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好聽!
雖然心里已經認同了王謐的說法,但是,嘴上還是不依不饒,又嗔怪了幾句。
最后才又說道:“你真的愿意帶我一起去?”
繞來繞去,原來在這里等著呢!
王謐無奈的笑笑,只能舉手投降。
雖然在這個時代,夫妻兩個人一同出門,出席酒宴這樣的事,并不多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況且,都是自家兄弟,應該也沒有什么不良影響吧!
只能如此了!
多疑又小氣的妻子謝明慧,綠珠的結局,還是讓她看一眼更好,這樣她就能放心了。
另一邊,烏衣巷上,何府門前。
一個人影正在來回打轉,不用去看他的面容,也不必去認識他究竟是誰,只看他這一刻也定不下來的腳步就可以知道,此刻的他,一定是焦慮萬分。
真的要去嗎?
不去不行嗎?
確實如此吧!
進了這個門,會發生什么事,誰也說不清,或許是丟人現眼,成為建康城里的一大笑柄,或許,只是會接受年輕的朋友們的目光審視。
不管是哪一種,都足夠令他無所適從,但是,他已經沒有能力改變這樣的結局。
殷仲堪望著何府高高的牌匾,他嘆了口氣。
就在殷仲堪猶豫的時候,何府里卻早就是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何氏兄弟在建康城定居,可這城里親友也少,他們兩個都是單身漢,這在京口并不是問題。
那個時候,何邁一心開店賺錢,而何無忌則跟著舅舅在北府軍營里混,兩個人都沒有固定的住所。
更不要說是老婆小妾了,能有時間去煙花柳巷里宿一晚,都是幸福的了。
那個時候,兄弟兩個都一心追求事業,等待機會,也沒有對家室有太高的要求。
也來不及去考慮個人問題。
本來他們兩個在家鄉都是有妻子的,這也是很正常的,尤其是在世家橫行的這個大晉朝,為了聯姻,鞏固彼此的地位,在長輩們的張羅下,晚輩的結婚年齡總是非常非常的早。
甚至,十歲左右就已經舉行過正式的婚禮了。
雖然這個年紀基本上是啥也干不了,根本不可能領會婚姻的實體,但是沒關系。
這個年代的世家聯姻就和占蘿卜坑是一個原理,只要是占住了這個位子,剩下的事情,誰會關心?
就算是將來發現正妻有點問題,不利于生養,這也無所謂,繼續找其他的小妾就可以解決了。
那如果是新郎有問題呢?
那也不是多大點事。
這個年代的世家,根系支脈都是非常繁盛的,同一個族裔,同輩之間兄弟眾多,自己這一支沒有產出,無所謂啊,從別的兄弟那里過繼一個就全都解決了。
根本不必為不孕不育犯愁。
都是一個姓氏,都是一家人,你的還是我的,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于是,這樣等到原則用在何氏兄弟的身上也完全合適。
兄弟兩個離開廬江也都有一段時間了,家里也沒有人催促他們,甚至也沒有提到可以把妻子接到建康城來。
明明他們兄弟在建康城安家也有很長時間了。
全都是因為家族里面并不著急啊!
反正到了最后,都是會回來了,先創事業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這么長時間以來,今天是何府最熱鬧的一天,也算是有件喜事了。
從昨天晚上開始,何邁就沒閑著,又是張羅著貼彩紙,又是擺放各種新添置的擺設,忙的他是不亦樂乎。
看他激動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要納妾呢!
“無忌,你也趕緊去收拾收拾,待會賓客就要上門了,你穿成這樣怎么行?”
何無忌一出來,何邁見他仍然穿著那素白的袍服,立刻就數落了過來。
喜慶的日子,雖然是納妾吧,沒有那么多的講究,但是,換一身稍微鮮艷一點的袍服,也是應當的。
何無忌卻無所謂:“哪有這么麻煩,也沒有幾個賓客,都是熟人,倒是你,忙里忙外的,也太亂了。差不多就可以了。”
何無忌的樣子,好像找到了綠珠這樣美艷的小妾,他還心里不舒坦似的,明明是他自己求來的結果,可是,到了辦酒宴的時候,卻又不積極。
何邁開動腦筋,立刻想到了一種可能。
“無忌,是不是還是介意稚遠?”
