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侍郎辦事可以放心,他是把戰士們都當做自家兄弟的,雖然戰場上,傷亡在所難免,但是能保護一批還是要盡量保護。
弓箭手的前方都搭配了盾牌手,盾牌陣結起來,上上下下,幾乎可以給弓箭手們提供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保護。
弓箭手和盾牌手是搭配默契的老搭檔了,他們往往以口號做呼應,放箭的時候,盾牌手稍卻后,放箭之后,趕在敵軍反擊之前,盾牌手迅速上來掩護。
既能保護又能進攻,兩不耽誤。
放一放箭就可以了,完全沒必要真情實感。
這一波弓箭手,交給了魏詠之來統領,自從京口出發,老魏就特別積極。
他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別的兄弟都已經建功立業,甚至要再創新功了,可他老魏還是功勞簿上空空如也,自然是不能服氣的。
讓他先帶著弓箭手歷練一會也是可以的,熟悉一下戰場的節奏。
而這時,劉裕從后方趕了過來,剛才他是去統計消耗的火炮數量的。
“稚遠,你看到了嗎?”
“慕容垂他們好像去找慕容德了!”
王謐的位置比劉裕更有利,他不可能看不到。
只見王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遲早的事,人家兩軍同屬一個部落,現在終于匯合,兩軍主將還能不見面?”
“可是,一旦他們見面,局勢會不會有所改變?”
“我軍是不是要提前應對?”
王謐擺擺手:“先不用著急,現在這鄴城戰場上,比我們著急的人多得是,我們不用跳得太高,且看看他們兩方的反應再做判斷就成。”
“不過,寄奴,有一點我提醒你一下。”
“你說。”劉裕認真的聽著。
王謐乃道:“現在我軍實力強勁,我想,他們也都看到了,我們的士兵大約是不必擔心的,戰斗力都很強,在有限的戰爭中,足以保護自己。”
“有危險的,反倒是我們的兵器……”
“這怎么說?”劉裕一時沒有轉過彎來。
王謐笑道:“你想想看,我們的兵器威力這樣巨大,這一回,不管是氐人還是鮮卑人,他們可都看到了。”
“這樣好的兵器,這些盜賊看了能不眼饞?”
“必定要打主意,所以,寄奴,晚上一定要加強守衛,不能讓他們兩邊的士兵劫掠兵器。”
“這些兵器都是我們的寶貝,絕對不容有失!”
劉裕連連點頭,接下了任務。
王謐的安排相當及時,這也是劉裕之前完全沒有想到的。不管是氐人還是鮮卑人,他們確實干得出來這種事。
一旦戰事不利,襲擊其他軍隊的糧草、兵器都是很常見的手法,現在的晉軍,白天的時候就好像是大財主,又威又猛,幾方人馬都要看他們的臉色。
可是到了夜晚,一切可就說不準了。
說不定就變成了小綿羊,被兩方人馬合起來欺負也是極有可能的。
氐人當然也看到了鮮卑人的動向,但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也是鞭長莫及。
鮮卑人一直都在外圍,況且,不管是慕容垂還是慕容德,身邊都有大批兵馬保護,想要射殺不容易。
只能放任了。
就這樣,慕容垂幾乎是沒有遇到多大的阻攔,就順利的抵達了鮮卑大帳。
當見到慕容垂本尊的時候,慕容德激動的都快當場叫爹了,而這個時候的慕容泓,還在戰陣之中辛苦的鏖戰。
“阿六敦,你總算是來了!”
“你要是再不來,老夫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說到此處,慕容德悲從中來,竟然要哭,慕容垂趕忙制止住了他。
“情況還沒有危機到那樣的地步,你又何必。”
兩人已經很久沒見了,自從襄陽大戰之后,慕容垂帶著族人徑直北奔,再也沒有返回長安。
一晃都快半年了。
雖然前方的戰事急如星火,但是有些事情,該弄明白的,也一定要弄明白。
長安城的亂戰,前因后果經由慕容德的講述,在慕容垂的眼前漸漸清晰了起來。
他連連哀嘆,為了世事變化也為了秦主苻堅的死。
“老實說來,堅頭也算是一代雄主,奈何我輩身負國仇家恨,實在是不能與他為伍。”
這便是慕容垂給苻堅的最后評語,想來,若是苻堅泉下有知,或許也會覺得欣慰。
他一心看重的大將軍,到了最后,其實也還是敬重他的。
“阿六敦,我看晉軍的戰斗力也不容小覷,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他們的目標絕對不只是打敗我們,他們一定是想奪城!”
