。
偏偏他的實力又那么強,想要壓制氐秦的勢力,非得有他出手不可,沒辦法,只能先拋給他一個甜頭,讓他滿意才行。
幸虧鮮卑一族在長安城的去留問題上早就已經達成共識,他們對這座戰略重鎮全都沒有一絲興趣,思鄉情結嚴重,這才讓慕容德可以輕輕松松的把長安城送到姚萇的肚皮里。
俗話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待到姚萇和慕容德從姚羌的大營里緩緩走出,正要分道揚鑣,各自去指揮隊伍的時候,這才發現,螳螂和黃雀都還沒有行動,那身單力弱,存在感最低的小小蟬兒,竟已在街上蹦跶了。
而且,蹦跶的很挺歡實。
“不會吧!”
“丁零人,他們出手竟然比我還快!”慕容德看著街上的混亂,不禁感嘆道。
“苻堅的死訊,你是不是先告訴他們了?”姚萇很快就想到了促使丁零人如此瘋狂的一個可能原因。
慕容德大呼冤枉:“怎么可能?”
“事分輕重緩急,你們兩邊相比,還是姚羌的實力更強,至于丁零人,我從來都沒把他們放在心上。”
“原本想著,以丁零人的個性,只要我們打起來了,他們必定會自己沖出來,根本不需要提前通氣。”
“沒想到,他們反倒先一步跳出來了!”
那還等什么?
先下手者為強,后下手者遭殃!
再拖延,便宜都被丁零人撿走了!
卻說這長安城里現在究竟有多亂呢?
簡直和天師道攻城的那份混亂勁頭有的一拼!
丁零人那份橫沖直闖,處處搶光的做派,讓人實在分辨不清,他們是正規軍呢,還是山賊強盜。
但是,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們作亂為惡的本事,可是比盜搶團伙厲害的多了。
那武器裝備都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且看他們三五成群,甚至是十幾個人人充作一隊,刀槍齊備,所到之處,幾乎每一家店鋪、普通的住戶都被洗劫一空。
而在這些不知道是軍隊還是盜搶團伙的正前方,正是他們的首領,丁零人翟遼、翟斌在帶隊。
兩人騎在高頭大馬上,視線向下,馬鞭所指之處,正是他們一早就看好的肥的流油的富戶。
他們指哪里,士兵們就搶到哪里,配合相當的默契。
能搶就搶,能拿便拿,一向是丁零人行走江湖的不二法寶,至于占地盤那種事情,費事費力,還說不定討不到多少好處,他們一向不屑。
還不如直接把金銀財寶都拉回家,這樣來得實惠。
實惠實惠,那是真實惠。
不過吧,風險也是有的。
畢竟,丁零人總體結構松散,人數也不占優,很快他們的異常行動,就被城上巡邏的氐秦士兵發現了。
一開始,丁零人雖然穿著鎧甲,但是人數不多,隱藏在那些胡打亂鬧的紈绔子弟中間,并不顯眼,也沒有引起城上巡邏士兵們的主意。
可是時間一長,氐秦哨兵們,還是發現了問題。
“你們看!”
“那不是翟遼和翟斌嗎?”
“他們出來做什么?”
沒錯!
暴露丁零人行蹤,阻礙他們繼續肆意行搶的罪魁,正是他們丁零人的首領!
士兵們還知道在街上站著行搶,可兩位主帥就別提了,一點警惕性都沒有,可能是斷定今晚的長安城必定是要大亂的,沒有人會在意他們的行動。
翟遼和翟斌此刻的行為,簡直狂妄至極。
那負責出來征兵的氐秦隊主還都沒有騎馬,他們卻先騎上了,不只騎上了,還在城里呼呼喝喝,到處指揮人搶劫,再沒有人發現,那只能說,氐秦守兵都是瞎子了!
“快去宮里稟報!”
然而,這個時候回宮,還有用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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