“你少亂說,我可從來也沒有這樣的意思。”
事實也是如此,何無忌確實是不在乎。
綠珠是個什么來歷,什么底細,他清楚的很,既然綠珠的歷史,他都不在乎,又怎么會在乎這個女人曾經喜歡過自己的好兄弟呢?
再者,那所謂的喜歡,也是有程度的。
因為王稚遠一直也沒有給她多少回應,甚至還有些避嫌的傾向,于是,綠珠的那份情誼,最多就是單戀而已。
況且,兩個人也不是花前月下,人約黃昏,有什么不好接受的。
何無忌只是……興奮不起來罷了。
“我就說嘛,你也不是那么小氣的人,況且,這些日子我也觀察過了,綠珠娘子也不見得就對稚遠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她本出身困苦,到了這建康城,也不過是想找一個安身立命之處,而稚遠當初救了她,于危難之際也沒有放棄她,她自然懷著一份感恩,覺得到了建康,跟隨他就是最好了。”
“這只是一種報恩心理,而現在,稚遠不需要她的報恩,還給了她這么多的黃金,讓她安穩生活,她也就不必非要以身相許了。”
“依我看,說不定綠珠娘子真心喜歡的,還是你呢?”
“你怎么能肯定?”說到這個話題,何無忌頓時眼睛一亮,何邁明白了,他這是終于點題了。
遂道:“這不是很明顯的嗎?”
“以前她一心要追隨稚遠,那是因為要報恩,可是后來,稚遠已經把話都說清楚了,只是作為一個朋友,可以幫忙,但是納妾,他并沒有這樣的心思。”
“本來到了這里,綠珠可以選擇繼續在何府住一段時間,等到時機成熟了再搬出去,也可以直接找個別的什么有錢的公子嫁了,以她的姿色,這還不是很簡單的事嗎?”
“但是,她還是選了你,至少說明,在府里住的這一段時間,她對你的印象不錯。”
“這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大喜的日子,還要鬧別扭。”
最了解何無忌的,不愧是朝夕相處的何邁,那顆聰明的腦袋瓜,用在哪里,都不會差。
很快,他就意識到,堂哥的心結所在。
何無忌怎么會不喜歡綠珠呢?他怎么會看不起綠珠呢?他可是天天想美人,想的都睡不著覺的。
那幾天,何邁就發現,一向早睡的何無忌,每晚房間里都是亮堂堂的,蠟燭的耗費量,急劇升高。
這還不是日思夜想嗎?
但是,綠珠到底喜不喜歡他,究竟有多喜歡,是真心喜歡,還是只是把他當做一個避風港?
這種思緒總是在何無忌的腦子里晃來晃去,讓他耿耿于懷,但是,這種事,他也不好意思張口問。
綠珠都已經決定給他當妾了,還需要有什么懷疑,他這個時候去說這個話,只能惹得綠珠不高興而已。
而且,還會讓本來喜慶的一件事,變得特別惡心。
何無忌又不傻,他要是這樣干了,只能討人嫌而已。
于是,這個猜想就好像是一根刺,狠狠的扎在他的心里,也怪他多讀了幾本書。
若是他是舅舅那樣的莽撞漢子,才不會在意這種事,女人只要是摟在了自己的懷里,那就算是勝利,管她以前跟過誰,心里想著誰,以后又要怎么想。
都不重要。
可是,何無忌就做不到這樣坦然。
他還是有點精神上的追求的,一心期待著,綠珠是真心實意的覺得他好,才要和他在一起的。
于是,何邁的一番話,可以說是解開了何無忌的心結,那種晦暗的心情被他一掃而光。
一個轉身,回來就換上了一身喜慶的袍服。
整個人都煥然一新。
鬧別扭的新郎官解決了,前任準新郎官,這個時候也駕著馬車,正在往何府的方向趕過來。
那何邁之前也與何無忌猜想過,王侍郎來參加酒宴,這是一定的,不可能有變化。
變數在于謝明慧。
這位瑯琊王氏的正牌夫人,王稚遠的新婚妻子,謝明慧女士,會不會突然出現在何府。
會來嗎?
