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算是意志再堅定，也不能一個人當成五個人用的，這才是他們面對的實際情況。
城樓上，尹緯的進攻一刻都沒有停止過，并且，隨著秦兵漸漸的攻勢變弱，他們的手段還更多樣了。
釘耙和弓箭長刀一起招呼，幾乎是把登城的這一股秦兵的攻勢完全掐滅了！
朱序在下面急的上躥下跳，但是，局勢如此不利，他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可以扭轉乾坤。
他能怎么辦？
除了在這城墻邊上干著急，似乎什么也不能做。
求助萬全？
那就更加沒有必要了，一個是，兩個人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軍人之間，對于對方到底有幾斤幾兩，不需要長時間的觀察，只要這個人，往戰場上一站，他有什么水平，就一目了然了。
說句老實話，不是朱序自吹，萬全的水平，還不如他呢！
在這樣的情況下，求助他，他也不會有什么好辦法，這是其一，其二，萬全那邊遭受到的來自姚興的攻擊更加猛烈，到目前為止，他還能扛得住，都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根本不可能分兵過來幫忙的。
再者說了，就算是能夠分兵又如何？
破解不了這個惡毒刁鉆的釘耙戰陣，就算是再多的人，也無法攀上城樓，秦兵換成晉軍也是一樣，會有什么改變嗎？
然而，必須要想辦法。
如果再繼續這樣僵持下去，很快，秦兵也好，晉軍也好，都會陷入空前的危險當中。
打不過就是打不過，還考慮那么多理由做什么？
有本事的，現在就想出辦法來，要是做不到，還不如趁著現在還能把隊伍收拾起來，就趕緊退兵的好！
總是還可以減少一些損失。
這是最理智的想法，然而，話雖這樣說，既然這條路那么好，卻又為什么沒有一個人離開呢？
不管是晉軍還是秦兵，全都還在戰斗著，頑強的。
生路明明就在眼前，可是，他們依然選擇戰斗，這就是人性和天意的混戰。
明明現實都在眼前擺著，明明現在抽身，大家還都可以活命，但是，因為人的意志左右了理智的選擇。
讓一眾人全都忘記了生死也不再關心它，他們眼中，只有這座秦州城才是最重要的。
是唯一的目標。
他們此時此刻在此處戰斗，并不是為了奪取功勞，有些時候，戰斗，就已經是巨大的意義了！
古來征戰幾人回，相比那些赫赫有名的大將軍還有那些百戰之后還能僥幸生存的氣運之王，更多的人都死在了戰場上。
他們其中的更多人，或許連一塊墓碑都不曾有過，在從軍之前，在參加具體的戰役之前，他們有可能是農夫，有可能是一位巧手的工匠，他們甚至可能只是尋常時候被人看不起的，游手好閑的浪蕩兒。
沒有人認識他們，也沒有記得他們曾經做過的事情。
在他們平凡而又短暫的一生當中，既沒有什么可歌可泣的事跡，又沒有游走于高貴的朝堂之上，然而，就是他們，卻為了一場又一場的戰斗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能夠攻城獵地，當然是大功一件，打了敗仗，丟盔棄甲被敵軍斬殺，自然是見不得人的。
但是，身為戰士，也不需要對這些成敗太過放在心上，對于他們來說，只要他們站在戰場上，只要他們拿起了大刀長槍，不管他們的戰斗是指向了勝利，還是最后仍然無法扭轉戰局，只要是他們戰斗了，只要是他們無愧于心，盡了全力，那么，他們就是值得被紀念的。
有的時候，戰斗就已經是足夠有意義的一件事，堅持，就足以表明自己的態度。
我們站在這里，我們還在戰斗，這座秦州城，你們想要占得穩，就沒那么容易！
不管是晉軍還是秦兵，此刻他們所表現出來的頑強的斗志，都讓尹緯感到疑惑。
他們為什么如此拼命？
在明明戰況已經不再有利于自己的情況之下？
到底是什么激發了他們如此激昂的斗志？
