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雨絲絲綿綿,打在陽澄湖的湖面上,波紋漣漪不斷,湖邊的石欄有淺淺的青苔,一座小橋連在路邊。
老唐坐在陽澄湖邊的一家小館里,桌上擺著幾碟小菜,一壺燙在熱水里的黃酒。
陽澄湖有好蟹,青背白肚,黃毛金爪,綁起來放進鍋里一蒸,水汽把青背浸成紅甲,掀開之后就是潔白的蟹肉和流油的蟹黃。
老唐把一綹蟹肉從蟹腳里剔出來,扔進蟹醋里滾一滾,然后美美的啜上一口燙過的黃酒,小銀坐在他旁邊,托著腮,鼓著臉頰瞪著他。
老唐權當做沒有看見,手里的筷子夾上一塊松鼠桂魚,鮮紅亮澄的湯汁掛在炸脆的面衣上,遞到嘴里能聽見“嘎吱嘎吱”的脆聲。
店里的老板手藝很不錯,只是看起來像那種不怎么缺錢,開店全憑興趣的人,客人來了并不愛招呼,所以店里冷清不太配得上這一手好廚藝。
店里滿打滿算只有三桌人,老唐和小銀一桌。
老唐左手邊一個年輕的男孩自己一桌,眉目清秀,氣質雋雅,看起來不過二十歲上下,卻有種坐看流水行看云自在,時不時在桌上一碟茴香豆中揀幾粒丟進嘴里,茴香豆旁的清蒸白絲雨吃了一半,太雕酒里泡著青梅。
右手邊靠近門的是個穿著白帽衫帶著棒球帽的女孩,看著像個女大學生,清秀可人,膚若凝脂,桌子上只有茴香豆和太雕酒,酒里沒有青梅,一邊透過沒關的門看雨景,一邊偶爾小酌兩口。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老唐總覺得那個男孩有時會瞟自己一眼,而女孩也會偶爾偷偷瞟那個男孩一眼。
是人就會好色,男人好女色,女人好男色,女孩偷偷看好看的男孩不是什么稀罕事,老唐自己一個男人,總有被另一個男人偷瞄的感覺,不禁讓他有些脊背發涼。
只是仔細看的話,這好像又是他的錯覺,那個男孩從始至終都只是抬頭看著湖面,偶爾低頭夾兩口魚肉,喝一口小酒,視線完全沒有往他這個方向瞥。
秋天的雨不大,但很長,蒙蒙的雨幕里仿佛一切景色都被拉遠,缺點被掩蓋,朦朧不清中多了些留白的美,連老唐這樣的粗人都沉醉在雨中的陽澄湖里。
一道高挑纖細的身影從街道的盡頭撐著傘走近,她穿著民國時的旗袍,旗袍緊緊裹著她的身體,露出玲瓏美好的曲線,黑發盤成髻,只有兩綹長鬢垂下來,踩著高跟鞋,鞋跟擊打地面,清脆聲中濺起淺淺的水花,腳步聘婷裊娜。
她走到小館門前,收起手里撐著的油紙傘,伸手將垂下的長鬢別在耳后,皓腕如雪,眼角有一抹緋紅。
坐在靠近門的桌子上的女孩眼中閃過一絲驚艷,哪怕是作為同性,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走進來的女人有一種令人忍不住沉醉進去的魅力,只是……
在秋天的雨中穿著這樣一身單薄的旗袍,她不冷嗎?
穿著旗袍的女人腰肢擺動,像弱柳扶風,坐在老唐身邊,風情萬種地看著他。
“原來她是來找人的……”
女孩這個念頭剛起,就聽見老唐高聲道:“老板,買單!”
坐在他身邊的女人柳眉倒豎:“你這就要走?”
“走是不趕趟了,”老唐一口悶掉杯里黃酒,“我該跑了。”
“我有事找你。”
酒德麻衣笑吟吟地開口,老唐只覺得她笑里藏刀,一旁的小銀恨不得拿起松鼠桂魚的盤子連著里面的湯汁一并糊在酒德麻衣臉上。
“你上次跟我說的事都沒開始,現在又有新的事?”