他們兩個總是禁不住要猜想一二。
“娘子,待會到了何府,你多少也要給我留點面子,不要為難綠珠。”眼看著進入了熟悉的街巷,王謐還是忍不住要叮囑幾句。
謝明慧一個白眼就飛了過來:“誰會和她一般見識,你也太小瞧我了。”
“我要是想鬧,上一次我自己倒何府去的時候,不是更方便嗎?那個時候,不管是打她還是罵她,她能反抗嗎?她能做什么?”
“那個時候我都沒鬧,別人的婚宴,我卻要上趕著去鬧騰,你以為我有毛病?”
王謐被她數落的,一個勁的撇嘴,這張利嘴,可真是不饒人。
“好吧好吧!”
“娘子你最賢淑了,我們不過是去湊個熱鬧,可別壞了你的好興致。”
“倒是你,你和綠珠的事,這建康城里也不見得是沒人知曉吧,不要讓別人提起來,無忌會難堪的。”
“那是不可能的。”王謐很有信心:“除了我們幾個兄弟,還有法護和阿寧,就沒有旁的人。”
“無忌和阿邁自不必說,法護一向不喜歡多嘴,阿寧呢,雖然喜歡說笑,但對這種事看的也淡,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亂開玩笑。”
要說今天的賓客構成,還多虧了王稚遠。
其實,按照何無忌的計劃,也就是他來到府上做客一下,順便吃個飯,也就可以了。
但是,王謐認為,既然是酒宴,那就還是要多找幾個人才熱鬧,于是,就把自家的王珣和好朋友范寧拉來了。
至于袁悅之,王謐當然不會放過了,請帖也是發過去了,但是,很愉快的就被他拒絕了。
那個人性情一向是很別扭的,這種破事,能不參與就不會參與。
王謐經過何府門前的時候,并沒有看到范寧的馬車,這樣看來,老頭子還沒到。
王珣雖然應承了會來,但是以他的個性,也絕對不會早到。
王謐出門的時候還特意去招呼了一聲,王大師表示,等他寫好了這幅字,就可以動身。
寫字?
這要是換做一般人,那當然沒什么好擔心的,別說是寫一幅字,就是寫一封信,也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是到了王珣這里,問題就大得很了。
人家可是大書法家,寫字那是要醞釀情緒,講究感覺的,臨走之時,王謐掃了一眼桌案上平鋪的宣紙,嘆了嘆氣。、
空白一片。
這要什么時候才能寫好?
罷了!
王珣還是很講義氣的,只要承諾了會來,應該就會來的,只不過是晚一點,一點……
“娘子,你看,那是誰?”
馬車漸漸減慢,卻還沒停下。
王謐撩開車簾,卻發現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何府的門前。跟著他的吆喝,謝明慧往外面看了看,很快就搖了搖頭。
“不認識。”
“也是你們一伙的?”
王謐笑笑:“是就好了。”
殷仲堪怎么來了?
王謐很肯定,這絕對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殷仲堪一向是個比較沉穩的人,這種鬧哄哄的酒宴,不是他一貫的風格。
其實,如果他們相識的更早些,至少比王恭要早些的話,王謐也是很想結交他這個朋友的。
就因為他救了詠之,治好了他自出生就帶來的頑疾,王謐也想再給他個機會。
他能夠不取分文的治好魏詠之的病,這就說明,從本心上來講,殷仲堪并不是個壞人。
可惜啊!
在王謐起勢之前,殷仲堪就已經和王恭走到了一起,以王謐的個性,他也不喜歡去拉攏王恭的人,拆別人的墻角。
根本就沒有這個需求。
在京口,王謐已經有一干年輕將領,都是能力超群的,圍繞在他的身邊。
而在建康城,他的朋友也不少。
既是如此,還為什么非要去拉攏王恭的人?
不說會起到什么特別大的作用了,就是真的辦到了,也只會招惹王恭的怒氣。
何必呢?
“從這里拐到那邊小巷里,我們從后門進去!”
王謐一聲令下,那趕車的小廝立刻就變換了路線,就在何府之前的一個小巷,拐進了另一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