難道，這小小的一座秦州城，竟然會讓他們如此割舍不下，以至于荒廢了那么多人力？
老實說，雖然尹緯當然是效忠姚羌的，并且為了保護秦州城的安危，他也絕對不會吝惜想出更加歹毒的辦法，讓秦兵和晉軍同時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
然而，現在，他卻被嚇住了。
就為了晉秦聯軍表現出來的那種英勇，那種頑強，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深深的嚇住了。
尹緯甚至產生了某種懼怕的情感，即便是在被氐秦吞并的時候，在被苻堅征服的時候，他都從沒有生出這樣的感情。
因為，那個時候敵我實力是非常清楚的，相差懸殊，高的一方是氐秦，而姚羌，明顯處于弱勢地位。
于是，就算是被打敗，也是理所應當的，實力上就完全不是對手。
那個時候，面對強敵，姚羌部隊也喪失了獲勝的決心，同時因為四鄰都已經被苻堅吞并，他們能夠輾轉騰挪的地方也不多了，于是，固守又守不住，撤退又沒有地方好退，也就只能認頭失敗的結果。
然而，現在呢？
敵我雙方的立場也好，實力也好，等于是徹底改變了，而晉秦聯軍他們的地位比當日的姚羌還要更加不利，他們是作為進攻的一方，而他們的實力卻更加的弱小。
那么，這樣的進攻還有意義嗎？
根本就不可能攻的下秦州城！
然而，這樣顯而易見的事情，不管是晉人還是秦人，他們卻都好像是同時變成了瞎子，就算是不能打贏也一定要堅持打下去。
仿佛就是為了耗盡最后一個人。
這樣的戰斗，簡直就是純消耗，然而，即便如此，這些士兵還是瘋狂的在戰斗著。
這樣的軍隊，怎么能不讓人害怕呢？
現在他們處于劣勢，都如此拼命，一旦他們獲得了優勢，尹緯趕忙搖搖頭，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雖然，他運用強力把這樣的念頭給趕了回去的，但是，更可怕的是，尹緯竟然覺得，這場仗，還遠遠沒到結束的時候。
而眼前的這些晉軍，雖然作戰勇猛，但是，與傳說中神出鬼沒，身懷利器的樣子也差的略遠。
他總感覺，眼前的這支軍隊和屢屢打敗秦兵的那一支，不是一路人。
雖然有所懷疑，但是尹緯還是沒有放棄觀察戰事的變化，很快，就在他的面前，又一波秦兵被城樓上的羌兵給斬殺了下去。
而這時，肉眼可見的，秦兵的攻勢就越來越弱了，趁著這個間歇，尹緯讓那些已經鏖戰多時的士兵退下來一部分，短暫休整，又換上了第二小隊。
也該鍛煉一下他們了。
所謂第二小隊，自然也就是預備隊的意思，原本就是作為釘耙隊的后備力量，平時也是都一起參加戰術演練的。
只是，之所以被安排到了第二隊，自然是因為訓練時候的表現并沒有那么出色，不能率先登場。
不過呢，所謂的實力也不是憑空掉下來的，也需要一場接著一場的戰斗積累經驗。
由弱變強，這是一個過程。
于是，即便是知道這些人的實力不足，尹緯還是把他們派了上來，而現在也是最好的機會。
如果趕在氐秦和晉軍實力還強勁的時候，讓他們出去，那就不是讓他們去打仗，根本就是讓他們送命。
這些性命送掉的還特別的沒有價值，因為你知道的，實力不足，根本就不是晉秦聯軍的對手。
既不能阻擋他們的進攻速度，也無法把他們擋在秦州城外，不是白白送死，又是什么？
現在，敵軍的勢力已經減弱，他們這些原本表現稍遜的隊員，也終于可以走到前臺來試一試身手了。
如果表現夠好，說不定就可以升班到第一梯隊，甚至獲得個不錯的戰功也說不定。
伴隨著戰事稍歇，秦州城內，向外輸送兵馬的速度也有所減弱，姚萇已經盤算著如何可以從秦州城脫身，回到長安去穩定局勢了。
瞧不起。
著實令人瞧不起！
這就是那些神乎其神的晉軍嗎？原來都是吹牛！晉軍確實是晉軍，如假包換，看到他們的表現，姚萇不禁生出許多疑惑和自滿。
對于新晉軍的戰斗力，他也有所耳聞，在那些落敗逃亡的氐秦士兵當中，還有那些曾經和晉軍交過手的鮮卑人口中，現在的這一伙晉軍，尤其是晉軍當中的精銳北府兵，那個戰斗力是相當恐怖的，簡直是摧枯拉朽一般。
