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王貞英的決定,可以說是為殷仲堪點亮了一盞明燈,告訴殷家人,尤其是跪在大殿上,依依不饒的王英彥一個明確的指示。
看著吧!
我對殷仲堪的照顧,不只是表現在當前,就算是后世也一定讓他美名流傳。
于是,剛才還哭哭啼啼喊打喊殺的王英彥,在王貞英一波又一波的好意之下,也只能先把旨意接下來。
在一眾宮女的陪同下,緩緩的退出了大殿。
王貞英也是輕輕的松了口氣。
真是不容易啊!
王英彥是個死硬脾氣的人,這一點,王貞英也很清楚,況且,王恭的做法確實是讓人無法接受,她鬧到朝堂上來,也完全是理所應當的。
如果,王貞英此刻不是太后,亦或者,這個動手的人,不是自家大哥的話,王貞英當然也想給王英彥一個正義。
這也是她應得的。
但是,現實就是那么的殘酷。
這個殺人狂魔王恭正是來自太后的母族,還是她的親哥哥,王貞英又能怎么辦呢?
只能以這樣的方式,維持現狀了。
太后娘娘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把自家哥哥做的惡事暫時揭過去,雖然只能是暫時的。
她很清楚,大臣們也很清楚,想要徹底揭過去,那就必須要爭出一個是非黑白。
正義,是需要維護的。
正義,也是需要伸張的。
這一點,王貞英作為太原王氏的人,也只能做到這種地步了,她相信總是有人會幫她完成真正的正義的。
而另一邊,王謐這邊也算是僥幸劃過。
按理來說呢,王恭被幽禁,這個朝堂上的事情總是要有人來做的,那么由誰來主持大局呢?
很多人心里都有個人選,但是,他們卻不好說出來。
因為要說出這個人名,對于他們來講,承擔的風險就太大了,他們也是實在不敢先來挑這個頭。
局勢陷入僵持,今天的事情,好像是要結局了,但又好像還缺點什么,王貞英看著局勢,又和輕音對視了一眼:要不,還是我來吧!
正在太后娘娘將要發布今天的第N個重磅消息之前,又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人物來到了顯陽殿。
如果說王恭是當朝宰輔,那么,謝安就是這個朝堂之上真正的幕后主腦。
他不必有真正的官職,他也不需要經常出現在朝堂之上,他可以就清閑的居家,仿佛根本就沒有他這個人存在。
但是,沒有人會忽視他。
當他再次出現在朝堂之上,邁著堅定的步伐,氣息吐納均勻的時候,王謐才感到,相比謝安,他這個所謂的權臣之路,還差得遠。
或許是他還太年輕的緣故,也有可能是因為有郗恢等人的刻意挑釁在,明明王謐都已經立下了不世之功,在哪個朝代都足以在群臣當中話短長了。
可是,他的威信卻完全無法與他所創造出的功績相提并論,至少,比謝安差遠了。
當謝安進殿的時候,列隊兩旁卻有些松散的大臣們,迅速又向兩邊靠了靠,就為了給謝安讓出一條更加寬敞的路。
他們的目光全都追隨著老人家,像是觀賞一副優美的畫,像是在瞻仰這個世界上最耀眼的珍寶。
雖然年紀已經不小了,但是再次出現在朝堂上,謝安卻精神振奮,一點疲態都沒有。
他面向王貞英,恭敬的行了個禮,這還是這位皇后娘娘榮登太后之后,謝安第一次見到她。
“謝公免禮,賜座。”
小得兒巴巴的把單人座的胡床給送上來了,這個時候,要是想坐的舒服點,也就只有這種方式了。
什么板凳、椅子,一概都是沒有的。
坐具只有極為低矮的,但謝安年高,也不能讓他跪坐在大殿上,只能如此。
一開場,王貞英當然是說了許多吉祥話的,而這之間,謝安的眼神幾次落到王謐的身上,弄得他還怪緊張的。
幸虧之前已經專門談過了,否則,現在謝安這樣突然出現,還確實讓他有些擔心。
不過,現在也不是就不擔心了。
畢竟,形勢不同了嗎,發生了王恭的事,這簡直就是在建康城平靜的湖面上拋下了一顆巨石。
局面瞬間就亂了。
謝安雖然深居簡出,但是可以相信,王恭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他今天過來究竟是要干什么?
