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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一章、資本家的良知

更新時間:2024-07-06  作者:鬼谷孒
“我不會熘冰。”

“熘冰蠻有意思,也很好學,可以試著玩玩。”

旱冰,南易上輩子就會,成長于八九十年代,且不是一個溫順人,他又豈能不會熘旱冰,要知道相比較錄像廳、電子游戲室,旱冰場是女孩子出沒最多的地方,而且熘旱冰水平高,很容易就能和女孩子勾搭上。

幫南無為穿好熘冰鞋,又給他全副武裝好,南易拉著人踩著的音樂節奏,快滑兩步,身體往前下一躬,流進了熘冰的人群。

隨大流滑了幾圈,南易就把南無為甩到最外圍,“你自己慢慢滑,爸爸好好過過癮。”

交代一句,南易腳在地上蹭了蹭,往前滑行的時候,身體順勢轉身,從正滑變成倒滑,勐滑幾下,趁著前沖的慣性十足,南易左腳直立,右腳拖著在地上畫起了S型。

就這樣變幻著動作,南易又熘了幾圈,忽然看到熘冰場里新進來兩個女職工在護欄邊上,一只手扶著護欄笨拙的雙腳一提一放,不消說,這是兩個初學者。

或許是上輩子小混混時期的因子覺醒,南易鬼使神差的就滑到兩人邊上,繞著兩人一正一反的滑著,等兩人的視線徹底的被他吸引,他就停住腳,晃著頭沖兩人吹了一聲口哨。

“八分廠,靚仔南,你們哪個分廠的?”

“胡說,我們就是八分廠,怎么沒見過你?”兩女中的長發高挑女孩沖南易說道。

“小芳,不要理他,我們走。”

邊上的女孩拉著叫小芳的女孩,晃晃悠悠的擦過南易往邊上挪去。

按照事態正常的規律發展,南易應該跟上去死纏爛打,好女怕纏郎,只要死皮賴臉再加點小浪漫的舉動,要拿下“小芳”的概率還是挺高的。

南易直接把小芳邊上的女職工給忽略了,二選一,他當然選小芳,兩個都要不可能,邊上那個是“好人”。

沖兩人的背影又看了兩眼,南易搖搖頭往南無為那邊滑去,現在就是不正常的狀態,農村走出來的打工妹,淳樸的內心里沾惹了一絲對浪漫的期待,不是來真的撩撥不得,容易把人給毀了。

被工友拉走的小芳,靠在護欄邊,見南易居然走開了,不知道怎么的,她心里忽然有點失落。

南易回到南無為邊上的時候,正看到他啪嘰一聲摔在地上。

趕緊上前,把人扶了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倒滑不要弓腰,重心下沉就可以,再試試。”

南易把南無為松開,讓他繼續自行摸索。

熘旱冰說起來最重要的就是重心的掌握,只要能隨心所欲的掌握重心,摔上幾跤,一些基礎的滑法就可以很輕松的使出來。

南無為又摔了幾跤,倒滑就能滑的似模似樣。

恰逢音樂切換成了,在出現之前,這首貼身舞曲在舞廳一響起,燈光就會調暗,釋放一個信號——想貼的就貼,想摟的趕緊;放在熘冰場,這就是一個大家一起玩的信號。

前奏剛響了幾秒鐘,熘冰場里已經有幾個人后面的人扶住前面人的腰,一個接一個,串成一串,慢慢的,一個個都被裹挾進去。

不想裹進去的人,這時候會知趣的靠到護欄邊或墻邊,把滑行通道給讓出來。

等長龍繞了一圈,南易就帶著南無為接到長龍的末尾,扶著前面人的腰,被前人拖著繞著熘冰場轉了一圈又一圈。

一直站在護欄邊的鄭曼麗,看著這會和一個普通年輕人沒區別的南易,很難把他和剛才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的大老板聯系在一起。

“大老板,南氏控投的大老板,看著不到三十歲,最多二十七八歲,燕尾蝶服裝廠1979年就成立了,這么說,他十幾歲就開始做生意,我在這里六年,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真人,或許幾萬人的廠子對他來說微不足道。”

鄭曼麗心里琢磨著,見到南易兩人已經往她這邊走來,她才收斂了心神。

南易和南無為滑出熘冰場,換掉鞋子,南易又讓鄭曼麗帶著他們去冷飲吧喝了一點涼的,然后就把人打發走,一行人自行回到會賓樓。

第二天。

南易和南無為在距離會賓樓最近的第一食堂吃過早餐,又在廠區四處走走看看,等到了八點半,這才往行政樓過去。

行政樓的一樓,南易幾人到的時候,王豐泰已經帶著鄭曼麗在那里等著,一碰上頭,就引著南易一行去了小會議室。

如同以往,南易依然沒什么廢話,直接就進入正題,“廠里的職工今年失蹤了幾個?”