老唐心說您第一次找我辦事就是要把我推進刀山火坑里,現在我光是聽見你的聲音腿就打擺子。
“就是和之前的事有關,你跟我來。”
她起身,拿著油紙傘向外走去,老唐捏著筷子,目光在屋子里的金屬件上亂瞟,最后還是放棄了大膽的想法,等著老板過來結了賬,拎起包跟著酒德麻衣走出了小館。
老唐走了幾分鐘,一直在喝酒吃茴香豆的男孩也起身結賬,打著傘走進雨里,坐在門邊的女孩微微皺眉——他往常應該不會走得這么早啊。
白商陸打著傘,跟老唐前后腳走出小館,拐上不同的方向,在雨街里走到一間小診所門前,掏出鑰匙擰開門進去。
他不完全算孤兒,但雙親走得也確實早,給他留下了這一間規模寒酸的小診所,還有一身半生不熟的家傳醫術。
走進昏暗的診所里把門關上,白商陸靠在門上,大口地喘著粗氣,瞳孔因為驚懼而放大,如果他這幅姿態被風間琉璃見到,風間琉璃或許會將他引為知己——前提是風間琉璃沒去看他的眼睛。
“哈……哈……哈……”
白商陸大口喘息著,臉上露出近似于劫后余生般的慶幸,嘴唇微微上下開合,聲音只有他自己能聽見:“大妖……真正的大妖,不行,這地方不能待了,我得趕緊跑……”
瑪莎拉蒂飛馳在昆山的馬路上,老唐坐在后座,酒德麻衣開車。
“穿高跟鞋開車是有安全隱患的。”
老唐弱弱地提醒道。
“老娘開飛機的時候也穿高跟鞋!”
酒德麻衣一句話懟回去,老唐不說話了。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老唐的語氣中有種認命的頹然。
“我要說只是偶遇你應該也不會信,其實沒有什么事情要你做,我只是順路來跟你講一下讓你潛入卡塞爾學院這個任務你需要注意的事情,省得到時候出現什么意外。”
“怎么我在哪你都知道?我是不是一點隱私都沒有了!”
老唐不滿地抗議,心底卻為酒德麻衣和她背后組織的情報能力感到發毛。
“放心,我們不查那些會讓人尷尬的隱私,比如你的電腦硬盤里都有什么之類的。”
酒德麻衣的安慰實在很難算得上是安慰。
“我死之前一定要把硬盤火化。”
老唐咬牙切齒。
“明年我們會安排你和其他卡塞爾學院的人一起入學,也就是明年九月份左右,但是在此之前,你需要在三月份迎來來自卡塞爾學院的面試,這場面試是我們引導卡塞爾發現你的,但是面試官并不是我們的人,所以能不能面試成功,就是你進入卡塞爾的第一道坎。對了,你那位沙俄的搭檔也會和你一起入學,同時你們在學校里還有一個身居高位的內應。”
“身居高位的內應?”老唐挑眉,“到底是你們能量太大還是這個學校太垃圾,連高層都能被你們滲透。”
不過非哥現在好像也在那個卡塞爾學院里,到了卡塞爾估計還會遇到非哥,希望酒德麻衣這些人的計劃不會影響到非哥。
“我們其實沒出什么力,是他自己爭氣而已,但是這位內應不一定會幫你們,”酒德麻衣提醒道,“一來,他對組織并不歸心,當然,我知道你也不歸心,二來,他算是個科研人員,不怎么涉及到行政管理,所以能給你們提供的幫助比較有限。”
“那我要他有什么用?”
老唐不屑。
“總比沒有強。”
酒德麻衣的話讓老唐無法反駁。
“以你的血統和實力,通過面試并不是難事,但是入學之后你會面對血統測試的考試,在卡塞爾學院里也被叫做‘3E’考試,你要克制自己的表現,別表現出太高的血統,否則會引來學院高層的高度關注,不利于后續計劃的展開。”
“話說你到底讓我進去做什么,就不能提前告訴一下?”
老唐不死心地追問道。
“你問我也沒用,上面的大老板不告訴我,我怎么告訴你?編一個嗎?”酒德麻衣的語氣也很無奈,“說到底我也只是個和你一樣的打工仔而已,上面動動嘴,咱們跑斷腿。”
把車停在老唐的酒店前,打開車門讓他下車,酒德麻衣一腳油門揚長而去,下車的老唐默默詛咒她路上出車禍。
“喂,薯片,我已經和目標接觸過了,目標現階段情緒穩定,沒有出現類似于龍的性格特征,”透過耳麥,酒德麻衣連線正在酒店里的蘇恩熙,“倒不如說他連混血種的特征都沒多少,看著反而和普通人有點像。”
“那我就這么跟老板匯報了,”蘇恩熙道,“你有沒有順便把入學的任務安排告訴他,別到時候出什么意外,卡塞爾里那幫學生不足為懼,但是昂熱可不是吃素的。”
“放心,我都跟他說過了,到時候他只要按照安排行事,保證不會出意外,”酒德麻衣道,“不過我覺得咱們有必要聯系一下路明非了,到時候讓他策應一下三無妞和老唐。”
“你確定路明非不會反手把他倆給賣了?我能查到路明非和老唐有點交情,也許他不會把老唐怎么樣,但是他要是賣三無妞怎么辦?三無跟他可沒交情。”
蘇恩熙顯然對路明非的人品不大放心——或者說很清楚路明非對自己這些人到底是個什么態度。
“不會吧?三無這么可愛的女孩子他難不成也能狠下心辣手摧花?”
