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米爾小心的跟在一伙人的身后,暗灰色的斗篷完美的將他的身影與小巷隨處可見的陰影融合,而且他腳步輕盈,幾乎沒發出一絲聲響。
此外,少有的沒有月光的夜晚也給了他極大的掩護,以至于此前阿拉圖與諾拉圖曾在躍馬客棧見過的四名惡棍、攔路強盜們根本沒注意他們被人跟蹤了。他們罵罵咧咧的用小車拉著采購的食物與啤酒,從布理的東邊的大門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守衛甚至不敢過多的詢問。
因為這幫惡棍的腰間俱掛著刀子和號角,吊斜眼里兇光四溢。而且,最主要的是,守衛們知道,這些惡棍可能還和他們的老大有所聯系。
“總覺得日子不會太平了。”一名守衛抱怨的對同僚說:“如今就連這些強盜土匪,都能大搖大擺的進出鎮子,讓老實安分過日子的人心驚膽戰。”他有著一只紅紅的酒糟鼻子,不高不矮,并不健碩的上半身套著一件半舊不新的皮甲。腳下是一雙黑色的長筒靴。
“閉嘴,紅鼻子哈斯尼。”同僚說:“老大和他們的頭頭可是經常一起喝酒,不想丟掉這份工作,就老老實實的站你的崗,其他事,我們管不著,也沒有能力管。”
但是哈斯尼卻依舊嘟嘟囔囔的發泄著不滿,說南方的道路變得更危險了,商人變少,害的他的‘小費’也變少了。還說哪里又有人被搶了,還見了血。“要我說,我們早該加入北方那位陛下的麾下了,起碼有他的庇護,像這些擔驚受怕的日子根本不會有!”酒糟鼻子的哈斯尼抱怨道。
“布理從沒有被‘國王’統治過。”同僚說:“阿切特、庫姆村和斯臺多村的長老會統治著這塊區域,即使諸王還在的年代都不曾變更過!”
“他們可不會允許上頭突然掉下一個‘國王’。”這名守衛似乎覺得光是站著也無聊,便忍不住多說了幾句:“自己收稅、自由自在的,不比被國王的法律束縛來得好?哼哼,聽說東邊那座大山以東很遠的地方,跨過了傳說中的精靈王的宮殿,曾經的長湖鎮選出了一位國王,但你看他們的日子過得怎么樣。聽前段日子我家表姑的侄子的朋友的一個外甥說:羅瓦尼安更混亂了,東邊來的那些乘著戰車的家伙和河谷城——哼哼,就是長湖鎮的那些家伙及山下之王爆發了多場戰爭,他們的國王甚至戰死了,人類逃入了傳說中的那座大山下的矮人王國,像一只只流浪犬。”
“而南邊那些騎著馬的家伙幾乎連他們國王的居所都沒了,那些傳說中的高貴之民甚至連國王都死掉了,日子過得還不如我們!”
哈斯尼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紅色的大鼻子在昏暗的火光中更鮮艷了:“真的?我說怎么東邊和南邊來的商人更少了呢。”膽小的守衛仿佛真的看到了各種說著不同語言的兇殘又狂暴的異族揮舞著刀劍與弓弩,駕著巨大的馬車,向他沖來,他忍不住哆嗦的說道:“天啊天啊,這也太可怕了。這個世道怎么會變成這樣子。”
“哼哼。”消息更靈通的守衛驕傲的抬了抬下巴,仿佛這種事讓他很得意,他說:“所以,和他們相比,那些小打小鬧的攔路搶劫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他看了一眼被嚇壞了的紅鼻子哈斯尼,小聲的說道:“而且我們躲在鎮子里,他們拿我們沒有辦法。我們隊長和他們的頭頭有聯系,他們不會攻擊布理……誰!”
這個多舌守衛警覺性居然還不錯,他緊張的把長矛對準了鎮子里的方向。哈斯尼也跟著手忙腳亂的看向了黑暗。
法拉米爾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臉龐隱藏在兜帽之下:“我。一個流浪的可憐人。”他舉著雙手,示意自己并無惡意。
但守衛依舊驚訝中透著一絲戒備的問:“這么晚閣下怎么還在外邊閑逛?躍馬客棧的食物與啤酒無法讓你眷戀嗎?”