事到如今,王侍郎的野心幾乎是禿子頭頂的虱子,無人不知了。
“那晉軍的統帥,確實很難對付,奇謀百出,還善于統兵,實不相瞞,就連老夫都差點栽在他的手上。”
慕容垂很謙虛,慕容德卻心里咯噔一下,大哥,我可是要指望你的啊,你可要挺住了!
看到慕容德擔憂的眼神,其實,慕容垂也知道他心中所想,不過,大帳不是兒戲,豈能靠吹牛混過去。
該說的,還是要說明白。
不過,面對如此猛將,慕容垂也不是毫無辦法的。
只見他又說道:“你也不必太過憂慮,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把士兵們都回撤,和氐秦暫時休戰。”
“你也贊同這仗不能打了?”
慕容垂了解慕容德的意思,連忙解釋:“不是說一直不打,只是暫時不再打了。”
“我們要商量對策,如何才能在這鄴城下脫身,甚至是奪取鄴城。”慕容垂的聲音很堅定。
慕容德頓時懵了。
“目前的形勢,你居然還幻想能拿下鄴城?”
“這怎么可能!”
“我們兩支軍隊加起來,人數不過五萬,一邊要對付城里的氐人,一面還要防備著別有用心的晉人,根本就沒有任何優勢,如何能取勝?”
慕容德是個實際且悲觀的人,要說是從鄴城脫身,保存實力,去投奔別的城池,倒是還有些可行性。
奪取鄴城?
真是可望而不可及。
慕容垂卻給他指了一條明路。
“你不要總是想著硬拼,既然實力不足,我們就要想別的辦法。”
在他們談話的間隙,慕容德已經安排了人把士兵們都收攏回來,而慕容垂那邊早就已經先一步行動了。
氐人見好就收,看到鮮卑人退兵,楊白花也趕忙命令士兵收縮回城。
總要歇歇,緩一口氣。
慕容德關注著慕容垂,只見他摘下頭上的兜鍪,淡淡說道:“合縱連橫才是正理,那個晉軍里領頭的將軍,名叫王稚遠,與我在襄陽曾經有過幾面之緣,老夫在他面前還算有幾分顏面,我想,趁著幾方鳴金休兵,不如,我去找他商談一下。”
“商談?”
“談什么?”
談判,慕容德當然是歡迎的。
但是,他并不認為以目前的情況,那晉軍的將領會愿意和鮮卑人談判。
“具體談什么,現在還不能說,我也沒有完全想好,要談也要等到天黑之后,現在去談,不怕挨氐人的刀箭嗎?”
慕容垂勇猛無敵,卻也是個有腦子的理智的人,他才不會白白給別人送上性命呢!
“阿六敦,我勸你三思啊!”
“那晉軍的統領雖然我沒見過,但是看他們的氣勢也知道,不是好惹的。你們雖然在襄陽戰場上有過幾面之緣,但是你怎么就能篤定,這些小子能聽得進去你說的話?”
“你就不怕他們下黑手?”
慕容德最擔心的,當然還是后者。
對于晉軍將領聽不進去鮮卑人的勸說這件事,慕容德早就有準備,要是晉軍聽進去了,才是稀奇。
但是,下黑手就太有可能了。
畢竟,如今的鄴城也不是鮮卑人的地盤,慕容垂又是鮮卑軍團里的智囊,多少人都仰仗著他呢。
這一點,晉軍的將領也肯定知情。
要是打倒了慕容垂,可以說,整個鮮卑軍團就被徹底擊潰了。
晉軍來到鄴城,他們的目標絕對不只是氐人,鮮卑人也必定在他們的進攻范圍之內。
這一點是絕對沒錯的。
而保證慕容垂的安全,也是他們的使命。
慕容德猶豫再三,提出了一個建議。
“阿六敦,這支軍隊不能沒有你指揮,要不然,我替你去找晉軍談判,你看行嗎?”
