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弘文拉了武馨安的手便往里走,關媽媽在后頭抱了那小黃狗下車,二人一應的東西則由武誠與那程貴搬下車來。
那看門的下人早立在一旁恭候主人家回府,這廂忙彎腰行禮,
“老爺,您回來了!大小姐,您回來了!”
“嗯!”
武弘文點了點頭對武馨安道,
“這是看門的武平,是武誠的大兒子……”
他見武馨安的目光在武平的一只腳上掃過,便一面拉著女兒進去一面低聲道,
“武平小時很是頑皮,有一回從樹上摔下來傷了腿,長大后便一直有些不良于行,父親初時還想讓他跟在身邊做小廝的……”
做主人家身邊的小廝最要緊的就是腿腳靈活,好通傳報信,可武平跛了一只腳,也做不得重活,便只能在家中守大門了。
二人一路進去,直到了垂花門前,便見得一位年輕的婦人正懷里抱著一個小嬰兒,身邊領著幾個小孩早已等在那處,遠遠見了父女二人進來便笑盈盈行禮道,
“老爺回來了!”
“父親……父親……您回來啦!”
她身邊的孩子們,見了武弘文也忙過來行禮,武弘文笑著點頭,放開武馨安的手,伸出手去摸了摸幾個孩子的頭,
“嗯……好好……”
一面點頭,一面又拉著武馨安過來笑道,
“安安,這便是你的繼母亦是你生母的妹妹……”
武馨安抬眼打量這婦人,生得果然是五官秀麗,身形纖長,身上著的是淡粉衣裙,上衣的長衫及至足踝,腰身處細細的收了,更顯得身姿苗條修長,頭上除了一支玉釵便沒有多余的配飾了。
武馨安又打量女子身旁的幾個弟妹,因著武弘文與小程氏都是清瘦修長之人,因而武馨安這幾個弟妹也全是瘦高個子,三個妹妹生得似武弘文多些,兩個弟弟眉眼卻隨了小程氏。
這些弟弟妹妹們論起五官身段兒來,沒一個同她這般圓潤可愛,眉眼開朗,武馨安心中暗嘆道,
“說起來,我們即是同父又是同一個外祖,怎得眉眼間一點兒都不像呢?”
小程氏抱著最小的女兒幼禎上前一步對武馨安笑道,
“安安總算是回家了,這下子我們一家可算是團圓了!”
武弘文笑著點頭,對武馨安道,
“安安給你母親見禮吧!”
武馨安點了點頭,上前一步向小程氏福了一福道,
“母親大安!”
小程氏點頭道,
“好孩子!”
這廂武馨安身后的關媽媽也上來向小程氏見禮,
“五小姐大安!”
小程氏看了一眼關媽媽笑得很是溫和,
“多年不見關媽媽,倒是福態了不少!”
關媽媽垂頭應道,
“托小小姐的福,倒是在山里將身子養好了!”
小程氏笑著點頭,又讓身邊的幾個孩子給大姐姐行禮,武媛禎與蓮禎一個七歲,一個五歲,上來齊齊福身,
“大姐姐安好!”
這姐妹二人五官生的秀氣,行動進退亦是十分有氣度,一看便是被小程氏教養的極好,兩個弟弟武懷德八歲,武顯榮四歲性子很是活潑,上來草草的躬了躬身,武顯榮湊到近前來仰頭仔細瞧武馨安,武懷德卻是指了指武馨安的臉對武弘文大聲道,
“爹,她長得同你一點兒都不像!”
武弘文還未說話,小程氏已是眉頭微皺對兒子低聲叱道,
“大郎不可對姐姐無禮!”
說罷又仔細瞧了瞧武馨安的臉色,柔聲道,
“安安莫怪,你大弟弟年紀還小,不甚懂事……”
武馨安卻是一臉不以為意的對武懷德道,
“你不是也長得不似父親嗎?”
武懷德便應道,
“我長得像我娘……”
說罷還很是得意的挺了挺小胸脯道,
“我媽說了,我以后長大了必是個美男子的!”
武馨安白眼一翻應道,
“我也長得像我娘!”
“你娘在哪兒?”
武懷德很是好奇的問,武馨安又一翻白眼,伸手指了指天,
“我娘在天上!”
武懷德隨即抬眼看天,
“在哪兒呢?我怎么瞧不見?”
武弘文被兒子的童言童語給逗樂了,彎腰伸手將他抱了起來,
“你大姐姐的母親乃是你們的大娘,她如今在天上呢!”
這廂一手抱了兒子,一手牽了大女兒對小程氏道,
“我們進去給娘請安吧!”
小程氏笑著點頭,抱著小女兒讓到一旁,看著武弘文牽著武馨安邁步進去,目光落在武馨安那圓滾滾的身子上,眼神閃了閃,
“這孩子……長得可真似大姐姐呀!”