為了對王恭的事情進行表態?
還是別的什么,王謐實在是揣測不出。
好在,謝安很快就開口幫他解了這個疑惑。
“老臣聽說,王阿寧被太后娘娘幽禁在家,朝廷不可一日無人,既然他無法處理朝政,老臣覺得,應該盡早另外選人。”
王貞英眼前一亮:妙啊!
謝安這老頭子,居然如此配合,正愁沒有人來挑頭呢,他就跳出來了。
“看來謝公已經有人選了,謝公盡管說。”
“謝公的人選,必定是最合適的。”
王謐眼前一黑,這個女人吶,她竟然飄了。
謝安開口了嗎?
她怎么就能斷定,謝安要選的就一定是他,萬一要是別的什么人呢?她打算如何收場?
謝安的表現倒是一貫始終如一,不管是在哪里,也不管現在在做什么,他都可以保持著從容的神態,舒緩的行動。
不得不說,這絕對是一種能力。
在謝安張口之前,他的眼神再次飛到了王謐的身上,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立刻就引發了眾多關注。
“老臣請命,晉封黃門侍郎王謐為鎮國大將軍,兼掌朝政,總攬百魁。”
王謐:……
“謝安石!”
“你居然就這么認了!”
“你難道看不出,局勢發展到如此地步,都是王稚遠的陰謀嗎?”謝安選擇站在王謐一邊,完全突破了郗恢的認知。
簡直是不可能!
完全不能接受!
雖然朝堂上人人都沒有明說,但是,即便是郗恢也認為,謝安才是這個時代主持大局的人。
不論從任何方面來講,都是更合適的,要資歷有資歷,要能力有能力,最重要的是,也同樣出身世家大族,在身份上也可以對朝堂上的這些大臣形成壓制。
只有謝安才是當之無愧的主宰。
結果呢?
萬眾期待之下,他來了。
他卻將這個主宰權拱手讓人,而且是主動的讓給了王謐!也就是自家的孫女婿!
這是什么節奏?
他們不會是私底下早就已經商量好了吧!
看到謝安如此順滑的就把權力讓了出去,不禁讓人懷疑,他們是早有預謀。
只是一直都在等待著一個時機,能夠把這個計劃付諸實施,或許是今天,也有可能是明天。
而王恭的愚蠢行為,正是給了他們一個機會。
“阿乞,以往朝廷上,稚遠和阿寧一主內一主外一直都配合的很好,這是我們有目共睹的。”
“現如今,阿寧犯了錯,且身有重傷,自然是不能處理朝政,這些事情,不交給稚遠,還能交給誰?”
“論能力,這幾個月來,他的能力如何,朝堂上的人,只要不瞎,老夫相信,都能看到。”
“再加上他人又年輕,正是年富力強之時,手下也有不少能人,這個時候把朝政交給他,不是正合適嗎?”
“還是說,”謝安看著郗恢的眼神當中,忽然射出幾道精光,猛然間話鋒一轉:“你覺得,你比稚遠更有能力?”
