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這個人實在是太狡詐了,我們射不中啊!”
連挨了好幾腳,再不辯解小命說不定就要完蛋了。在生存問題面前,兄弟們還是很實際的。
符丕呸了幾口,把他們啐的滿臉花。
“都是一群廢物!”
“還狡辯!”
符丕可不是吃素的,舉起馬鞭就是一通抽,一點也不含糊。箭手們被他抽的齜牙咧嘴,忽然間靈光乍現。
一個小兵大吼道:“大將軍饒命,實在不是我們不盡力,只是敵軍太狡猾了!”
“況且,狡猾的何止鮮卑人,晉軍呢?”
“他們不是來援助的嗎?”
“為什么不見人影?”
“就在昨天他們還在的,要是沒有晉軍的幫助,只靠我們城里的這點士兵,恐怕很難和兩股鮮卑軍人抗衡。”
終于有個腦子明白的了,眾人紛紛松了口氣,起初,符丕還在氣頭上,根本就沒把小兵的話聽進去。
可是后來,他漸漸不說話了。
他的腦袋像是被天雷給劈了一下,頓時變成了兩半,一半是仍然混混沌沌的的符丕,被黃湯灌得迷迷瞪瞪的。
另一半就不同了,突然清醒了。
只見符丕眸光微聚,忽然點亮:“是啊!”
“你說得對!”
“晉軍在哪里?”
“王稚遠那小子呢?”
“可不能讓那小子溜了!”
“快去聯絡晉軍,讓他們出兵!”說完這些話,符丕忽然又頓住了。
晉軍人呢?
不是從昨天晚上就跑了嗎?
究竟跑到哪里也不知道,到目前為止,符丕還沒有見過這一支晉軍的任何一個主將。
不論是那個神出鬼沒的王稚遠,還是勇猛強悍的劉寄奴,統統都沒有露面。
往來傳送消息的,只有一個小小的隊主,名喚曾靖的。
這樣的人,根本無足輕重,影響不了大局,也無法逼迫晉軍出兵,然而,就是這樣的小人物,符丕還讓他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怎能不讓人氣憤!
正在符丕計無所施的時候,前方望樓處值勤的哨兵忽然大喊道:“大將軍,晉軍回來了!”
“快看!”
一聽說晉軍,符丕頓時來了精神。
“在哪里?”
“快讓我看看,這幫沒良心的兔崽子,居然還敢回來!”
嘴里雖然不干不凈,但是,很顯然,符丕還是希望晉軍能趕快出現,只見他撥開眾人,沖到了望樓一側。
果然依稀可見晉軍的旌旗。
他們不只是回來了,而且還是回來了一大批!
昨天撤走了多少人,今天就又帶回來了多少人,而且不只是這些人,甚至比當初的規模還要更多些。
源源不斷的晉軍,正在從隘口附近的坡道上緩緩的向鄴城靠攏,可以看出,規模相當的龐大。
“沒想到,他們居然真的帶來了這么多人!”
“快!”
“放箭!”
“通知他們趕緊出兵!”
符丕扯下了棋子的一角,寫了幾個字,綁到了箭簇上。
箭手瞄準晉軍的方向,兩指一松,鋒利的箭簇便跟著飛了出去!
“大將軍你看,晉軍他們好像也在進攻!”
晉軍確實是在進攻,只不過,他們的攻擊方式,城樓上的秦兵完全沒見過。
只見列隊整齊的晉軍騎兵,并沒有直接進入戰場,而是在距離戰場還有半里地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們為什么不再往前沖擊了?
為什么不進入戰場廝殺?
居然還想偷懶,想觀望嗎?
符丕恨得咬牙切齒,但身邊的小兵又給他指示了一下,他才明白,晉軍的行動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在晉軍的勢力范圍的方向,確實有成片的鮮卑人倒下了,但卻并不是被刀箭傷害的,而是被一種很奇怪的兵器。
姑且稱那是兵器吧,雖然符丕根本就沒見過,也不能肯定那真的就是兵器。
那些所謂的兵器,竟然不是刀也不是長戟,甚至連個尖頭和鋒利的刀刃都找不到。
只見晉軍騎兵搭弓上箭,弓箭這種兵器在戰場上如何能傷人,符丕是再清楚不過了。
充其量不過是一箭一人而已。
絕對不會更多。
弓箭的優勢在于能夠遠距離攻擊,而且由于拉開了距離,就可以很大程度上保護士兵們的安全。
但是,老實說,弓箭的殺傷力確實不高。
但是,晉軍使用的弓箭和尋常的弓箭絕然不同,每一支箭簇的下面,還綁著個圓圓的東西,看起來像是皮球,但又不是皮質的。
晉軍箭手先將那圓東西點著,然后再放箭。
那圓圓的東西就冒著火星子,沖向了鮮卑人,而鮮卑人并沒有像以往一樣出血倒地,而是飛起來了!