但法拉米爾卻疾步的走來,漫不經心,卻又帶著一絲不容置否的說道:“今晚星光不錯,我只是想出去走走,至于去哪里,我想跟你們沒有關系。”
“是我們沒關系,先生,但我們總歸要問一問。”守衛說。倒比盤問此前那些攔路賊還要盡心。
“那么你現在問過了。”法拉米爾說。雙手開始放到腰間,尸山血海中闖過來的氣勢撲面而來。“現在,打開門,守衛。”
哈斯尼與他的同伴不禁后退了一步,惶恐的道:“好的,先生。這只是我們的職責,請不要責怪。”
他們打開緊閉著的大門,態度變得前所未有的柔順起來。
法拉米爾幾乎忍不住哼出聲來。只是……法拉米爾眼中的利芒消散了,他快步從粗大的原木大門中走了出去。守衛崗哨旁的篝火將他的臉頰照得微微一亮。
突然,法拉米爾停下腳步,回頭對守衛說:“也許過一會我的同伴會來找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幫我轉告一聲,就說我向東北方向去了。”
“當然。”哈斯尼與同伴急忙點頭道。“我的大人。”
法拉米爾這才迅捷又隱秘的遁入到野外的陰影中。他已經不再是剛鐸的王子了,這里也不是他心愛的舊日家園,對于守衛的失職,他除了暗嘆幾聲,別無他法。
確認這名神秘的、令人懼怕的漫游者離開后,哈斯尼與同伴這才松了口氣,“他說的方向。”哈斯尼猶豫了一下,忍不住說道。
“閉嘴吧。”同伴厲聲說:“做好你的事,哈斯尼,今晚你的口舌給我們帶來的麻煩夠多了,別讓我聽到你再說一個字。”
“可你明明說得比我還多。”紅鼻子的哈斯尼委屈的說道。
同伴幾乎想給他的腦袋來上一下。
事實上,他們都知道,那個神秘的漫游者說的方向都有什么。此前那些拉著食物與酒水的攔路強盜、惡棍、土匪離開的方向正是東北。
聯想到神秘的漫游者身上的那股驚人氣勢,布理的東門守衛們總覺得他們惹上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他們不安的又站了一會崗。結果再度迎來了三名意外的人。
“先生們,也許你們看到了一名披著斗篷的人從這里出去了,他是我的同伴。能告訴我,他往哪個方向去了嗎?”
和此前那個漫游者穿著同樣款式斗篷的高大男子將臉藏在兜帽之下,哈斯尼與同伴只看到他顎下那濃密的胡子,與他們斗篷下的刀劍。
“他往東北去了。”同伴飛快答道,而哈斯尼則諂媚著打開了大門。
“他沒說謊。”第二名披著斗篷的神秘客說道,他的聲音幾乎是哈斯尼與同伴聽過的最動聽的,仿佛擁有魔力,又仿佛星光在流淌,讓人不禁的駐足傾聽。
于是,哈斯尼與他的同伴幾乎立馬知道,他們是極其尊貴之人,甚至有可能是傳說中的精靈。
他們惶恐的低下頭,說:“布理人或許愚昧又貪婪,但絕不肯對您和您的同伴撒謊。”
但彼時,阿拉圖卻沒有再看他們。因為他發現,這里的人心中大多被金錢與謊言填滿了,或許偶爾他們會良心發現,但最終還是會墮落成性。但他也不會拒絕他們,只是并不那么愛他們罷了。
是的。
他們正是緊隨其后的阿拉圖與諾拉圖,及波洛米爾。
那晚之后,雙胞胎也把他們的故事大致的說了一些,他們自稱是出來游玩,只是距離預定的路線有了一點偏差。但已經被生活歷練了十多年的波洛米爾與法拉米爾卻輕松的猜到了年輕的王子們隱藏的事實。
不過他們都沒有揭破。
因為他們不知道,這到底是否那位陛下允許的。波洛米爾只是說:“魯莽而不經思考的行徑是極為愚蠢的,殿下。野外可比精靈的傳說中要危險得多。”
“也許。但我們可以保護自己。”諾拉圖說,年輕的臉上充滿了朝氣。他攛掇波洛米爾和他的兄弟幫他一個忙,“我在躍馬客棧聽到一個危險的名字,可哈穆爾!”他說:“如果剛鐸的人類還記得這個名字,當知道,這是索倫的爪牙之一。”