說出這番話,慕容德自己都心虛的很。
要不然他也不會采用征求的語氣了。
慕容垂斷然拒絕:“當然不行,本來此行就不一定會成功,你去,晉軍的將領根本就不認識你,如何會給你面子?”
“你放心,那晉軍的統帥王稚遠,為人正派,很有誠信,我相信,他就是想殺我,也不會偷偷摸摸的。”
慕容垂回想起了在襄陽城的時候,那個時候,王謐的機會更好,他明明可以殺掉他了事,但是卻把他放出了襄陽城。
不只是救了他一個人,甚至連整個鮮卑的余部都拯救了。
不管他背后的動機是什么,慕容垂一把年紀了,當然知道,王謐放走他們,是為了自己考慮,并不是完全出于好心。
但是,這至少說明了,這個年輕人,他是個正人君子,不喜歡使陰招。
人做事的動機可以改變,方式也可以不同,但是慕容垂堅信,他的性情是不會改變的。
“就算他想除掉我,也一定會堂堂正正的比試一場!”慕容垂做了這樣的斷言。
他也下定了決心,今晚一定要和王謐見一面。
慕容德卻擔憂不止。
這樣做也太冒險了!
人是會變的!
當初能夠放過慕容垂,不代表現在就能放走慕容垂。
鄴城之下,形勢真的不妙。
尤其是慕容垂,更是讓人擔心。
他好像,和慕容德想象的有些不同了。
到底是什么樣的經歷,給了他這樣的信心,讓他可以相信一個手握大兵的異族將領,能夠和他開誠布公的談判,甚至還會把他原模原樣的送回來?
“都退了嗎?”
“確定嗎?”
符丕從盾牌陣里走出來,小心翼翼的問道。
就在剛才,他還意氣風發的站在女兒墻的后面,指揮作戰呢,后來,看到晉軍和鮮卑人全都到場了,這才自我保護,躲了起來。
張蠔上前,認真答道:“退了!”
“兩邊都退兵了!”
“將軍,這第一波的進攻,我們終于扛過去了!”說著說著,張老將軍竟然有一種老淚縱橫的感覺。
好像要哭。
張老將軍為何如此激動?
明明只是打退了一波沖鋒而已,要知道,晉軍可從來沒有攻擊過他們,完全就是來充數的。
氐人真正的敵人,只有慕容部。
一切都是因為一些戰場上的定論。
一般來講,打仗,尤其是古代作戰,在武器裝備都比較低劣,人員素質也參差不齊的這種情況下,其實,打仗更多的時候,就是打的一種士氣。
對于防守的一方來說,只要能頂住敵軍的第一波進攻,對于己方的士兵來講,士氣會大大提升。
而對于敵軍來說,也是一樣。
進攻講究的就更是一個氣勢了,而氣勢最強的是什么時候,不用說,正是第一次沖鋒之時。
那是進攻的一方,士氣最高,能量最大的時候,這個時候都攻不破氐秦的防線,下一次,城里有了準備,那就更難辦了!
符丕后來也想明白了,看到張蠔越來越激動,趕緊轉移了話題。
“張將軍,依你看,接下來的戰局會如何發展?”
“我看,晉軍實在是厲害,不得不防。”
張蠔老懷安慰,不簡單啊,他居然還想起晉軍了。
“確實厲害,招數神鬼莫辨的,也不知道到底是用了什么兵器,那鮮卑士兵成排成排的倒下,太慘了!”
而這時,楊白花他們也收兵回城,符纂湊了上來,把他的親眼所見講述給大家聽。
楊白花因為被幾方人馬夾在中間,距離那火炮的爆炸點實在是太遠,沒有機會看到這樣的慘狀。
而符纂的話,卻讓張蠔更擔心了。
“實在是太詭異了,怪不得之前我們的南方多地都被晉軍占領,原來,他們竟然已經擁有了這樣強大的兵器!”
“真是太可惡了!”符丕亦附和。
張蠔眼中流露出的是擔憂,而符丕就不同了。
他雖然沒有見識過這些先進的兵器,也根本就不知道所謂的新兵器是什么東西。
但這沒關系啊!
他關心的是,人家為什么有這么多的好東西,他卻沒有。
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