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著急,你們再練練。”
王謐在學徒組成的松散方陣中走過,不時手把手的糾正他們的動作。
“還練?”
“屬下早就可以操作自如了!”
舉起長弓,箭頭瞄準了一堵廢墻,只要王謐一聲令下,曾靖就可以把火炮送到廢墻的那一頭!
“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們現在不能操之過急。”
“火炮的效用,我想大家之前也都見識過,他和手槍可不一樣,一旦炸開,影響的范圍很廣。”
“雖然我們面前擺著的這些靶子,全都是沒用的廢物,我們也要小心行事。”
某人說的嘴巴都干了,學徒們也沒有聽進去幾句,曾靖反駁道:“王侍郎今天到將作坊來,不就是為了檢驗火炮做的好不好嗎?”
“不射出去,誰知道好不好?”
“有道理!”
“稚遠,我們就試試吧!”桓沖推了王謐一把,笑嘻嘻的說道。他也早就手癢了,只是沒能找到這樣好的理由。
王謐嘆了口氣,少數服從多數,他也取了一支弓箭,綁好了火炮。
這樣關鍵的時刻,他當然要沖在最前面。
“曾靖,我們兩個先來!”
“打泥墻!”
兩人的箭簇同時轉向了那堵泥墻,泥墻是從普通的民房上拆解下來的,厚度自然是比不上精工細作的厚實城墻。
它也只能用來檢驗火炮能不能炸響,要是連這樣一堵薄薄的小墻都炸不穿,這所謂的火炮也可以歇菜了。
嗖嗖嗖!
明明只有兩個人,卻射出了三支箭!
每一支箭都指向同一個目標,就是那堵泥墻!
“桓老將軍,你怎么也來了!”
火炮的轟鳴聲還沒有想起,王謐便看到了桓沖的身影,這位老爺子不愧是搗亂的能手。
就這么一眼沒有看住他,他就私自搭弓射箭,把火炮送到了泥墻上!
砰砰砰!
轟隆隆!
倒了!
塌了!
不是一堵墻,是好幾堵墻,不只是墻,墻邊放著的幾塊大石頭也被炸得石屑亂飛!
“厲害了!”
“稚遠,老夫實在是太厲害了!”
王謐耷拉著眼睛,不予置評。
你老頭子有什么厲害的?
明明是我厲害!
待硝煙散盡,王謐便帶著幾個老朋友上前查看,他們攻擊的這堵墻,嚴格來說,并不只是一堵墻,它是由三層泥墻堆疊而成。
普超在安排這些障礙物的時候也頗費了一番腦筋,不必上戰場去親眼看看戰況,他也能推斷出,只是炸穿一堵墻,實在是不能體現火炮恐怖的威力。
為了更好的檢驗火炮的沖擊力,他就把三堵墻全都放到了一起。
現在看來,這個決定是相當的正確。
看到火炮這樣好用,眾位同僚都禁不住聚在一起,不分你我也不分貴賤,說著各種贊美的話。
王謐卻依然故我,由著他們去說,一聲都沒有接著,他在幾堵斷壁殘垣之間尋找,很快就有了新發現。
火炮的威力確實遠勝一般的手槍火藥,但是泥墻的倒塌也是成片成片的,與巨石那種全都被炸成渣渣的形態截然不同。
在幾塊堆在一起的泥土塊中間,王謐竟然發現了一個沒有爆炸的火炮!
“不好!”
“這里還有一個!”
“快跑!”
王謐大吼著,一把就抓住了桓沖,大氣都不敢喘的跑到了安全地帶。在他的身后,曾靖沒有辜負他的囑托,也把普超帶到了。
那火炮很危險,不是一般的危險。
王謐發現它的時候,它的引線還在一點一點的燃燒,阻止它發揮作用的,并不是火藥有問題,也不是紙殼的包裝有問題。
完全是因為點燃引線的火,燒的不夠旺,絲絲拉拉的,好半天還沒能引燃火藥而已。
但這樣的情況肯定是暫時的,等到那火星子磨磨蹭蹭,一點一點向上升,最后,一定會把火藥引燃的!
桓老爺子捂著腦袋等了半天,卻什么也沒看到,臉上頓時就冒出不滿的神色:“稚遠,怎么回事?”
“明明……”
砰!塌!