酒德麻衣咋舌。
“你又不是沒接觸過他,他當時差點就把你這朵嬌花給蹂躪成殘花敗柳了。”
“我呸!你別以為老娘不懂中國成語!”酒德麻衣氣得拍方向盤,“等老娘回去把你蹂躪成殘花敗柳的!”
“咳咳,咱們還是聊聊三無妞吧,”酒店里的蘇恩熙下意識地揉了揉自己大腿,上面仿佛還殘留著被酒德麻衣擰青的印子,“你覺得讓三無妞去色誘路明非怎么樣?雖然三無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但是那張臉長得跟瓷娃娃似的,說不定路明非就好好她這一口呢?”
“子不是曾經曰過嗎?蘿莉有三好,輕音體柔易推倒,萬一路明非對三無妞心動了……”
“首先,沒有哪位子曰過蘿莉有三好,非要說的話那就只可能是宅子,”酒德麻衣幽幽道,“其次,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這是三人頻段,三無妞也在聽。”
“哈……?”
蘇恩熙僵硬的聲音在耳麥中想起,酒德麻衣唇角微微勾起:“打個招呼吧三無。”
“老板有命令,讓我入學后接觸路明非,但我不會考慮蘇恩熙的提議。”
清冷如寒泉的聲音在頻段中響起。
成功從副校長那里拉到了投資,路明非表示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但是結果還是很喜人的。
他本來準備立刻著手進行新載具的研發,但是接到來自管家楊叔的消息,說嘯天已經醒了,現在正在曉檣家里幫他打掃衛生,路明非只能先回到中國,然后把嘯天帶回卡塞爾。
路明非把嘯天帶走的楊叔念念不舍,說從來沒見過這么聰明的狗,不僅會自己洗澡上廁所,甚至還能拖地開窗扔垃圾。
路明非心說這算什么,要不是我提前已經對嘯天交代過不能表現得太驚世駭俗,您還能看到他打星際呢!
把嘯天接到了卡塞爾,路明非也不擔心裝備部里的瘋子們會有對嘯天有什么想法,一來那幫瘋子雖然都是一群炸彈狂人加死宅,但是本性其實還算善良,就像科學家對實驗用的小白鼠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下手,但是絕對不會沒事拿貓狗之類的寵物來做實驗。
二來……他們也打不過嘯天。
然而事情還是超出了路明非的預料,在他帶著嘯天進入裝備部的第五天后,嘯天已經成為了整個裝備部的團寵,甚至有幾個研究員已經為嘯天成立了“地球狗狗教”。
要說理由的話……作為整個裝備部里目前為止唯一知道打掃衛生的生物,嘯天承包了裝備部的清潔工作。
自從嘯天來了裝備部,這幫成天吃垃圾視頻,塑料袋、紙袋和紙杯能堆滿地下的科技宅就體會到了有人打掃衛生好處——學校里沒有任何保潔敢進裝備部干活,所以裝備部的衛生一向是自理的。
而且嘯天不僅承包了整個裝備部的公共衛生,而且還是個游戲高手——相對于裝備部里的一幫菜鳥死宅而言。
在完全憑實力說話的裝備部,嘯天憑借自己在游戲上的卓越實力,贏得了一眾研究員們的尊重,甚至收獲了兩個小弟。
日子在裝備部每天幾次的炮火轟鳴中漸漸過去,直到放假為止,路明非已經將動力源制作完成,但是載具的其他部分只做好了部分傳動裝置。
將進行到一半的制作丟下,路明非飛回中國,和好幾個月不見的蘇曉檣狠狠膩歪了一個假期,到寒假即將結束的時候,經過從上個學期一直到假期末長達數月的努力,路明非終于將暴血進行了初步的完善。
然后楚子航告訴他,在把暴血的技術交給他之后,自己又因為任務開啟了四次暴血,現在黃金瞳已經徹底關不上了。
路明非承認,他當時情緒確實有點激動,所以把楚師兄按在地上打了一頓是他的不對。
伴隨著假期的結束,在一個長長的吻后,路明非和蘇曉檣再次分別,跟楚師兄一起踏上了去卡塞爾的飛機。
三四個月后,路明非終于完成了自己設計的全新載具,唯一的問題就是他沒想好該取個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