圍觀著這一場戰斗,王謐已經徹底沒話說了。
誰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對謝安心存疑慮,只覺得,這只老狐貍不會全心全意的支持自己。
甚至,會暗中使手段。
哪里知道,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實際上呢,謝安的行動是那么的坦蕩蕩。
完全光明磊落,正是君子所為。
都是誤會。
想清楚了這一層,王謐看謝安的眼神都突然間清亮了許多。
但是現在還不是他張嘴的時候,有謝安就足夠了,可以相信他的戰斗力。
沒想到,老頭子還挺厲害的。
老人家當然厲害了。
也不看看人家在朝堂上混了多少年,很多人,包括今天站在這里的王謐都有一個誤區。
認為謝安是魏晉時期鼎鼎大名的名士賢臣,風流俊逸,對于朝堂爭斗不屑一顧,就理所當然的認為,他并不是一個很有斗爭心理的人,他能夠坐穩位子,完全是因為朝堂上的人都信服他,自動自發的簇擁到了他的身邊。
道理也確實是這個道理,說的也沒錯。
不過,為什么他們不可以反向思考一下,謝安能夠站得穩,才說明,他手段高超,絕非常人可比。
一直以來顯得云淡風輕,那只是因為,沒到最關鍵的時刻。
而很顯然,雖然年歲差不多,但是,謝安的能力要遠遠高于王恭,雖然王阿寧自己不承認,但事實如此。
謝安做事,不會計較一時一刻的得失,他看的是全局,謀的是長遠。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思想指導,才讓他可以在謝玄倒下之后,毅然決然的把北府交給了王謐。
并不只是因為他信任這個年輕人,更多的是因為,他在謀求長遠的利益。
謝家的子弟,走到今天,資質如何,身為謝家的掌舵人,謝安其實看得很清楚。
真的沒有幾個能夠拿得出來的能人。
至少沒有涌現出能夠執掌乾坤的人物,既然自家沒有,那就不妨去別家找找。
于是,王謐就等于是謝安主動挑選的未來之星,而當時的王謐也正急于尋求一個更加可靠的擋箭牌。
兩個人可以說是一拍即合。
為什么謝安要如此籌謀?明明謝家還蒸蒸日上,過的很好。
當然是為了整個族群在考慮了。
謝家能有今日的排面,那也是多少代人的辛勤耕耘才能夠獲得的,而要想保持住,就要找到同樣可以維護世家體面的人來執掌朝廷。
這樣才能保證,謝家一族的權勢不墜。
王恭就不用指望了,太原王氏一向與陳郡謝氏不對付,尤其是謝安掌權的這二十年來,基本上已經是徹底鬧掰的程度。
就算后來王恭有和解之意,但是謝安也很清楚,那并不是真心的,只是一時借力而已。
等到局面緩和,又或者是王謐被戰勝,他就會揮揮手把謝家甩到一邊。
而謝家,謝安就成為了他王恭的墊腳石。
謝安絕對不允許出現這種情況,相反,和王謐合作,就是令人容忍度很強的一件事。
其一,王謐也算是謝安一手培養出來的,想當初,要不是謝安主動選擇了王謐,給了王謐暫領北府的權力,他哪里能有今日的局面?
為表誠意,謝安還專門把王謐招為了孫女婿,兩個人有了姻親的這個紐帶。便不只是合作關系了。
對自己的親人,王謐自然會多幾分關照,這是必然的。
其二,當然是更重要的。
那就是王謐能力超群。
這樣的人,謝安一向是最欣賞的。
就算是以后謝家真的不行了,把謝家的未來托付給這樣的年輕人,謝安也算是能夠放心了。
畢竟,王謐是絕對有能力把事情都辦好的,謝家的結果也會不錯。
一個反問,就讓郗恢啞口無言。
他行嗎?
他還真的就不行。
不必看朝廷眾臣懷疑的眼光,郗恢自己都覺得,他不太行。
可是,放眼整個朝廷,還有比王謐更有能力的人嗎?
甚至說,不必太有能力,至少威望上要跟得上吧,這是基本,可是,很遺憾,還真的就沒有。
可以吹的大一點,這個朝廷上,除了王謐帶出來的這一波北府的年輕將領,就沒有幾個能扛事的。
關鍵時刻,是哪一個都指望不上。
而作為這些年輕將領的統領,由王謐執掌朝廷,又有什么不對?
“謝公所言極是,眾位愛卿,就不必再爭了。”
“王侍郎。”
王貞英一聲輕喚,王謐便坦然上前。
這一回,他終于能說話了。
“冊封王謐鎮國大將軍,瑯琊王,即日起,總攬百魁,朝中大小事務,皆由其裁奪。”
“予雖為太后,但仍是一介婦人,諸多事情,無法思慮周到,也無議政之能,自今日起,朝政無關大小,一以交托瑯琊王之手。”
“待陛下長成,自有親政之日。”
“眾位愛卿意下如何?”
王貞英看似清清淡淡的一句話,卻讓朝堂之上徹底炸開了鍋。
瑯琊王?這是一步到位了?
正牌瑯琊王司馬道子沒有辦成的事,竟然讓他王稚遠辦成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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