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赫便曾試過身處在大內皇宮的鴿群之中一天一夜,令得群鴿在他身邊聚集不散,吃食走動,梳羽酣睡與平日并無二致。
今日到了這山林之中,裴赫便當是自己練功一般,盤腿而坐,將身子融入了夜色之中,氣息收斂至若有若無,這時節若是那猛虎當真來了,會撲咬所有人,卻會獨獨將裴赫視若無睹,生生繞過。
裴赫自在這處盤膝入定,那頭有人卻悄悄穿過草叢,向他湊了過來,
“裴公子……”
裴赫眉頭一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說話之人,不是那魏彤又是何人?
裴赫目光自她那張秀麗的臉上移開,卻是在搜尋她身后,魏彤似是知曉他在找何人,便應道,
“裴公子,我哥哥去了后頭安排各人潛伏,不在這處……”
裴赫聞言眉頭更是皺緊了,
“即是令兄不在,還請魏小姐回去藏身之處才是!”
魏彤聞言卻是不退反進,湊過來坐到他身邊,借了那頭頂上隱隱的月色,目光癡癡的看著裴赫,
“裴公子,我……我就想同你說說話!”
裴赫冷冷道,
“裴某與魏小姐無甚交際,自也無話可說,還請魏小姐回去吧!”
魏彤卻仍是目光癡迷的瞧向裴赫,
“裴公子,你……你生的真……真好看!”
盤膝而坐的裴赫隱身在黑暗之中,只頭頂上一處樹葉的縫隙處,漏下了一縷月光,隱隱照著他小半張臉,正正可以瞧見那高挺的鼻梁,單薄又形狀好看的嘴唇,白皙的皮膚反映著淡淡的月華,越發顯的整個人如那玉雕的人兒一般,魏彤看在眼中,迷進了心里,真恨不能將這玉人兒搬回家去,自己早晚三柱香給供起來。
裴赫轉過臉冷冷不語,魏彤又道,
“裴公子,我打聽過了,你那未婚妻不過只是一個六品小官的女兒,那及得上我們家,我們家雖說沒有魏國公府、定國公府上顯赫,但武襄侯府一樣也是勛貴人家,比起那一個小小的刑部六品官兒來,那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魏彤轉頭看向裴赫,
“裴公子,你……你若是……若是能同我共結連理,我……必會讓家中對你鼎力支持的,我可是武襄侯家的嫡女,父母一向寵我,只要你答應退婚,我便回去請了爹娘出面為你謀個好前程!”
說罷她一臉熱切的瞧向裴赫,裴赫卻是冷冷瞥了她一眼問道,
“魏小姐,令兄又或是武襄侯爺知曉您這堂堂嫡女,向男子自薦自身么,你們武襄侯府的閨訓便是如此么?”
裴赫還以為自己這話已是夠重了,想這魏彤一派嬌嬌女的傲氣,聞聽之后必然會羞的掩面而去,卻是沒想到,魏彤聞言非但不惱,反而是幽幽嘆了一口氣,目光繾綣的看著裴赫道,
“我知裴公子必是會瞧不上我的,只我……我對裴公子已是情根深種,便是為了你拋卻尊嚴也是愿意的!”
她說的情深義重,裴赫卻是聽得一臉厭惡,
“魏小姐,你要情根深種是你的事,只裴某已經定親,不日便要成婚,還請魏小姐自重!”
魏彤應道,
“我知曉你要成婚了,可這不是還未成婚么,那武馨安樣貌普通,性子同個男人婆一般,又愛舞槍弄棍,她有甚么好的,以裴公子這樣的人才,娶她真是委屈了,裴公子……不如再思慮思慮……”
裴赫臉上的厭惡之色越發的濃郁了,突然眉頭一皺,低聲怒喝了一聲道,
“滾!”
若不是念著與徐二的賭約,怕驚動了附近的野獸,他只怕要不管不顧的起身攆這女人走了!
魏彤見他發怒時,雙眼迸發出兩道寒芒,襯著他那張臉更添了幾分男子氣概,不由癡迷道,
“裴公子便是生我的氣,我也要說的……她配不上你……”
這回裴赫不待她說完,伸手摸到了身邊的一顆小石子,手指頭一彈那石子便帶著風聲,自魏彤的臉頰旁飛過,
“哎呀……”
魏彤輕叫了一聲伸手掩了臉,突然感覺一陣刺痛,用手指一摸,卻見得上頭一道血痕,
“我……我流血了!”
這女兒家最重臉皮,被裴赫這么一下子,立時便破了皮,饒是魏彤再癡也被疼醒了,當下捂著臉,雙眼之中立時盈滿了淚水,
“裴公子……你……你何必如此狠心!”
裴赫也是真心惱了,聲音冷冷,透著一股子陰寒道,
“你若還呆在這處,下一個便是打你的雙眼了!”