武弘文當先領著妻兒進去內堂,武家老夫人早得了消息正端坐在常上等著,見得兒子進來,臉上多了一絲喜色
“文兒回來了!”
武弘文應了一聲放下兒子,牽著武馨安上前,
“母親,這便是您的大孫女兒安安……”
這一回武馨安倒是不用人教,自己就跪下來叩頭道,
“祖母,安安給您磕頭了!”
武家老夫人付氏低頭看了看自家這十年都未謀面的大孫女,先是與自己那大孫子似的,仔細端詳了半晌,也是沒從武馨安的臉上找出一絲一毫似兒子的模樣,心中暗暗道,
“看來果然是像那大程氏!”
說起大程氏與老夫人付氏這一對婆媳,竟是從未曾見過一面,便天人永隔了!
當年武弘文在外娶妻,曾寫信回來報與老母得知,付氏那時怕兒子耽于兒女情長,誤了科舉之事,也曾寫信勸阻,只武弘文一意孤行,并不聽從母親之命,付氏見兒子主意已定,心知此事已是無可阻攔,無奈之下只得在家中勉力籌了些銀兩,托人送去京城給兒子娶親。
這媳婦雖說是娶了,可那時一個在京師,一個在江西是一直未曾見面,原還想著等武弘文金榜題名之后能接了老母團聚,到時候再讓媳婦叩頭見禮,卻沒想到大程氏難產而死,這婆媳二人竟是從來無緣得見一面。
又因著武馨安出生即母亡,老夫人付氏出身鄉里,對這神鬼之說是深信不疑,便覺著這孩子有克親之相,對大孫女還未見過便有些三分不喜了,因而來杭州這么些年,也是從未親自去見過,便是武弘文這一回去接大孫女回府,付老夫人亦是有些不贊同的,私下里悄悄對兒子道,
“姑娘家在娘家里呆的日子本就不多,她在外頭都十年了,接回來說不得三四年便要嫁出去了,你又何苦再接回來,倒不如一直養在外面,以后出嫁里多備些嫁妝便是了!”
武弘文自然是不肯的,當下搖頭道,
“母親這話,兒子可是不依,安安在外頭十年,兒子已經是虧待她了,現下好不易能回家了,怎能還讓她在外面,這樣對她何其不公!”
付氏卻是眉頭一皺道,
“你光想著你那大女兒了,沒想著下著還有幾個小的呢,小程氏這些年跟著你操持家務,侍奉為娘,也是辛苦勞累,這后娘不好當,你也要為她著想!”
武弘文仍是搖頭道,
“母親放心,小程氏乃是通情達理之人,況且安安乃是她嫡親的侄女兒,想來她必是會好好待安安的!”
付老夫人見兒子固執己見,勸之不動,心里便暗暗冷笑,
“再是嫡親的姨表親,這都前頭一個女人生的,更有文兒這些年一直心心念念著大程氏,若說小程氏心里沒有疙瘩,我這做娘的是頭一個不信的!”
她不想那克母的掃把星進門,可拗不過兒子,只得嘆氣作罷!
付老夫人今日仔細打量自己這大孫女,見她五官生得竟是半分不似兒子,想來是像她那短命的娘,心里便更不喜了,坐在上首,端詳了武馨安半晌,就是一直不肯叫起,武弘文心知老娘是不喜這孩子的,但總不能孩子剛一進門便要給難堪吧,安安這才十歲,又有何錯?
這廂上前一步剛要說話,卻見得武馨安突然騰的起了身,一面揉著膝蓋一面苦著臉對他道,
“父親,我……我膝蓋疼!”
武弘文見狀忙道,
“好孩子,給祖母叩過頭行過禮便成了,你起來就是!”
付老夫人見狀不由眉頭一皺,鼻子里哼了一口氣出來,心中暗道,
“果然是鄉下養著的丫頭,半點規矩不懂!”
武馨安從地上起來,這才抬頭打量自家的便宜祖母。
這一家子都是精瘦人,老夫人付氏也是干瘦的模樣,一張臉稍稍有些長,眉毛濃重,顴骨高起,嘴唇有些薄,面上不帶笑時便顯得很是陰沉,嘴角帶了笑卻是又帶著三分假,總歸這面相一看,便知不是好相與的主兒!,
武馨安到這時節算是看過了全家人的模樣,心里就暗暗有了計較,
“這老婆子不是能相處的,那小程氏跟我以前那后娘一樣是個當面做人,背后做鬼的……”
至于下頭那幾個弟弟妹妹,除卻那個還抱在懷里的,其余的只怕也跟自己那便宜后娘一般,都是面上帶笑,背后動刀的。
以前的王大妞雖說沒讀過書,也不識的字,更不會看相算命,可她在鎮上賣肉,這來來往往的人見得多了,察言觀色,瞧人好歹的本事卻是早就練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