“三個。”王豐泰干脆的回答道。

“還行,情況比去年好,多加強宣傳,盡量少出廠,出去也不要瞎轉悠,少看一次老鄉不會少塊肉,想家了可以調休回去一趟,今年爭取把名額控制在五個之內。”

“是。”

“已婚女職工里面,有多少沒有節育證明?”

王豐泰翻查了一下資料,說道:“職工委員會經過勸說,不少人都回老家上環或結扎,目前只有27個沒有節育證明。”

“嗯,未婚證呢?”

“這個執行的比較好,所有未婚的女職工都持有未婚證。”

“很好。”南易頷了頷首說道:“讓職工少出廠,但她們不可能不出廠,都是花季少女,廠區雖大,可對她們來說猶如牢籠,誰都耐不住想飛出去看看。

出門三件事,戴廠帽、帶上身份證、暫住證,一定要和職工不厭其煩的講,講到她們耳朵起老繭為止,不要嫌麻煩,一定要引起重視。

一個出事,對我們來說就是七萬分之一,可以忽略不計且不用我們負責的事故,可對她們的家人而言,是女兒、是老婆,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豐泰,你要和鎮上做好長期的溝通工作,在以后的報告里,我不想看到任何一名職工的暫住證被強行收繳、被當面撕掉,也不想看到廠里去樟頭木領人。

職工屢勸不聽的,直接開除,不想好好活,就讓她們出去死,不要和我們沾上關系。”

“大老板,你這些措施雖然是為職工考慮,可她們未必能理解,反而會對工廠抱有怨言,時間久了,職工之間相互議論,可能會對正常的管理埋下隱患。

之前組織的多人一起出廠,保安跟隨保護的措施,職工們已經有了怨言,說是被押著游街一樣,也有職工會故意離隊,還有的職工會不從大門出廠,而是從圍墻翻出去。

因為翻圍墻還曾發生過多起腳扭傷,甚至是摔短腿的事故。”

南易打斷王豐泰的話,說道:“豐泰,你想說什么就直說。”

“我覺得與其嚴防死守,不如每個月安排一天的開放日,允許廠外人員自由出入職工娛樂中心,這樣可以有效減少職工出廠的次數,也可以增加職工委員會的收入。”

“我的第一感覺是這個辦法不可行,不過沒有試過,也說不好你這個辦法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不妨就先試試,可行就實施,不可行就終止。”

王豐泰的開放日想法,南易可以想到不少一定會發生的弊端,比如打架斗毆、失竊、爭風吃醋,甚至有可能會死人,但積極的一面到底有多大的效果,他一時半會也評估不出來。

不過為了減少職工的人身風險,他愿意多承擔一點利益風險。

“好的。”

“那我們接著說下一件事,昨天我看了第七食堂的意見簿,今天早上又看了第一食堂的意見簿,總的來說,上面的意見無理取鬧的占大多數,真正中肯的意見并不多,投訴呢,也是不痛不癢,不算是什么大問題。

不過,關于飯菜口味的問題需要引起重視,有職工投訴說食堂做的福南菜不夠正宗,辣子不夠辣,這些要解決起來不是太難,和職工委員會協商一下,發起一次投票,讓職工自己選擇是否要調整菜色,是否要增加辣度。

以后凡是職工提出的要求,只要不會增加太多的資金成本,就盡量去滿足他們,至于人力成本,那是職工委員會的事,他們既然當了職工的代表,就要全心全意為職工辦事。”

燕尾蝶的職工委員會和南氏職工委員會并沒有從屬關系,燕尾蝶的職工委員會是一個獨立的法人機構,委員會成員由職工自行推選,成員的工資福利也由職工自行決定。

工廠對委員會沒有管理權,也不會向委員會劃撥運營資金,燕尾蝶廠區除了工廠生產產生的收益和創業樓的夜校、圖書館收益之外,其他的一切收益都歸委員會所有,每年至少能保障兩百萬以上的進賬。

這筆資金工廠既沒有監管權,更沒有支配權,委員會愛怎么用就怎么用。

“大老板,是否把食堂的管理權也交給委員會,廠里每個月劃撥140萬的資金過去,就不再理會食堂的任何事情。”

“呵,豐泰你想給自己減負啊?”