說著話,他動了動身子,整張臉出現在月光之下,臉還是那張英俊的臉,只一雙眼中滿是暴虐與嗜血,立時從那玉雕的美人兒,變做了地府之中的修羅夜叉一般,嚇得魏彤一個激靈,轉身便鉆入了草叢之中,往來路逃去。
裴赫冷冷看著她消失在黑暗之中,這才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平息下心頭的怒意,卻聽得身后有人說話了,
“裴兄,這又是何必,魏小姐乃是武襄侯府出身的嫡女,只要娶了她,裴兄必是能平步青云,一飛沖天,以后說不得我們還有要仰仗裴兄的時候!”
裴赫聞聽此言,卻是雙眼之中戾芒一閃,動了動手指,差點兒便將手頭的石頭向身后之人彈去,半晌……他才又壓下了心頭的火氣,回頭問徐二,
“那徐兄為何不娶?”
徐二笑道,
“我們魏國公府已是勛貴之中的頭一份兒了,我雖不是大房嫡子,但在家中也算有些份量,已是用不著用這種手段來鞏固自己的地位了!”
他的言下之意,自然是指裴赫出身低微,要靠著娶妻才能換得上進之路,裴赫聞言冷冷一笑,月光中白牙一閃,英俊的臉龐帶上了幾分邪氣,
“是么……所以徐二公子便可以隨意玩弄女人嘍,比如……那秦淮河上的小月仙,不就被您收入府中了么?”
徐二原本得意的臉色一變,
“你……”
裴赫一擺手攔了他的話道,
“你不用問,這事兒不是安安告訴我的,也不用誰來告訴,我不過只在那船上呆了一宿便已是瞧出來了……”
見徐二松了一口氣,卻是又接著道,
“安安只是性子豁達,她又不是沒眼力,她瞧沒瞧出來,徐兄自己琢磨吧!”
哼!真當安安是傻的么,她多半是早就瞧出來了!
徐二聞言立時亂了心緒,強笑一聲拱手道,
“多謝裴兄提醒!”
裴赫搖搖頭又坐回了自己藏身之處,徐二也隱入了草叢之中。
在他們的頭頂之上,看了一出好戲的徐三轉頭瞧向武馨安,一雙大眼兒忽閃忽閃的,
“師姐,那女人敢當著面挖你的墻角,你便不想下去揍她?”
武馨安也不知是不是近朱者赤,卻是學會了裴赫那淡淡地神情,應道,
“裴赫不是應付的極好么,他即是回絕了魏小姐,我便不必出手了!”
徐三卻是一臉的不信,
“你要是不動手,便不是我認識的武馨安了!”
武馨安沖她翻了一個白眼兒,
“你即是知曉還說出來干嘛,我現下不是不好下樹去動手么!”
待得了機會,我必是好好教訓教訓這女人的!
徐三便捂嘴笑,
“這才是快意恩仇的武馨安嘛,學甚么裴公子的淡漠模樣,你可學不像的!”
二人正在竊竊私語間,卻有那林間的風向一變,一股山風吹來,似是帶了一聲隱隱的嘶吼聲,武馨安精神一振,忙向徐三做一個噤聲的手勢,
“你聽……”
二人側耳細聽,果然聽得遠處的地方似是又傳來了一聲吼叫,聽聲音極似那猛虎的聲音,徐三不由興奮道,
“今兒果然是運氣,它竟還沒有走!”
武馨安看了看樹下明顯也聽到虎吼的眾人,卻是轉頭吩咐她道,
“呆會兒若是當真有虎來了,你便躲在樹上,切切不可下來!”
徐三點頭,
“放心,我只在上頭看你如何勇擒猛虎,你便是叫我下去,我也不敢下去的!”
徐三又不傻,論武功身手,她差武馨安十萬八千里遠,又在這黑夜之中,她如何敢下去逞能!
武馨安點了點頭,拉著她伏在樹上,這水洼附近便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再沒有人說話了,只聽得風聲陣陣,又樹林之中各種獸吼禽叫。
在這處不知等了多久,突然又是一聲低吼,這一回卻是比先前近了許多,眾人越發緊張起來,武馨安居高臨下,早看見西南面的山林之中,有甚么東西正在樹林之間穿棱,月光之下,那斑斕的皮毛隱隱泛著光澤。
“來了!”
武馨安精神一振,看著那頭身影碩大的斑斕猛虎一點點的接近了水洼,這山林之中有百獸之王出現,四周立時一片寂靜,只山風吹過帶來一陣陣怪異的氣味兒。
那頭老虎終于在眾人的注視之下,緩緩的進入了水洼旁的黃泥地中,
“吼……”
這水洼附近來的人太多了,它似是嗅到了生人的氣息,有些不安的來回走動了幾下,碩長龐大的身子,在眾人眼線之中來回移動著,海碗一般大的爪子,在濕潤的黃泥地中留下了深深的巨大的梅花腳印!
武馨安聽到下頭的徐二突然開口說話了,
“裴兄,可敢同我出去獵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