轟的一聲!
只要晉軍一放箭,戰場上就響起一陣陣轟隆聲,那聲音簡直是震的人耳朵疼。
幾乎就是同時,轟隆聲響起,鮮卑人就飛了起來,等到煙塵散去,便可以看到他們都倒地不起,非死即傷。
“乖乖,這是什么厲害的招數?”
這個時候,老將張蠔也登上了城樓,看到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了襄陽戰場上,符睿曾經送來的消息。
在襄陽戰場上,符睿敗的一塌糊涂,甚至丟掉了性命。
在此之前,雖然符睿為人張狂,又沖動,但是他不是一個不知兵的人,他是懂得打仗的。
卻沒想到,這樣的悍將,在襄陽城鎮守已經足足五年,卻一朝土崩瓦解,敗的這樣徹底。
當時,氐秦國主苻堅一心想要北伐,就像是中了魔障,那個時候,沒有人敢于提醒他危機,他自己也不在意。
現在想來,符睿曾經從襄陽送來了戰報,聲稱這一伙晉軍與眾不同,戰斗力相當不一般。
現在想來,或許這個不一般,就是出現在兵器的不同上。
張蠔又想起了在南陽,也是一樣。
一向驍勇善戰的氐秦士兵,好像變成了小貓小狗,在晉軍的猛攻之下,毫無還手之力。
應該也是和這些神秘的兵器有關。
“大將軍,我們怎么辦?”
“還繼續催促他們,還是任由他們隨便打?”張蠔來了,小兵們也就自覺退下去了,符丕看到,那支帶有出兵援助的布條,晉軍已經收到了。
符丕沉吟片刻:“不必。”
“就先任由他們按照自己的計策先打,我看他們的意圖,似乎也是先攻擊鮮卑人。”
“只要能幫我們殺傷更多的鮮卑人,我才不管晉軍之后是個什么打算,想要謀求什么!”
“快!”
“我們這邊也增兵,出城挑戰!”
剛才楊白花確實是帶了足足的五千兵馬出城,看起來人數已經不少了,但是,面對著突然出現的慕容垂部,符丕還是坐不住了。
符纂上前,低頭請命:“大將軍,屬下想帶兵出擊!”
“你?”
符丕回過神,有點猶豫。
對符纂這個人,符丕了解不深,只知道他多年來鎮守晉陽,還算是盡職盡責。
但是,從他狼狽出奔便可以看出,此人的軍事才能也不過爾爾,外面那可是慕容垂!
鼎鼎大名的鮮卑名將!
只依靠符纂,他行嗎?
符丕看向張蠔,張蠔立刻領會,拜首道:“末將也愿意出擊慕容部。”
相比符纂,當然是張蠔更穩妥些,經驗豐富,對鮮卑人也屢有勝績。
但是,不是最合適的,就是最恰當的。
符丕思考了片刻,最后還是認定了符纂:“你先去迎戰鮮卑人,只能帶兩千兵馬,注意從后方襲擾他們即可,不求獲勝。”
只有兩千人?
符丕的臉上不免出現了失望的神色,人數也太少了,這點人,夠干什么的?
不過,氐秦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無暇再計較了,符纂也明白,氐秦兵力有限,絕對不能輕易撒出去浪費。
于是,提上兵馬,便奔著城外沖了出去!
