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橋區新河岸1丁目3番8號,這是北松肉食加工廠的所在地。
加工廠實際上離著高島平団地并不算太遠,開車大概也就是半個小時的路程,沿著路上不時駛過的冷凍車,一會就到了加工廠。
北松肉食加工廠看起來規模不小,一棟做為主體的四層建筑周圍圍繞著四五棟兩層的附屬小樓,從大門處往里看過去,遠處還有一個占地頗廣的倉庫式建筑。
南易坐在車里看了一下時間,在高島平呆了兩個小時左右,這會已經快要五點了,工人也快要下班了。
加工廠的生意應該不錯,廠區的主干道上,冷凍車、運貨卡車來來往往,不時還能看到穿著藍色工作服,脖子上掛著白毛巾的職員在建筑門口指揮著車輛進出。
正當南易還在看西洋景的時候,加工廠的下班電鈴就響了起來,隨著鈴聲大作,一個個工人就走了出來,其中有一幫走在一起的工人,南易一眼就分辨出來他們是國人。
南易從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掃了一下,就對坐在副駕駛的校花說道:“從右邊數第三個。”
“好的。”
校花答應一聲,就下車往人群走過去。
“邱大海?”
“是俺,你是?”
邱大海個子很高,足有一米九,虎背熊腰,拳頭足有砂鍋大,要是放在古代,就這身材,妥妥的是一員步兵悍將。
只是很可惜,魁梧的身軀上居然架著一張娃娃臉,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顯得有點滑稽。
而且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見到校花居然臉變得羞紅,掛上了靦腆。
“我是池田研修生派遣的工作人員,我的主管有點事情要問你,請跟我來。”校花指了指車子所在的位置,說道。
“哦哦。”邱大海答應一聲,對邊上的另一個青年說道:“大林,俺過去一下。”
叫大林的青年往車子這邊掃了一眼,答應了一聲。
等校花和邱大海坐進車里,南易就吩咐開車,車子行駛了一會,就來到了舟渡水邊花園。
車子停下,南易就轉頭對惴惴不安的邱大海說道:“我聽說我們在北松工作的人還要給工頭交份子錢?”
“不……不用交,是那些黑下來的要交。俺們有人管,沒人敢欺負。”
“哦,那些黑下來的人里有你的親戚?”
“沒有。”
“沒有?”南易音量提高了一點點,“怎么會沒有呢?”
“真沒有。”
“那我就不懂了,沒你親戚,你怎么還替他們出頭呢?”
“都是從國內過來的,能幫俺就幫一把。”
“不錯,很有俠義精神。”南易點點頭,似贊實貶的說道:“那就奇怪了,你出頭,你一點事都沒有,倒是其他三個沒搶著出頭的被人給開了。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么原因?”
“俺,俺……”
邱大海被南易問的滿臉羞紅,磕磕巴巴的說不出話。
“是因為好人被你當了,事情卻是別人給你做了,結果他們三個不但挨揍,還被北松有理有據的給開了,我就算是想和他們講理都站不住腳。”
根據池田研修生派遣提供的消息,北松肉食加工廠的搬運工組一共有85個工人,按照母語來分類,可以分成三個大圈子。
人數最多的是國人,一共有41個,這41個人可以分成六個小圈子,人數最多的當然是池田研修生派遣的人,一共有18個,其他的按照老家地域,又分成了五個圈子。
排第二的是菲垏賓人和馬來人組成的東南亞圈子,人數最少的則是一群南美混血兒組成的南美日裔圈子,工頭武藤就屬于這個圈子。
在這三個圈子中,人數最少的南美日裔反倒是地位最高,菲垏賓和馬來人是他們的小弟,而人數最多的國人,則是地位最低,受管制最多。
這幫南美混血經常活干到還剩三分之一的時候,就會溜到旁邊去休息,而剩下沒搬完的貨,他們就會隨便指幾個國人給他們代勞。
而被指出來的那幾個國人,也都老老實實的去替他們把工作做完。
被指使的肯定不會是池田研修生派遣的人,和其他的國人不同,他們背后是有人撐腰的,南美混血也知道他們不好欺負。
國人不僅要被欺負著多干活,還得給武藤交份子錢,要的還挺狠,一個月五萬日円。
南易的人來這里之前,國人也都會老老實實的交錢,雖然被盤剝了一道,可也算是相安無事。畢竟在異國他鄉,又是沖著掙錢來的,誰也不想惹事。
