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八月二十九,清晨。
這農歷八月的最后一天,一襲白衣的柳如雪站在空寧的家門口,大清早便登門拜訪。
聰明人有時候很好打交道,不需要明說,她便明白該怎么做。
這柳如雪分明猜到了空寧的心思,知道空寧想幫她、卻又有疑慮。
因此她一次次的主動登門,與空寧相處,靜靜等待空寧愿意放下疑慮、幫她的那一天。
這女子,的確冰雪聰明、進退有據,讓人討厭不起來。
若是她每次見面,都要求空寧報仇,那空寧大概真的要給她丟個幻術了……
想到這里,空寧嘆了口氣,道:“柳小姐請進吧。”
這柳如雪如此聰穎,若是有機會,或許可以引導她修行。
不滿二十,便能在武學之上有如此造詣。心思又通透,知輕重、明事理,實在一棵修行的好苗子。
若是她踏足修行之道,或許也能有所成就,將來成為空寧與婉兒的幫手。
當然,這些要等以后了。
把柳如雪迎進來后,空寧便關上了門,道:“柳小姐隨意就好,不必拘束。”
說完,他徑直的走到桃樹之下,盤膝閉目、繼續修行。
卻是真的把柳如雪丟在一旁不管了。
而女子也不尷尬,她坐在屋檐下,將背來的古琴橫在了膝蓋上,手指輕輕放在琴弦之上。
“空寧公子?”柳如雪輕聲喚道。
桃樹下的男人點頭道:“柳小姐隨意就好。”
簡短的對話,但彼此都明白了心意。
于是一襲白衣的柳如雪,纖長的手指在琴弦上微微撫過。
悅耳輕柔的琴聲,在院子中悠揚。
沒多久,采薇醒來了。
小女孩走出屋子后,見到屋檐下的柳如雪,微微驚訝、隨后有些欣喜。
“柳姐姐……”
柳如雪笑著點了點頭,道:“采薇,今天我來教你識字吧。”
昨夜的相處,雙方算是簡單的認識了。采薇很喜歡這位姐姐,因此再見面,非常開心。
就這樣,采薇有了一個免費的家庭教師,由河間府有名的才女親自教導她讀書寫字。
空寧便騰出了空閑,只需默默修行便是、不用再憂心孩子的教育問題。
他的文化水平,也就能讀書寫字,實在教不出什么東西來。
論教學水平,隨便一個教書匠都能碾壓空寧,就更別說柳如雪這種有名的才女了。
不過當柳如雪看到空寧用來教采薇讀寫的那些字帖后,微微有些驚訝。
雖然上面的字跡并不算優秀驚艷,只是普通。
可這寫的內容……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柳如雪讀了兩句,便忍不住輕聲念了出來。
眼中,滿是驚訝。
“好優美的詩,”女子望向了桃樹下的男子,詫異道:“空寧公子還喜歡寫詩嗎?”
一旁的采薇便點頭道:“嗯嗯,這些都是師尊自己寫的呢,讓我每天背、寫,用來教我識字。”
桃樹下的男人卻眼睛都不睜的道:“不是我寫的,是從書上抄來的……我哪有這種水平。”
空寧實話實說。
柳如雪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道:“這句殘詩,的確是上佳水準。”
雖然沒有明言,但她也承認了。以空寧這寫字都費勁的水平,的確很難寫出這種水平的詩。
柳如雪說完后,又看了看字帖上的那些詩。
然而看著看著,她的表情卻逐漸驚愕。
到最后,已經是茫然無措、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相見時難別亦難,春風無力百花殘……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空寧在這個世界,并沒有接受過正統的識字教育,當初全靠自學識字。如今也不知道該買什么書來教采薇。
因此便隨便寫了些前世印象深刻的詩句,讓這丫頭一邊背、一邊學。
反正采薇聰明、記憶力好,基本上教過一次的字都能記住,隨便教教就好,不用太上心。
所以教采薇識字的時候,空寧倒是沒有想太多,憑著感覺、隨便寫了些前世記憶深刻的詩句出來,讓采薇學就行。
而這些詩,大多是殘句,沒有上下文那種。畢竟空寧不是文學愛好者,能記住的完整詩詞不多。
可也正因為空寧不是文學愛好者,連他都能記憶猶新的詩句,哪怕是殘句,也絕對是上下五千年詩詞文化中的精華。
而且是精華中的精華。
讀前面幾句的時候,柳如雪還能面帶微笑、心平氣和。
可越往下讀,她的表情便越茫然。
到最后,已經是呆滯的狀態了。
那些或完整、或殘篇的詩句,每一首每一句,都是當世頂尖的水準、可以流傳千古的絕句。
看起來,絕對不可能寂寂無名,可……
攥著手中的紙,柳如雪茫然而錯愕的望向了桃樹下的人影。
清晨的陽光下,那劍眉星目的男子默默修行、雙目微閉。
晨曦灑落在他身上,讓他那俊美得近乎邪異的五官,顯得愈發的神秘。
于是,空寧不得不睜開眼睛,嘆了口氣。
道:“那些詩真不是我寫的……你別這樣看著我,壓力很大。”
空寧實話實說。
但柳如雪卻怔怔的望著他,關心的,卻不是這個。
“空寧公子寫的這些……都是情詩?”
柳如雪怔怔的望著他,道:“我聽張榮先生說過,空寧公子不久前才新婚、娶了位美麗的娘子,幸福而美滿。”
“可是公子這紙上寫的詩……為何如此悲傷?”
柳如雪的詢問,讓桃樹下的空寧也愣住了。
他望著女子手中的那幾頁白紙,回想著紙上寫的內容。
雖然他寫的時候,只是隨便動筆寫幾句、沒怎么過腦子。
可如今回想起來,上面寫的,似乎真的都是些……
明明他真的沒有刻意去想那些東西……
于是,院子里,沉默了。
樹下的空寧,怔怔無言。
這一刻的他,眼前,似乎又浮現了一個惡作劇般壞笑著的女人。
還有對方得意的笑聲。
“我說了,夫君肯定會后悔的!”
“會后悔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