老將張蠔目光復雜,看著年輕人前仆后繼,總覺得,局勢不妙。
“大將軍,晉軍所求,必定是這座鄴城,他們不會乖乖幫助我們的。”
這么淺顯的道理,符丕又豈能不知。
只是,現在局勢不在氐人掌控,他也只能是看著形勢發展,順勢而為。
只見他長嘆了口氣,淡淡說道:“我敢斷定,只要鮮卑人沒有撤走,他們就一定會幫我們消滅鮮卑人,但是,鮮卑人被打敗之后,局勢會如何發展,便不是我能掌控的。”
“現在,我們和晉軍就是在打消耗,如果最后我們足夠僥幸,剩下的兵力比他們更多,依托著鄴城城池的優勢,說不定可以保住這里。如若不然……”
還有一些話,是符丕不能也不敢說出口的,如若不然,真的兵敗,輸給晉人,至少比輸給鮮卑人要體面的多。
鮮卑人痛恨氐人入骨,況且,多年以來,他們是一直被氐人統治的,這一次,終于有機會擺脫氐人的鉗制,從長安到鄴城,他們囤積了太多的仇恨。
符丕很明白,這些鮮卑人一旦得勢,是不會輕饒了氐人的。
他們會把他們十年來吃的苦頭,受過的冤屈全都一股腦的討還回來,不管對象是誰,只要是氐人就行。
然而,晉人又如何?
雖然晉人對氐人的印象也不好,兩邊也可以說是有仇的,但是,那種仇恨絕對和鮮卑人不是同一個量級。
雖然晉人的口號喊得也很響,恢復舊河山的念頭也很足,但是,他們的那種仇恨是比較籠統的,只是一個概念。
可以說,目前活躍在中原地區的幾個部族,不管是氐人還是鮮卑人,亦或者是丁零人,全都是他們的仇人。
這些人完全是竊據漢人祖地,莫名其妙的就趁虛而入的竊賊,沒有一個好東西!
晉人是既恨這個,又恨那個,仇恨值比較分散,不集中。
這就導致了晉人的一種傾向,他們對待被俘獲的異族統領,包括將軍一級的人物,基本上,只要你乖乖投降,他們不會趕盡殺絕,不過就是給個差事,繼續幫著大晉做事而已。
這樣保全性命是沒問題的。
說不定還能混個官做,聽說,上大將軍楊定在晉土過的就不錯,不說有了官職,還沒有正經的差事要完成,卻有大宅子,俸祿,這簡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符丕已經做好了準備,不能在鄴城稱王,那就去大晉當差,總好過折在鮮卑人的手里。
當然了,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卻不能告訴張蠔。
一則是,現在大戰正酣,不能渙散軍心。
二則是,誰知道晉朝給氐人留了多少個差事,萬一有競爭呢,可不能讓老張占了便宜。
氐秦將領這邊,還在各懷心思,沒有全力應戰。
而鄴城城下,激戰卻越來越激烈。
慕容垂帶著大兵剛剛趕到鄴城范圍,就看到了大戰已經開始,他片刻也沒有耽擱,飛奔上前就加入了戰局。
這是他身為鮮卑名將的靈敏的反應力,又是他的責任。
慕容垂手下的精兵戰斗力非同一般,同樣是鮮卑軍人,慕容德他們統領的那一波就完全比不上他們。
更何況是氐人,嚴格說來,如果沒有嶄新兵器加持,北府兵們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慕容垂不愧是鮮卑族裔名將,他一出場,現場的戰況就有了質的改變。
由于慕容垂身先士卒,從來也不會被危險嚇倒,總是沖在戰役的第一線,他手下的士兵也無一例外的受到他的感染,士氣高昂,出手果斷,沒費多少工夫,就把楊白花帶領的那一隊氐秦士兵擠壓在了中間地帶,想跑都跑不了。
這一下就厲害了。
雖然慕容垂看形勢不錯,完成了一次沖鋒之后,便退出了戰場,但是,在前后都有鮮卑人夾擊的背景下,氐人很難擺脫困境。
然而,慕容垂想的還是太簡單了。
他急于沖鋒,又沒有及時獲得鄴城戰場上的消息,以至于,他還一直堅定的以為,在這鄴城的戰場上,他的敵人就只有城里的氐人。
晉軍的動向,他真的是一點也不知道。
而當他發現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晉軍已然出手了!
王謐他們實際上比慕容垂到的還要更早些,只不過是不想過早的被牽扯進去,就轉換了速度,慢慢走了。
這一會,看到慕容垂已經到來,自然沒有繼續袖手旁觀的理由。
王謐帶領著一眾火炮隊,率先出擊。
雖然劉裕他們反對他這么快的就跳出來,應該老實在后方觀戰,小王那可是北府兵中的重要人物,金貴的很。
但是,王謐堅決不肯。
觀戰可以,但這第一箭,他一定要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