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之下,白玉臺上。
蘇尋,男子,以及滿地的紫色蓮葉。
“蘇君……道友既愿如此稱呼我,那么,不知我要如何稱呼道友?”蘇尋斟酌問道。
他很欣然接受了這個稱呼,因為他知道,見面是緣,分別或永無期。
男子頓了頓,說道:“如不嫌棄,你可與他們一樣,稱呼我為‘上君’。”
蘇尋點頭道:“蘇君,見過上君。”
男子微微笑了笑,亦說道:“也見過蘇君。”
兩人相視歡心。
在這一刻,無論前塵如何,后事如何,都已不重要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蘇尋與男子在這星空之下,在這瑤臺之上,繼續言談了起來。
雖然,以前的那場筵席已經結束了。但是,現在的筵席,卻剛剛開始。
下棋、繪畫、舞劍、奏樂、賦詩、飲酒、談天、說地……
兩個人在肆意逍遙,縱享天地快樂。
其實,蘇尋知道,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并不是兩個人。
他們,是十個人。
只不過,那八個人,或許只活在男子的記憶中了。
這是無比令人悲痛的事情,無論眼前的歡樂再怎么暢快,在這件事之下,也顯得凄涼了很多。
何等諷刺,當年曾睥睨天地的存在,也會有如此寂寞的時候。
長生容易,但永恒,何其之難。
也許男子還能繼續活下去。
或者說,男子不得不繼續活下去。因為如果他死了,那么那八個人也會真正的死去……
幸好的是,蘇尋出現了。
因為蘇尋的出現,所以,這段故事不會這么草草的結局。
兩人暢談,不知道過了多久。
漸漸地,蘇尋的內心,越發感到枯燥。
這枯燥感,是他之前在花果山講學之際便就生出的,他知道,這一定是自己該離去了。
而且他也的確應該離去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而人生,卻還是會有不斷地相遇。
何況,蘇尋就算真的想繼續留在這里,但這里終究不是真正的世界。
陰陽魚的演化,仿佛也到達極限了。
不如說,這一次陰陽魚的演化,是蘇尋迄今為止最久的一次了,到后面,他完全是憑借自己的意識來催動著這陰陽魚。
但緣就是緣,緣起緣滅,有盡之時。
偶爾,那星空會開始不斷地閃爍,仿佛隨時都可能會破滅。
男子也感受到了這一點。
或者說,他也早就察覺到了這一點。
只不過他也舍不得。像蘇君這樣的知音,他已經好久沒有遇到了。
久到,已經不可以數來計算了。
“想去,就去吧,蘇君。”
男子終于說道。
他的眼中雖然有幾分失落,但,也還是漸漸地轉為平靜:“你畢竟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何況,天地是有壽命的。等你那里的天地壽終正寢,我們總還是會再相見的……不,或許要不了那么久。”
蘇尋聞言一怔。
天地……是有壽命的?
可是仔細想想,好像,也的確是吧。
希言自然,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天地尚不能久,而況于人乎?故從事于道者同于道,同于道者,道亦樂得之。
或許自己早就知道這個道理了。
只是,卻還是有些不舍。
蘇尋沉默良久,也終于說道:“多謝上君,相信,你我總會有再見之日的。”
男子點了點頭,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最后,還是沒有開口。
反倒是蘇尋先開口了。
他揮散離別的感傷,笑了笑,道:“上君,我沒有什么禮物。但是既然要離去了,如果就這樣走了,未免太過于遺憾了。不如,我贈歌一首給上君吧。”
男子一愣,眼中浮現出了幾分欣慰,道:“好,蘇君且作來聽聽。”
蘇尋點了點頭,隨即,在虛空一抓,將那蓮心劍化了出來,揮劍便在白玉臺上鐫刻了起來。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
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瑯。
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
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
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
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
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
鐫刻終了,蘇尋再次將那瑤琴彈奏了起來,開口高唱,歌聲悠揚。
一曲奏罷,男子的眼中浮現出了極為復雜的神情:“好歌!”
蘇尋道:“這歌聲會傳遍天下的。”
男子目光微凝,半晌后,說道:“蘇君,多謝你了。”
“此乃分內之事。即使沒有我,這歌聲同樣會傳遍大地。”蘇尋說道。
男子笑了笑,說道:“蘇君,你既離去,贈歌于我。那么我也當以友人的身份,贈送你一件禮物。你可萬萬不能拒絕。”
蘇尋笑道:“豈敢不從。”
男子點了點頭,忽然右手虛空一抓。頓時……
轟!!
一道無比強大的力量從星空之中匯聚。
在那一瞬,這浩瀚星空,仿佛被男子的力量分為了兩半!
赫然天地開辟,遠處星空的縫隙之中,似乎有一道莫大的光亮升騰了起來,照射了起來。
男子五指并攏,作刀狀,緊接著陡然
一揮。
剎那間,一片白晝將整個星空照的通明,伴隨著好似無聲卻又好似驚天動地的巨響,那縫隙中的光亮,竟然被男子斬碎了一部分!
星空的裂痕漸漸合攏,那光亮也分離了下來,緩慢地散盡浮華,最后,化作了一塊石碑。
石碑如若一道流星,在男子的牽引下漸漸變小,最終猶如一道螢火一般鉆入到了蘇尋的命宮穴中。
頓時,蘇尋感受到,一座巨大的石碑在自己的意識中浮現,腦海中的陰陽魚感受到了石碑的存在以后,也仿佛很是開心一般,歡躍了起來。
“蘇君,這座石碑,是你的了。它的上面沒有名字,至于應該有什么字,全憑你自己的心意。”男子緩緩說道。
蘇尋聞言,心中感動不已。
拱手道:“多謝上君。”
男子沒有再說話,只是擺了擺手。
蘇尋知道,時辰到了。
終于,那陰陽魚演化的星空漸漸地開始發生了崩潰、幻滅。
最終,無盡星空與瑤臺與男子,皆模糊了。
仿佛,一場幻夢。
再度睜開眼睛時,已回到了水簾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