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焚天。
太陽真火至耀至熱,光芒無窮。雖然在場眾人都是高階修士,但這總是盯著火焰也有些吃不消。
因此徐應憐便提議說道:
「不如我們去下方稍作歇息,讓絳霄道友繼續在這里補天,如何?若是力有不濟,直接飛劍傳書下來,我自然上來暫替。
安知素心中一緊,腦海里下意識冒出來的念頭,就是她們要將自己支開。或者更準確地說,要保證在補天成功的一剎那,自己不在師弟身邊。
「無需這么麻煩。」她立刻拒絕說道,「這太陽真昧劍自有本源可以消耗,無需我時時刻刻在旁邊驅動……只要定期給它注入真元就好。
太陽真昧劍:???
原本是現場報銷,突然就變成了分期付款。饒是它身為伏羲神劍,也從未遇到過這般無理之事——過往都是人家各種哭求要給它真元,求它出力好嗎!
但沒等它開口抱怨,熟知它脾性的安知素便已經松手,和其他人有說有笑地降落下去,讓太陽真昧劍也吃了個癟。
它正滿腹牢騷地噴火,忽然又意識到了什么,不由得在心里冷笑起來。
這可是你自己要下去偷懶的,后續補天突然完成了,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眾人降落劍光而下只見下方海水微微起伏,在頭頂天火的照耀下,如千家燈火,又好似萬點金鱗甚是壯美絕麗。
「若并非是補天異象,如此壯觀景色,倒是值得千里迢迢過來一賞。」徐應憐忍不住感嘆說道。
可惜了,偏偏是補天之事,補完我家師兄就要飛升,此時卻叫我如何有心思欣賞這美景?
「卻也未必。」石琉璃敏銳地指出她的話語漏洞,「補天乃是順天意而為,其背后意義之深刻,豈不比這壯麗景象要重要千百倍?」
如今最深刻的意義就是要阻止他飛升,你可別在這里說漏了嘴!
「值得浮一大白。」安知素若有所思。
此情此景,以及接下來要做的事,確實值得飲上一杯。
徐應憐和石琉璃,都用仿佛麻了的眼神看著她。
直到如今,她們也不曉得這蜀山絳霄,是否真的已經打定主意,也要和她們一道阻止夫君飛升。
主要是這絳霄有時候腦子還算靈光,有時候又顯得很軸,且靈光和軸交替出現,完全無法預判規律……若是剛好遇到她犯軸的時候,前腳和她商量完畢,后腳她就將其泄漏給夫君知曉,那事情便算是完蛋了。
兩人連彼此都無法信任,只能拐彎抹角地試探和揣摩對方,又豈會將這種事情和這么一個莽娘子說?
「沒事。」陳觀水打圓場道,哈哈笑道,「以后有的是時間看。」
事情到了最后階段,他也已經下了決斷:
比起飛升到什么仙界,還不如留在這個世界,陪著娘子們過小日子來得痛快。一方面,他自己登仙后乃是混沌大羅金仙,隨時都有自由離開的能力;
另一方面,那仙界究竟是什么樣子也不知曉,傻子才拋下家里的美嬌娘呢!退一萬步說,萬一娘子們將來修煉出了什么問題,比如沒升到大羅金仙,那飛升的時候我也好替她們保駕護航嘛……
都說美人乃是英雄冢,昔日只身一人就敢潛入諸派搞事的陳觀水,如今在飛升門前也是瞻頭顧尾、萬般留戀,絲毫沒有原本的雄心壯志了。
只待補天羽化,登臨天空王座之后,便在娘子們的哭求聲中回心轉意,達成最后的大圓滿結局就可以了!
這樣的念頭在腦海里轉了一圈,他忽然就失去了知覺,仿佛意識正在飛快飄向天際。
徐應憐正想說些什么,猛
然察覺到身邊師兄的氣息正在迅速暴漲,從元嬰境界繼續攀升,且絲毫沒有減慢的趨勢。
她目光頓時一凜,身軀瞬間在火焰中消失,下一秒又閃現到百里開外。
穩住身形,隨后定睛看去,果然只見安知素也已經用分云八卦步,鬼魅般地飄向遠處,儼然是也防著另外兩人暴起偷襲。
石琉璃以勾陳星沙護住周身,御使紫極涵元劍朝外面遁去,速度雖然不如徐、安兩人但勝在穩健沉著,防御手段已經全部拿出來了。
在夫君羽化飛升的瞬間,三人均是同時不約而同選擇后撤,拉開距離,等注意到對方并未撕破臉動手,這才暗中松一口氣。
但陳觀水卻無暇去注意身邊的情況了。伴隨著補天完畢天道下發的海量功德正在注入他的魂魄,其中又蘊含無數涉及大道本源的知識,能叫人的境界如原地拔起萬丈高樓,又仿佛三歲稚童被強行填鴨了大學知識似的,讓他有種飄飄欲仙的夢幻感覺。
他感覺,自己正在逐漸理解一切,卻又像是逐漸失去自我。
什么兒女情長,什么情感糾葛,在這大道本質面前,都是渺小的、不值一提的……
陳觀水睜開眼睛,又或者說睜開眼睛的并非是他,而是某個被暫時壓制人性,只剩下理性或者說神性的軀殼。
他開始緩慢上升,某種玄而又玄的規則,在他頭頂凝聚出三花,隨后絢爛綻放。這是飛升之力的具現,就仿佛引擎一般,能牽引著羽化之人穿過天穹,直直飛向仙界而去。
陳觀水沒有拒絕,因為此時的他無法思考,腦海里已經得到了天道本源的訊息:你歷經千幸萬苦救世,這份功德無法抹滅,按規矩必須下發給你。
但這份功德只能是獎勵,不可以是免死金牌。畢竟有如此多的功德護體,哪怕之后發瘋屠滅一州一地之人,也能輕松抵消業障侵蝕,而這是天道絕對不允許的。皇帝尚且知道功高震主、封無可封的危害,天道自然也不會不清楚,因此必須將他禮送出境。
您就帶著這世界送您的這份功德,去仙界逍遙快活吧!
對此陳觀水只能接受,或者說他暫時沒有辦法去思考其中含義,只能任由修為境界繼續迅速高漲,同時開始被緩緩牽引飛升而去。
徐應憐轉身向后方打出信號,再次回過頭來的時候,臉上已是「不顧一切」的絕然之色。
她先前之所以找個托辭要「下去休憩」,就是為了防止萬一夫君出了什么么蛾子,至少從海平面升到天穹還有一段距離,可以做些挽回的操作。
如今看來,果然是最壞的情況……
她手里掐出道訣,口吐一條細細金線,卻是那赤羽九鳳火,徑直朝陳觀水頭頂三花切割而去。
這赤羽九鳳火,用上了徐應憐的十成功力,便是仙人也不可能硬接,碰上立刻就要肉斷骨離。
倘若陳觀水沒有反應過來,不幸被其擊中的話,也必然是慘死的下場。
可見此時徐應憐決然出手,已經押上了自己的全盤籌碼,再無任何僥幸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