桓沖話還沒說完,就聽得沖天巨響騰空而起,無數的泥土碎屑四散飛揚,有些甚至是奔著桓沖的面門來的。
難道,這就叫做,說嘴打嘴?
桓沖不說話了,王謐驗證了火炮的威力,滿意的點點頭。
他身旁的普超亦對自己的選擇很得意。
“王侍郎果然厲害,有了這火炮,想必將來戰場上沖破敵軍的城墻,應該不是難題了!
王謐擺擺手,趕緊止住了他這個不切實際的妄想。
“沒那么容易!”
“雖然泥墻是三層的,已經很厚重了,但是,對比正式的城墻,堅固程度還是差得遠。”
“若是想一舉沖破敵軍的城墻,還需要加強火力。”
自從有了資金支持,王侍郎可謂是放飛了自我,各種制作火藥的原料,像流水一樣,源源不斷的送到將作坊里。
作坊的工匠們,日以繼夜的拼命工作,他們做火藥,他們打鐵,他們包裝火藥。
日夜不停的趕工,就好像是上了流水線的產業工人一般。
有了工匠們的支持,王謐才可以這樣盡情的揮灑火藥,將晉軍的火力提升提升再提升。
實現大晉境內,各支軍隊的火力全覆蓋!
“說的沒錯!”
“稚遠,試試這扇門吧!”
一扇巨大的木門,就在眼前,木頭的材質全部涂成了朱紅色,雖然油漆有些剝落,但是還是可以看到木門上鑲嵌了乳釘紋狀的突起。
這竟然是貨真價實的一堵城門,哪里搞到的?
這么大的塊頭,雖然可以搞來,但是想讓它在空地上立住了,卻也十分困難。
普超一早就做好了準備,他在空地兩邊的房檐上接好了長繩,從兩邊拽著木門。
雖然搖搖晃晃還是不甚穩當,但是,這扇門反正很快也會被炸毀,只要能湊合一段時間就成。
泥墻石頭都沒問題,在普超看來,區區木頭門,當然是不在話下。
在古代人的思維里,巖石當然要比木頭堅固的多了,石頭都能炸成碎屑,木頭門當然是一點問題也沒有。
然而,普超的身旁,黃門侍郎王謐卻一臉凝重,反復打量著厚重的木門。
這扇門找的極好!
從厚度再到高度,幾乎都與真實的城門相差無幾,正好可以作為攻城演練的道具。
只是,在這樣厚重的木門之前,王謐的心中卻生出一絲懷疑。
區區一枚火炮,好像炸不穿它。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但是火炮的實驗也不能就此停下。
轟隆隆隆!
這一次,王謐沒有阻攔桓沖,三顆火炮同時出擊,射向城門。
巨大的轟鳴之后,煙霧散盡,果然,城門并沒有徹底被炸穿,火藥的沖擊力確實讓木制的城門受到了很大的損傷。
朱紅城門上鉆出了一個大洞,但是,那還遠遠不夠,因為,火炮摧毀的只是城門的表層。
它的內里,并沒有徹底被摧毀。
“再來一次!”
學徒們立刻搭弓上箭,王謐指哪里,他們就打哪里,完全沒有一絲懷疑。
王侍郎實在是當世英雄!
學徒們紛紛發出了這樣的感嘆,區區幾枚火炮,猶如泰山一般堅實的城門就被豁開了巨洞。
這難道還不能說明火炮的威力嗎?
又是一連串的火炮攻擊過后,木制的城門終于轟然倒下,連帶著努力拽著它維持平衡的麻繩,也從中斷裂開來,甩到了一邊。
“看來,徹底炸掉一座城門,至少需要十個火炮。”王謐喃喃道。
此火炮非彼火炮,更不是意大利炮,要是有那樣的硬貨,他哪里還會這樣浪費。
“好東西啊,都是好東西!”
王謐哈哈大笑,桓沖手里捧著兩顆火炮,眉飛色舞,活像用上了史丹利的豐收農民似的。
“稚遠,這些都是好東西!”
“你可真是有本事!”
老將軍過于興奮,總是讓人感覺不妙。
“將軍謬贊,不過是雕蟲小技。”
“將軍,我們來了!”
幾人站在草場上,為了火炮的神奇威力欣喜不已,突然一群穿著粗布短打的小廝,忽然闖進了將作坊。
人均手里都拿著家伙事,氣勢沖沖的闖入作坊,一路上竟然沒有遇到多少阻攔。
口中高喊著將軍,讓人錯覺,這里好像不是作坊,而是軍營。
“桓老將軍,這些是你的人吧!”