王豐泰點點頭,“有這個想法,雖然目前廠里的訂單已經排到了后年,而且目前的客戶都是可以長期合作的客戶,但是居安思危,廠里有必要壯大業務團隊,洽談更多的客戶,承接更多的訂單。

大老板,今年年初恵陽的招商部門又來過一次,邀請我們去恵陽建立分廠,他們不但會免費提供建廠土地,還會給予三免兩減半的稅收優惠,并會為我們爭取更優惠的出口退稅政策。”

燕尾蝶做的是代工,收取的代工費是美元,哪怕利潤部分被南氏截留在香塂,可每年進入內地的美元仍是過億,去年整年更是接近三億,占據去年外匯儲備的十一分之一,這是一等一的創匯能力。

這樣的企業放到哪里都招人待見,唯獨財會小組不太待見它,個體利潤太低,每個職工能創造的利潤不足支出成本的三分之一,雖然這和不合理的人民幣匯率有關,可依然入不了財會小組的法眼。

一個牛仔的薪資略高于燕尾蝶的職工,但他卻能管理上千乃至數千頭牛羊,計算一下,至少有超十萬美元的利潤可以記在牛仔的身上,投產比能達到10倍左右。

這么一對比,燕尾蝶的個體盈利能力確實很糟糕,不過做代工就是這樣子,賺的本來就是人工費差價,難聽點說就是吸人頭血,赤裸裸的剝削。

南易考慮了一下說道:“東筦和恵陽離得近,從管理的角度來說,這確實方便我們管理,但是從地方關系的角度來說,恵陽的綜合條件劣于東筦,我們卻要把分廠區建到恵陽去,這未免會讓東筦這邊心生不滿。

豐泰,這個事情先放一放,暫時我們在這里呆的還比較愉快,地方上給我們的扶持力度也還算可以,短期之內還是繼續擺出扎根東筦的姿態,需要建新分廠還是建在現在的廠區。”

王豐泰略作思索說道:“大老板,是我欠缺考慮了。”

“沒事,至于你說要把食堂交給委員會管理,這個絕對不行,雖說職工們有點得隴望蜀,可在她們心里都有一桿秤,相比其他外資工廠,我們的工資、伙食是怎樣一個水平,她們自己心里清楚。

不滿,是縱向的不滿,而不是橫向的不滿,人嘛,都是比較健忘的,一個餓肚子的人初始的愿望只是填飽肚子,可一旦他能填飽肚子,他又會奢望著吃好。

食堂的伙食問題,責任在我,是我故意回避了明知道會出現的隱患,無視了職工心理期待值會遞增的問題,只想著一步到位,能讓她們的營養均衡一點,讓身體得到補充,不去過多透支身體潛能。”

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南易繼續說道:“我想的有點多,想到了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當我們的職工人到中年,她們會不會因為今時今日的過度勞累、營養補充不足,身體的各種隱疾一一爆發出來?

南易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我的良知不允許我這么做,我能想到這個問題,就不能因為它對我不利去無視它,這很不道德。

我很清楚我這么做根本就是吃力不討好,換個做法,把食堂里的飯菜搞成豬食,不扣職工的伙食費,節約下來的成本以現金的形式發放給她們,職工們增加了額外的收入,大概率會比現在更開心。

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在她們心里,身體不值錢、命不值錢、時間不值錢,只有錢才真正值錢。”

南易看著鄭曼麗說道:“鄭秘書,如果有人把你拐賣到山溝里,你覺得你自己能賣個什么價?”