可自從這個邱大海來了后,事情就有變化了。
邱大海是一個英雄,他敢站出來幫助自己的同胞,他敢于反抗南美混血的暴政。
和邱大海一起出來的還有他三個老鄉,邱大海和他的老鄉也不知道怎么說的,反正三個人被他給鼓動起來替陌生人出頭了。
四個人去找武藤理論,武藤不但不會鳥他們,還讓人把他們給圍了要揍他們。
就是這個邱大海,人高馬大,塊頭堪比典韋,腿腳也和典韋有的一拼,一見形勢不對,馬上就溜了,留下他三個老鄉在那里苦苦支撐。
還別說,到底是響馬盛行之地出來的,就是彪悍,三個人對上十來個,居然打了個勢均力敵,還被他們傷了大半。
最后是北松的廠里出面,把事情一問,得,這板子肯定得打在他們仨身上,畢竟是他們把事情挑起來的,而且還傷了幾個人。
最后的結果就是他們仨被清退,還連累池田研修生派遣吃了一點排頭,他們仨離開北松的路上還被人截住狠狠收拾了一頓。
邱大海這孫子,倒是心安理得的還在這里干著活賺著錢。
“按照你和池田研修生派遣簽訂的合同,你已經違反了第三條和第五條,我們有權單方面提出和你解除合同。
現在我就代表池田研修生派遣單方面通知你,從這一刻開始,你就和池田研修生派遣不存在任何關系;
你的一切事務以后都和池田研修生派遣無關,你也不需要再履行你的義務,包括你欠池田研修生派遣的債務也無須歸還。
好了,我說完了。”
南易說著,舉手向窗外示意了一下。
校花在外面打開車門,等變的木愣愣的邱大海下車,復又把車門關上。
看著車子漸行漸遠,邱大海才從木楞狀態恢復過來,轉瞬間,他變得欣喜若狂,180萬日円,他才還了15萬,剩下的就不用還了?
將近7萬人民幣啊,不用還了?
“哈哈哈,以后掙的都是我自己的。”邱大海在那里蹦蹦跳跳的好一會,才想起來自己的日語還不靈光,這到底該怎么回住的地方?
顯然他還沒意識到,其實他住的地方也是屬于池田研修生派遣提供的,雖然他有付房租。
東京的高田馬場一帶是東京發展的比較早的,這里的老房子眾多,早幾十年前的木質結構房子在這里還有不少,房租比較便宜,再加上附近大學林立,國外來的留學生,不管是不是正經來留學的,有很多人都選擇住這里。
從國內來的人,大部分也選擇住在這里附近,池田研修生派遣在這里也有幾個安置點。
當下從國內來的人,基本就由這幾個部分組成,人數最多的就是池田研修生派遣從國內送過來的人,收費高,但是有保障,一條龍服務,從辦出國手續、買機票,到了日夲后的住宿、找工作、法律援助、武力支持無所不包。
另外還有其他中介忽悠過來的人員,他們只是把人給弄出來,其他的,基本上就是靠騙,一開始承諾的根本就做不到,這樣出來的人,基本要先摔個跟頭。
其他的還有東北那邊借著戰爭遺孤的便利最早出來一批人,然后就是人帶人、人騙人,隊伍慢慢的壯大。
這里的“騙”倒不是什么貶義詞,而是中性詞。
出來的人嘛,甭管在外面過得多苦,寫回去的信肯定是報喜不報憂,都會說自己在這邊過的很好,日夲有多發達,這就會勾著更多的人想出來。
除了東北人,成規模的還有走蛇頭路子過來的胡建人,以留學名義過來的滬海人,以結婚名義過來的滬海女人。
正因為女權主義的抬頭,日夲男人找老婆也是越來越難,有來的比較早的滬海人就聰明的打起了“跨國婚姻”的主意,把一個個滬海女人從國內忽悠過來。
給別人介紹的時候說的天花亂墜,說什么男方年少多金溫柔體貼,把人家姑娘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可等到了日夲,得,也就金這一條算是勉強,其他的也就算了吧。
東京大都市變成北海道農村,翩翩少年也變成謝頂中年,從國內最繁華城市的嬌小姐,變成日夲最偏僻的農婦。
感情在國內下鄉還沒夠,又跑日夲來洋插隊了。
南易下車后,就來到一棟木制建筑的門口,沿著階梯往上走了幾步,就來到玄關處,喊道:“邱光岳在不在?”
南易到這里就是找邱大海的那三個老鄉——邱光岳、邱石頭、邱大奎,都是和邱大海同一個村出來的。
“在呢,誰啊?俺不方便,你自己進來。”一個粗獷的聲音從屋內傳出來。
南易脫掉自己的鞋子,沿著過道走進屋內,來到剛才聲音傳出的那個房間門口,障子門已經被打開,南易可以直接看到房間里在地上躺著的三人,一個個都帶著傷,身上纏著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