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犬山家駐地前。
望著那團正在急速自我修復的血肉,上杉越輕吐一口氣,單手把刀插在地上,高聲頌唱起龍文,眼童中流露出熔巖般的赤金色。
他已經看出來了,這種怪物很難依靠動能攻擊殺死,最好直接釋放言靈,用高溫將它徹底焚毀,看它還怎么恢復。
空氣中的火元素在上杉越的龍文頌唱中歡呼雀躍,圍繞著他匯聚,周圍的溫度開始急劇攀升。
“等等!”熟悉的聲音響起,帶著莫名的韻律,空氣中的元素一下子全部安靜下來,亂而有序地運行,不再理會任何感召。
上杉越和昂熱等人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犬山家駐地最高的建筑屋頂上,路明非負手而立,身前擺著桌子,桌上橫置一張中國古琴,身邊兩側是亭亭玉立的繪梨衣與另一位女孩。
源稚生的記憶力很強,他一下子就想起來路明非身邊的另一位女孩就是前不久他們去玉藻前俱樂部時使用美人計的少女們之一,應該是叫和紗,在宴會中演奏一張中國古琴——恐怕就是路明非身前那張。
赫爾左格看到路明非的時候似乎非常激動,但身軀高度畸形異化的他已經難以發出人類的聲音,只能一邊嘶吼著一邊對著路明非射出四只血管觸手,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指向百米之外的路明非。
昂熱臉色一變,知道路明非受傷的他剛想上前阻止,路明非卻抬手撥動了琴弦,神識擴散而出。
類似于戰樂般的節奏響起,半空中的四只血管觸手突然停滯了一瞬間,然后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飛回去,末端的骨刺深深地刺進赫爾左格體內。
路明非輕輕撥動琴弦,激昂的戰曲被神識放大,回蕩在犬山家周圍,在樂曲中赫爾左格化成的畸形血肉不斷地扭曲滾動,身上的每一根血管觸手都深深地刺進自己體內。
這是所有服用了尸妖丹的人都有的弱點,因為靈魂都開始崩潰分離,服藥者對精神操控類的法術抗性幾乎為負,如果再針對他們的弱點專門創造一門控制魂魄的法術,那幾乎能當場令其大規模倒戈。
這也是在修仙界沒有魔修或邪修想著用尸妖丹批量制造炮灰的原因——哪怕是最低級的保護魂魄的法寶或丹藥都價格不菲,一件的成本往往相當于數臺甚至十數臺普通的機關傀儡,不僅威力比尋常的服藥者更強,而且耐久性更要遠遠超過。
路明非從天書中找到了一門專門用來控制尸妖丹服藥者的音攻法術,伴隨著他撥動琴弦,下方赫爾左格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宛如他手中的提線木偶。
甚至不僅是行動,就連赫爾左格的魂魄,也漸漸落入路明非的控制,他的神識滲透進去,找到了其中被壓制到近乎沉睡的橘政宗人格,嘗試著將他喚醒,與此同時從赫爾左格那走向崩潰的靈魂中切割下來一部分,將其中的雜質意識剔除,令其只容納橘政宗的人格。
指尖曲風一改,變得玄虛縹緲起來,瘋狂滾動的赫爾左格安靜下來,只是血肉不斷地抽搐,表面鼓起一個籃球大小的肉團,最后肉團崩開,從中緩緩探出一顆頭。
地面上源稚生瞪大眼睛——從赫爾左格那畸形的血肉身軀中探出來的,正是橘政宗的頭!
可是老爹明明說過,他已經不會再回來了,如果他再出現,一定是赫爾左格在用他的身份欺騙我,我一定不能被他騙了!
源稚生緊了緊掌心的刀柄,痛苦地閉上眼睛。
路明非用神識喚醒了橘政宗的人格,探出赫爾左格身軀的那個頭不斷向外掙扎,逐漸露出肩膀和胸口。
橘政宗睜開眼睛,尚未完全清醒的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握刀滿臉掙扎的源稚生,下意識地喊道:“稚……稚生……”
源稚生勐地睜開眼睛,雙目之中一片決然——放心吧老爹,我一直記得你的告戒,絕對不會被騙的!
他大步上前,手中蜘蛛切高舉,沉聲厲喝,掌中太刀對著橘政宗噼面斬落!