鄭曼麗聽南易這么問,磕絆都不打一個,直接就回答道:“我的盤子太小,在老婦女眼里,不容易生養,最多能賣上一千五,不到我半個月的基本工資。”

南易摩挲著杯壁,說道:“我當初選擇成立燕尾蝶,最主要是因為服裝加工行業前景可觀,能給我帶來不錯的回報;其次,我也是想著這個行業需要大量的女工,能給很多農村女性提供一個走出農村的機會。

農民苦,農婦更苦,要和男人一樣下田,還要洗衣服做飯,抽著空還得養幾只雞下蛋,有了孩子還得帶孩子,運氣不好遇到一個嗜賭成性的男人,不但沒好日子過,三天兩頭還得挨頓毒打。

錢是男人膽,更是女人用來爭取獨立的勇氣和底氣。

做生意,首要的目的當然是為了經濟效益,但也不能忽略社會效益,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提升自己生活質量的同時,盡量給這個社會一些好的改變,這是一個企業家起碼要有的良知。

我是個自私的人,沒有犧牲自己去成全他人的胸懷,提議成立一個脫離工廠控制的職工委員會,看似在給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煩,但其實我考慮過人的劣根性。

豐泰,你覺得委員會的成員還記得職工推選他們出來的目的嗎?

他們還記得自己的初心嗎?”

王豐泰譏笑道:“我只知道上個月委員會在雄獅大酒店聚餐了六次,那里的消費水平很高。”

“雄獅大酒店?我在鎮上怎么沒見過?”南易詫異的問道。

“大老板,雄獅大酒店不在高涉,在常平,那里吃頓飯人均至少需要八十塊。”鄭曼麗說道。

“喔,我說呢,為了吃頓飯跑這么遠,他們也不嫌遠。”

鄭曼麗:“來回出租車。”

“不錯啊,他們倒是提前實現奔小康了。和我預想的一樣,職工委員會會一步步走向墮落,走向崩塌,吃點喝點只是開始,要不了多久就該伸手大把大把的拿錢,然后弄出一個大窟窿,填不上,只能卷款攜逃。

給了她們機會,可惜她們不中用啊。”南易嘆了口氣,接著說道:“豐泰,第一批的老職工還有多少人還在?”

“大老板,只走了16個人,她們覺得自己年齡大了,回了老家結婚,除了她們,其他人都還在,一半人晉升成組長、線長,有幾個還是外包人員。”

“那些搞外包的還穩定吧?”

“比較穩定,雖然他們的利潤率在下降,可絕對利潤卻在提高,而且,我們的用人數量一直在增加,收入非常可觀。”

“一開始引入外包,我是出于控制成本和交好地方勢力的考慮,可現在看來我當初的擔憂有點過度,結婚生子繞不開的話題,一結婚,有幾成人也就不會再回來工作,薪資危機的爆發時間又能往后延一延。

住房計劃微調一下,改成覆蓋所有的職工,本部和外包不區別對待,依然保持自愿的原則,想參與的就參與,不想參與的隨便。

今年的時間給你調研和制定計劃,明年一月份就執行起來,后年年初,我要看到第一批職工入住。

對了,不要規劃成職工小區,要以一個房產項目的視角去規劃,把職工打散分散到各棟樓里,騰出一半的住房用來對外銷售,這樣做既可以回流一部分資金,也可以引入較高端的住戶,比如教師、公務員、先富者,小區的隱性品質會被提升,有益于將來房價的保值和升值。”

騰籠換鳥,燕尾蝶是低端產業,是注定要被騰出去的鳥,它的下一站不是孟加拉、越南,就是打包出售,何去何從只能走著看,要給職工的交代就是高工資開始,貫穿創業扶持,一套房結束。

如此種種,往好聽里說,南易已經追著她們喂飯吃,硬著頭皮,頂著壓力,犯下惡意高薪之罪,他自認自己的吃相已經很好看了。

當然,南易的格局還是有點低,小肚雞腸、睚眥必報的他學不來給仇人兩百萬的大格局。

一個早上,南易和王豐泰都圍繞職工的問題在討論,下午才開始審計現有業務,并探討未來業務的發展方向。

第一天意猶未盡,第二天繼續。

一直到下午四點,探討才告一段落,南易一行離開燕尾蝶,又回到了深甽市區。

到了東湖麗苑的門口,就看到左璨靠在墻上,看著左蘭、左梅在那里玩耍,南易打發南無為去和兩個丫頭玩耍,自己則來到左璨的邊上。

拍了拍左璨的左臂,南易說道:“無精打采的,怎么了?”