王謐一開始很緊張,還以為是秦軍打過來了,定睛一看,這些聲勢煊赫的年輕人,其中竟然有好幾個眼熟的。
這些不都是給他府上送錢的嗎?
桓沖插著腰,胡子都翹了起來,特別自豪。
“說的沒錯,正是老夫的人。”
“稚遠,你拍著良心想一想,老夫對你如何?”
王謐眸光微聚,大約猜到老桓想干什么了。
“好,老將軍對晚輩實在是太好了!”
“恩重如山,猶如再生父母!”
這個話就太重了些,連老桓這樣的厚臉皮都覺得有些掛不住。
“不必如此客
氣,大家都是兄弟!”
本來是前后輩,不知為何,桓沖竟然給自己降了一輩。
“你們幾個上來,把這些火炮都拉走,這些兵器以后就是我們荊州兵的了!”
這就都算是你的了?
都說見面分一半,桓老爺子果然是財大氣粗不同凡響,竟然一出手就風卷殘云一般全都劃到了自己的地盤上!
桓老將軍手下的人,一直都是跟著他混的,對打家劫舍,慷慨解囊等諸多事情那是相當的在行,不等桓沖布置下一步的任務,也沒給其他人反應的時間,一擁而上,就把火炮都搬走了!
將作大臣普超冷汗直冒,上前道:“桓老將軍,這樣做,不太合適吧。”
“這些火炮的去處早都是定好了的,是屬于北府兵的,桓老將軍不能因為你在這里就全都搶走吧!”
他竟然敢說這個搶字!
桓沖的濃眉頓時就立起來了。
怒道:“什么北府兵的!”
“明明都是老子的!”
“稚遠,你說是不是?”
眼看著,戰火就要燒到他小王的頭上,這種事情就是扔到他這里,他也是無能為力。
他怎么就不記得他曾經安排過這些火炮的去處呢?
“這……”
見王謐答應的不痛快,桓沖立刻給他施加壓力,一只大手,按在肩上,好像是扛著一百斤大米。
“制造這些火炮的錢,都是老夫出的,老夫如何拿不得?”
大財主啊!
譙郡桓氏果然是富可敵國!
不對,相比誰的錢都想坑,兜里空空蕩蕩都能聽到回聲的大晉朝廷,譙郡桓氏的資產應該遠遠超過了他。
一瞬之間,反對的聲音消失了,擼著袖子正想與桓家私兵決一死戰,捍衛火炮的人,也紛紛退了回去。
取而代之的,是無限崇拜仰慕的神情。
這樣一位闊財主,可是得罪不起。
“普匠作,我們不能斷了財路,要和桓老將軍搞好關系。”魏師傅緩緩來到普超的身邊,竟然為桓沖求情。
都是些見錢眼開的貨!
“稚遠,你說呢?”普超用求助的眼神看著王謐,王謐更為難了,為什么他們全都要把皮球踢到他這里!
看他好欺負是不是!
“老將軍的心情,晚輩全都理解,諸位師傅也聽了,老將軍說的沒錯,不只是火炮,就連現在我們造槍的錢,也全都是桓老將軍出的!”
“造手槍的錢,竟然也是桓將軍出的!”
“桓將軍果然是富甲天下!”
“難道,以后,桓將軍就是我們將作坊的大財主了?”
工匠們圍成一圈,各種討論從人群中冒出來,此起彼伏,簡直是把桓沖捧成了將作坊的大救星。
桓老爺子很滿意,點頭笑道:“只要你們用心干活,錢的事情好說,都好說。”
聊天的間隙中,桓沖的小廝們一刻也沒有停止過搬運火炮,不一會,作坊里的庫存就全都搬到了桓老爺子的牛車上。
這些青牛板車,曾經也出現在瑯琊王府的門前,十車錢換了十車的火炮,看似桓老爺子是賠了,實則,人家老爺子卻從來也不會做賠本的買賣。
人家是大賺特賺。
雖然制作火藥的原料是用桓沖的錢買來的,但是那些制作火炮的工匠,他們的食宿,可全都是朝廷提供的。
要是把這幾百個工匠都請到荊州負責制作各種兵器,供養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現在這些錢全都省了!
桓老爺子的生意經,溜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