兄弟倆銳利的眼中閃過一縷悲傷,他們想起了自己祖父。想起,胡林家族的墮落極大可能就源自人類九戒之一——埃克塞里安已死,阿德拉希爾的誓言以另一種方式終結,他把事情的真相告知了兄弟倆,波洛米爾與法拉米爾才知曉自己的家族居然還有這么一段陰暗的歷史。
“是的,我們記得。”波洛米爾語帶悲傷的說:“王室的密卷里一直有納茲古爾的記載。追殺我們的敵人中就有一名黑騎士,但我不確定他是否就是可哈穆爾。”
“普通人類不會知曉這個名字,他們短暫的生命讓他們不會記錄下很久以前的歷史,唯一可能就是他們都是索倫的爪牙。”年輕的諾拉圖變得嚴肅,臉上卻有著難以言喻的威嚴,“我們需要知道他們都有什么陰謀。”
“但人類的城鎮耳目眾多,如果我們在這里攻擊他們,那么一定會引起黑騎士的注意。”阿拉圖說。
法拉米爾想了想,說:“我們可以把他們引到野外,或者等他們離開布理的時候,悄悄跟上。我有預感,我們的交談肯定會驚動陰影中的敵人,因為會說精靈語的人類并不多。”
阿拉圖與諾拉圖一聽,頓時明白德內梭爾的兒子們這是在規勸他們,意在讓他們往后行事更加謹慎。
雙胞胎又感激又歡喜,他們說:“這是智者的良言,非真正的朋友不會如此說。”
但計劃有了稍許的偏差,敵人的警覺性比他們預料的要高。當晚,那些歹徒惡棍便離開了布理。但好在他們的據點似乎離此地不遠。因為隔天,法拉米爾便發現一些行跡鬼祟的人前來購買定量的食物與酒水。
于是,他們中對跟蹤與潛行最有心得的法拉米爾立即跟了上去——阿拉圖與諾拉圖還太年輕,這項工作他們暫時無法勝任。
他們沿著法拉米爾留下的記號,與地上那忽明忽現的車輪印,一直追蹤到了布理山的東邊。
在一片叢林后,他們找到了潛伏已久的法拉米爾。
法拉米爾指著山坳上的一個洞穴對他們說:“他們的據點就在山中,只有一條小路通往上邊的洞穴,而且洞口有人把守,想要不驚動他們幾乎很難。”
阿拉圖與諾拉圖抬頭望去,只見黝黑的山脈之間,一個兩人高、三人寬的洞穴亮著火光,里面盜賊們的俚語與粗魯的叫罵聲不絕于耳。
兩個拿著彎刀與弓箭的守衛一邊無聊的站在洞口,眼睜睜亂轉,一邊豎起耳朵,聽著里面同伴們高興的吃喝聲。
“他們的人數有多少?”波洛米爾問。
“七十或者更多。”法拉米爾說:“洞穴很深,我無法看清全部的人,但從他們采購的食物可知,他們人數一定不少。”
“我感覺不到黑騎士的氣息,他不在這。”諾拉圖閉上眼睛,細細的傾聽著風中的聲音,又撫摸著旁邊的一顆小樹,說道:“這里的樹木都在說,沒有看到那些恐怖的陰影。”
波洛米爾他們很驚訝,但想到雙胞胎繼承了一半的精靈血統,似乎又覺得理所應當。
“那我們最好別浪費時間。”阿拉圖說:“我有預感,敵人已經被驚動,他肯定提前行動了!”
“那么便如此吧!”銀發的諾拉圖抽出佩劍凜吉爾,“希望這里的敵酋知曉他們的去向和目的。”
他勇猛的沖上小徑。
而在他身后,雙胞胎的另一個也拔出寶劍,緊隨其后。
見狀,波洛米爾與法拉米爾也只能也沖了上去。恰巧就在此時,天空中飄來一大片云朵,把這片山丘遮蔽得更加幽深了。
雙胞胎的腳步靈活如同小鹿,奔跑起來即迅捷又輕盈,山澗的小路幾乎無法阻礙他們。而漆黑的夜色給了他們天然的掩護,上面的守衛居然沒第一時間發現他們。
等他們反應過來,卻是已經晚了。
“敵襲。”拿弓箭的守衛大喊。法拉米爾一邊跑,一邊從箭囊中抽出一支利箭,一箭射死了他。剩下那名守衛驚駭的轉身就要逃。
但此時諾拉圖已經沖上山坳,美如寒星、劍刃流光的凜吉爾一劍把逃跑的守衛的頭顱給削了下來。
兄長阿拉圖則張口對著洞穴就是一道煌煌的龍焰!結果凄厲的慘叫驟然響起,驚起飛鳥無數。
波洛米爾與法拉米爾猛地停下腳步,免得被誤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