在他們的口中，不是自己無能，而是對方太恐怖，非人類，誰遇到晉軍，那就是純純的大冤種，倒霉蛋。
還說什么？
你行你上啊！
他們不只是單兵作戰能力超凡脫俗，還有無數的神器，都是別人見也沒見過的神奇兵器。
那都是帶著火的！
只需要輕輕一放，燎原大火登時就升起來了，一燒一大片，誰也別想活！
不要以為古代人就都是愚昧無知的大傻蛋，只有現代人聰明，現代人才是進化完全的人，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人家古代人也是善于經驗總結，善于想辦法的，看到自己頻繁打敗仗，而敵軍打勝仗，主要依靠的就是手中源源不斷的，完全無人了解的所謂神器，眾人的腦筋肯定是要動一動的。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神器的構造，到底是什么樣的？
我們一定要一探究竟！
最便捷的辦法就是把那些神器偷到手幾個，好好研究一下，他們既有這份心，也有這份膽子。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就是不給他們這個機會。
偷盜？
兩軍對壘，相處的時間自然是長的很，于是，偷手的機會也多，不管是鮮卑人還是氐人，都想過要動手，同時也都付諸了實際。
結果呢？
不能說是一無所獲，也可以說是一無所獲了。
要么，就是礙于晉軍嚴密的防備，根本就無法得手，偷不著。要么，就是偷到了，或者是搶到了，卻也研究不出來這些東東到底是如何拼接到一起去的。
事實就是如此。
你想搞到這些晉軍的神器，首先就要打勝仗，才有打掃戰場的權力，可你看看，自從北府兵裝備了這些神器之后，不管是秦兵還是鮮卑人，哪里還打過勝仗？
彼此之間或許還有點可能，但是，面對晉軍，不客氣的說，在座各位，都是渣渣。
打不過，根本就打不過。
既然是這么一個情況，那么，說到底，能夠搞到手的火器，本來就少，更不要說那些能夠在空中爆炸，砰砰作響的怪物了。
不清楚，真的不清楚。
這種東西也是奇怪，你看著它威力如此巨大，能夠把人一個個的炸飛，然后呢，你在戰場上卻根本無法看到它們的真面目。
全都變成渣渣了。
也根本無法通過這些渣渣把兵器還原，所以，搞來搞去，這么長時間過去了，對于武器的研究，也依然是毫無進展。
但是，那是別人的煩心事，對于今天的姚羌來說，完全不是困擾。
怕什么呢？
都是無所謂的事。
你看看，哪里有什么神器？
哪里有什么神兵天降？
不是都被我們突突了嗎？可見，要么是那些氐人和鮮卑人說瞎話，都為了給自己打敗仗找借口，這是危言聳聽呢。
要么，他們就沒有說謊話，但是，他們都太弱了，只有我姚羌才是最強的，之前那些晉軍還能打勝仗，完全都是僥幸。
你看看，等我姚家大軍一出馬，立刻都丟盔棄甲了吧。
還是我最厲害！
這樣一看，姚萇甚至都有些后悔了，這哪里需要姚興呢？甚至連他這個本尊都不該來秦州城。
這不是給自己平添風險？還是毫無意義的。
這里只要有尹緯鎮守就足夠了，一點問題都不會有，現在，也該想個合適的機會，帶兵回去了。
這邊廂，姚家父子正在想著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秦州城，回到長安去。
那邊廂，戰場上的爭斗其實還遠遠未到停下來的時候。
眼見著攻城無望，朱序立刻變換了戰術，集合剩下的兵力趕來和萬全匯合了。
這點兵力用來攻城已經是沒有指望了，絕對不可能，但是，放到萬全這里，那就能夠起到不小的作用。
兩軍聯合，朱序看到萬全肩上的傷口，不無擔憂：“想不到今日你我兩個兄弟就要命喪于此！”
“也算是得償所愿了！”
“痛快！”
“痛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