路明非大驚失色,小指在琴弦上一撥,一道氣勁洞穿空氣,在刀刃即將落在橘政宗頭上的一瞬間將源稚生手中的蜘蛛切擊落。
他剛要松一口氣,就看到源稚生手中另一把童子切順勢上挑。
橘政宗人頭落地,滾了三圈。
東京,犬山家駐地,會客廳。
昂熱、犬山賀、上杉越、橘政宗、源稚生、繪梨衣圍坐成一圈。
源稚生跪坐在地上,深深地低下頭,一語不發,繪梨衣在輕輕拍他的肩膀。
橘政宗穿著和服羽織,雖然氣色有些虛弱,但精神狀態還算不錯,對著源稚生安慰道:“稚生,不用自責,你畢竟是聽我的話才會這么做的,我一點怪你的意思也沒有。你能不被心中的私情牽絆住決定,我反而對你感到欣慰。”
源稚生沉默著點了點頭。
要不是據路明非所說,橘政宗在當時還是身處在赫爾左格體內的人格,魂魄還在赫爾左格這個主體身上,就算分離出來的軀體被斬首,只要斬首的時候還沒帶著一部分靈魂從赫爾左格身上脫離就不會受到什么影響,再重新分離一次就好了,他源稚生很可能已經成了親手弒父的罪人。
門外,路明非拿著一杯可樂走進來。
“怎么樣了?副校長怎么說?”因為在外人面前,昂熱給副校長留了點面子,沒叫他老混蛋,而是直接念了他的職位。
“大哥很滿意,嗯……或者說很興奮,說赫爾左格是很好的實驗素材,雖然因為吞噬的東西太多,加上被我在精神層面做了一些小手術,現在已經瘋了,但剩下的身體依舊非常有研究價值,”路明非喝了一口可樂道,“他已經安排人連夜把赫爾左格空運進學院的實驗室里了,那里有我們兩個一起繪制的煉金矩陣,先把他關押起來,等我們回去再研究。”
“可惜他的靈魂和肉體都已經走向了崩潰的方向,需要盡快進行研究,否則時間一長他就炸成煙花了。”路明非道。
研究……
想起自己看過的那些關于煉金術中“人體煉成”方面的書籍,回憶一下其中種種殘忍邪惡的行徑和對試驗體堪稱地獄酷刑的折磨,昂熱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有心想說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太人道,但想了想以赫爾左格現在怪物般的狀態,人不人道好像跟他都沒什么關系了——人道的前提是對象起碼的是個人啊。
不過實際上這是路明非和副校長串好的口供,赫爾左格的精神狀態雖然不算穩定,但還遠沒有到已經瘋了的地步,甚至可以說離中度精神病的標準都還差一些,只是血肉畸變之后失去了說話的能力而已。
當然,如果如實說了,校長可能就會出于人道主義禁止他們做一些比較“特殊”的煉金術試驗了,所以稍微撒個小謊什么的也完全是為了混血種界煉金術水平的整體發展著想。
“赫爾左格的身體和靈魂在崩潰,那老爹從赫爾左格身上分離出來,不會也……”源稚生抬起頭,擔憂道。
“唉……”路明非嘆了口氣,惋惜道,“我已經盡可能用各種手段去加固橘先生的身體和魂魄,延長他的壽命了,但畢竟他的狀態很不好,所以……”
源稚生和繪梨衣抿了抿嘴唇,雖然理智上知道他們能再見到橘政宗就已經是奇跡了,但一想到橘政宗很快又要永遠離他們而去,終究還是忍不住悲傷。
橘政宗自己倒是不以為,對他來說能再看一眼源稚生和繪梨衣,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上杉越則表情復雜——戰后源稚生已經找他相認,他也知道了自己還有三個孩子在世,但欣喜若狂之余,他還得知其中兩個孩子還有一個“養父”就在他面前,甚至繪梨衣還在他眼前被路明非拱走了!
“我已經盡力而為,但最多也只能將橘先生日后的壽命延長四五十年左右而已。”路明非嘆息道。
悲傷的氛圍頓時一滯。
剛剛還沉浸在傷感氛圍中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沒有說話。
最后還是上杉越表情復雜地問了路明非一句:“路君,您看能幫我也延長一下嗎?效果折半也行啊。”
路明非卻突然轉頭,看向某個方向,自語道:“終于回來了。”
犬山家駐地不遠處,玉藻前抱著嘯天,身后跟著兩男三女,向著嘯天所指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