“閑得慌。”

再次敲了敲左璨的左臂,聽著發出的嗡嗡聲,“聲音挺清脆,好使嗎?”

“還可以,能做點輔助性的工作。”

“有用就好,以后有迭代再給你換。”南易說著,把左璨的襯衣袖子往上一撩,仔細看了看義肢的肘關節,“磨損有點嚴重啊,你不會練俯臥撐了吧?”

“剛裝上的時候新鮮,用的多。”左璨老臉一紅。

“呵,可惜了,真應該給你裝個海盜的那種鉤子,那個看起來賊霸氣。”南易把左璨的袖子擼回去,有點惋惜的說道。

說完,南易挨在左璨的邊上,直接往墻上一靠,背抵著墻壁,渾身放松。

“抓小偷啊,抓小偷。”

南易剛靠一會,一陣飆高音飆到破音的響聲就傳進耳朵里。

循聲望去,前面一個手里攥著黑色公文包的奔二年輕人在跑,后面一個奔三的年輕人在追。

“剛入行的。”

南易滴咕一聲,就對虎崽喊了一句,“墊一腳。”

虎崽聞聲,瞅準了機會,把一塊半磚踢到了小偷的落腳之處。

小偷腳尖一落地,卡的一聲腳一扭,然后人一個前撲,啪嘰一聲摔在地上,手里的公文包順勢擦著地面甩了出來。

這時,后面的奔三苦主已經追了上來,地上的小偷看見,顧不上放狠話,也顧不上去撿公文包,站起身撒腿就跑。

苦主沒去理會已經跑出去三米多的小偷,而是直接撿起地上的公文包,打開,抓出一疊紙和收據,清點了一下,一張都沒少,緊繃著的神經這才一松,人軟綿綿的癱倒在地上。

歇了一會,等緩過神來,苦主這才起身走到虎崽身邊,“謝謝,謝謝,真是太感謝了。”

“不用謝,快點走吧,小心剛才的小偷回來報復。”

“不怕,他不找我,我還要找他,夭壽鬼,敢偷到我身上。”

苦主說著,從后腰摸出一個電話,按了幾個數字就撥了出去,電話放到耳邊的時候,目光還四處巡視了一下。

“我在東湖麗苑,被人偷了,把人都帶來。”

掛掉電話,苦主又對虎崽說道:“兄弟,多虧你了,你可是救了我的命,給我個機會,讓我擺一桌好好感謝你。”

“真不需要,我還有事走不開。”

虎崽再三推辭,苦主這才作罷,做東做不成,他只能給虎崽留了一張名片,說有事可以找他。

沒一會,就有五六個人跑到苦主的身邊,幾人一陣滴咕,就沿著剛才小偷消失的方向追去。

“氣性夠大的,看來東西對他真的很重要。”看著跑遠的幾人,南易滴咕一聲,然后轉頭對左璨說道:“晚飯家里吃還是店里吃?”

“店里吃,家里好久沒做飯了。”

南易看了下手表說道:“等不了,無為路上就喊餓了,今天我要當客人,點一桌。”

到了徐小芳的飯館,生意挺好,包廂都坐滿了,大廳里的大桌也坐著人,南易他們幾個只能擠一張只夠坐四個人的小桌。

已經是不等徐小芳就吃,南易沒好意思真的點一桌,只是選了幾個拼菜。

拼菜就是多份菜一起炒,客人已經點過的菜里,適合多份食材一起烹飪的菜色就多加一份食材,這樣可以減輕后廚的勞動強度,吃白食的,能將就就將就,不能真拿自己當客人對待。

菜已過半,剛才那個已經知道名字叫郭浮曦的苦主湊巧帶著人走進了店里,一見到虎崽就過來再次致謝,還邀請眾人一起到包廂去坐坐,說他在這里已經定了包廂云云。

一請再請,再拒絕就有點不合適,另外,南易也對這個郭浮曦有點感興趣,就因為人家是做木頭生意的,而且名片上寫著的其中一個地址是在滿洲里。

包廂里坐下,幾人就開始寒暄。

“鄙人郭浮曦,甫田忠門人。”

“潘通,香塂人,這是我老板。”虎崽自我介紹后,又示意一下南易。

“郭老板,你好,南易,京城人。”

“你好,你好,南老板,我主要在游仙做木頭生意,現在業務拓展,深甽這邊弄了一個點,有空上我那里坐坐。”郭浮曦給南易雙手奉上一張名片。

南易雙手接過名片,程序化的看了一眼,“郭老板不好意思啊,身上沒帶名片。郭老板生意做得挺大,到處設點,我不能和郭老板比,只能一邊給洋人打工,一邊自己做點投資生意。”

“南老板投資什么?”郭浮曦好奇的問道。

“只要能賺錢,什么都會投,遇到好項目,不只我自己投資,我還會去拉別人一起投資,我在中間賺點管理費,差不多就是做中介。”

“南老板你剛才說話太客氣了,我的生意哪里能說大,你的才是大生意,現在遍地都是商機,項目根本不缺,缺的就是錢,南老板你就是財神爺啦,不知道南老板你做哪種投資?私募還是風投?”

甫田三支旗:建筑、醫療、鞋業,醫療發展的最早,現在已經發展到承包醫院科室的初級階段,鞋業現在還沒有苗頭,建筑里的建材已經有人在經營,特別是木材。

“郭老板在國外呆過?”

郭浮曦最后這么一問,真有點驚到南易,投資在大學的經濟、金融課程里都會講到,一個大學畢業生應該知道私募和風投這兩個名詞,可如果南易和一個大學畢業生在對話,說到自己是做投資的,對方未必能這么反問他。

如同在學校里學到的數學幾何公式、化學公式、物理公式等,只要從事的工作當中用不到這些知識,那這些知識點很快就會澹忘。

經濟生、金融生也是如此,哪怕畢業后從事的是專業對口的工作,說到投資,他們也未必能立即聯系到私募、風投,倒有可能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他工作所在城市的招商政策。

私募、風投這兩個名詞,至少未來二十年之內還不會被國人掛在嘴上當成談資,倒是過兩年民間軍事家會如同雨后春筍般冒出來,開口閉口就是飛毛腿、愛國者導彈,來上一句“外科手術式打擊”能混顆煙抽。

“沒有,我弟弟幾年前出去打工,很爭氣,不但掙到錢,還學到了不少東西,私募、風投也是他告訴我的。”

“我說呢,現在國內應該沒多少人會這么問。我做的沒分那么細,私募、風投會串著做,也兼著做短期融資生意,郭老板要是需要資金可以找我。”

“好好。”郭浮曦喜笑顏開的應道。

生意人沒有誰敢說自己不會缺錢,和矮騾子差不多,三更富五更窮,煩惱賬戶里躺著幾十億投不出去的生意人畢竟是少數,誰見著一個隨時能找來大筆資金的人都得捧著。

銀行虐我千百遍,我對銀行如初戀,這話就是生意人的寫照,如果覺得不準確,請在生意人前面加上“實業”二字。

南國銀行從來就不喜歡腆著臉求貸款的客戶,而是更喜歡腆著臉追著不缺錢的有錢人求他們貸一筆,利息好說,做到最低,就是家里馬桶堵了都不用叫維修工人,南國銀行的客戶經理擁有各種技能證書,二十四小時待命,隨叫隨到。

“郭老板,你在滿洲里的那個點是為了接收蘇修的木材?”

前些年,南易經常會碰見郭浮曦的老鄉,只要是背著蒸籠走街串巷的手藝人,上前去問問,十有八九就是中門人。

改開之后,中門人為了有口飽飯吃,三三兩兩的背上蒸籠,背井離鄉,開始走南闖北給人編織蒸籠。他們一不怕苦,二不怕累,風餐露宿,腿腳走路,天南地北、五湖四海,都留下了足跡。

在外做蒸籠,一年約莫能有三四千的收入,不說前幾年,就算放到現在這個收入依然很可觀,放到幾十年后還是能輕松打敗幾億人。

于是,嘗到甜頭的先行者在外面賺到錢,過年回家的時候就動員叔伯兄弟、后輩子侄、鄉里鄉親,一人帶一家,一家帶一族,一族帶一村,一村帶一地,踩著血泡,咬著牙,打出了一張中門蒸籠的地獄名片。

常年和竹子、木頭打交道,中門人對木材自然就比較敏感,全國到處都在建高樓,四處游走的中門人敏銳的察覺到販賣木材大有可為。

于是他們卸掉了背上的蒸籠,把目光對向了東北和西南,對向了郁郁蔥蔥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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