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閱讀的是由—《》第一百二十六章黃昏之地
在這陰暗的溶洞里,銀幣的光芒異常奪目,仿佛一枚星辰墜落在地上,四周的黑暗立刻起了反應。
只聽刺耳的嘶吼聲接連響起,溶洞里的積水驟然沸騰起來。
在迅速衰弱的銀色余暉下,寧永學看到一頭畸形的黑熊從水中爬出。它臃腫的身軀在溶洞中浮現,儼如尸體從海底浮上水面。
它全身都撕裂著大大小小的豁口,就像一張張咧開的嘴,從中彌漫著黃昏之地硫磺味的濁氣,仿佛每張嘴都在呼吸。
枯黃的藤蔓和尖銳的黑色枝杈在它滿身傷口中招展,往外伸出,滴答著粘稠的暗黃色水珠,看起來就像是一堆漂浮的觸手。
寧永學能聞到那股惡臭,差不多是摻著硫磺味的腐爛油脂和臟器混合。它的嘶吼聲尖銳又怪異,簡直是調錯了波段的收音機,亦或是被劃了一刀之后失真的磁帶。
跟著又是一頭增生了十多條胳膊的猿猴,每條手臂都在背后交叉彎折,形如扭曲的血管。
那些肢體或是臃腫,或是枯瘦,或是筆直伸出,沒有關節,或是有三四個關節交錯著反折正折,很難不讓寧永學想起他手臂自行生長時扭曲的輪廓。
整張臉都被根須寄生的野豬探出腦袋,往水面上掙扎。肚腹剖開的野狼晃動著迷茫的頭顱,臟腑垂出體外,和搖曳著的藤蔓攪在一起,往兩側招展,散發出惡味。這些畸形的動物蜂擁而出,似乎它們已經在水底掩埋棲息了很久,只在等待生靈接近。
這見鬼的黃昏之地真是越來越詭異了,而且每次都能變得比前一次更詭異。
跟著寧永學望向曲奕空,銀幣是不可能影響得了他,但她可說不定。
他轉臉一看,發現曲奕空已經站在了幾十米外的溶洞拐角處,神情戒備。她正轉動視線,往前摸索,她環視周遭,眼中卻一無所得。
她眼里一切活動的他者都消失了,只有靜態的景物。那枚銀幣拋出的光亮把每個個體都孤零零放在一片虛無中,使其不知該走向何方,效果倒是很奇妙。
想法很快傳達過去,銀幣的詛咒也被驅趕,曲奕空轉過臉,和他目光短暫交錯,然后就是一瞬即逝的警告。
“小心曲陽,他知道你有問題,他想吃了你。”
曲奕空幾乎要被蜂擁而來的孽怪淹沒在狹窄的甬道中,盡管如此,她依舊從空隙中穿梭,往寧永學靠近過來。
緊跟著他聽到軀體膨脹,嗅到血液濺出,看到灰白的獸毛在眼角余光中閃現。
他想起了樹洞外被曲陽揉成團砸向地面的尸堆,知道這家伙已經變成了當時的模樣。
強風席卷過他全身,讓他腳步不穩,連連后退。眼看曲陽獸化,他也想往曲奕空那邊接近。他希望戰場不被分隔開,但還沒等他邁步,就見一根試管往他倆中間拋下。
寧永學猛然想起來這家伙是個煉金術師。
試管剔透晶瑩,材質近似于水晶,其中流淌的液體就像是湖中的月亮。它砸碎在地,迸發出恢弘的合唱歌聲,仿佛里頭囚滿了合唱團的幽靈。
高速流轉的月光聚成一個虛無的球體,迅速往外膨脹、破碎、掀起氣浪,其中反射出的景象是那樣奇異,奪人心神,——他的目光很容易就被吸引住了。
這一發現無疑讓寧永學分神了片刻,不過,就算他不分神也沒用。
以試管破裂的地點為圓心,在場的人和怪物都被往后掀起,如同花瓣被風吹離樹枝,飛向遠方。寧永學砸上石壁,撞碎樹枝,摔在水泊之后還被強風裹挾著滾了好久,磕得頭暈眼花。
還沒等他站起身,曲陽的狼爪已經往他腦袋拍了下來,勢要把他的頭顱直接碾碎。他很清楚這家伙的力量有多大,一擊之下自己絕對無法生還,只能退讓閃避。
不過,這個半人半獸的壯漢居然是古傳說里的煉金術師,簡直沒有比這更離譜的事情了。
還沒受傷的時候,寧永學的感官和神經都很普通,因此他也只能勉強往旁邊滾去。跟著利爪擦過,他的右臂直接齊根斷落,三截血肉模糊的肉塊如屠宰場切件的豬腿一樣拋向遠方。
在曲陽咧開的嘴角有破裂的玻璃片,有藥劑的殘渣,很明顯,他磕了天知道是什么玩意的藥物輔助戰斗。
至于嗎?
寧永學拔腿就跑,在激發的秘術下閃開他的攻擊,大步躍過地上蠕動的孽怪。他實在不適應自己的速度,在溶洞光滑的石頭上跌了好幾跤,但堅持往曲奕空那邊繞過去。
曲陽跑步的速度也很驚人。雖然他身體笨拙,但他每一步都像野獸狂奔,抵得過寧永學好幾次步距。
他幾乎不落后一步,卻也沒法趕得上自己——最后他在一處幾近垮塌的石墻邊上停了下來。
一時間寧永學想不通曲陽想干什么,緊跟著就見半人半獸的家伙把一只獸爪插入墻中。他愣了片刻,立刻聽到石頭摩擦的巨響傳入,無比刺耳。
剎那間寧永學心頭警鐘大作,趕緊停下腳步,往后退去,想繞進溶洞的小道。
然后就見曲陽把一塊巨石從墻里摳出,像擲鉛球一樣朝他猛拋過來。
石頭砸上洞墻,發出轟然巨響,把樹木和藤蔓碾得粉碎。被啃食的坑坑洼洼的溶洞四處垮塌,完全擋住了往曲奕空那邊的去路。
寧永學匆忙躲避,腰間還是被石頭裂片劃破,高檔商場昂貴的衣服在此刻脆弱得像是塊破布。曲陽跟著又摳出第二塊巨石拋了過來,接著又是一塊。
固然石頭大小不一,不過肯定都能把他砸得支離破碎。
泥濘四濺,洞窟垮塌,藤蔓和樹枝碎得到處都是,被砸爛的孽怪尸體幾乎在四下鋪成了黏膩的肉毯,而且還都在蠕動,似乎能跟犬魔一樣再度聚攏成型。
當然了,現在不是考慮這些被感染的動物的時機。巨石仍然不停拋來,砸得他到處亂跑,連滾帶爬地躲閃,右臂也再次裂成一堆四分五裂的觸須,像被黃昏之地感染的動物一樣四處招展。
此時此刻,秘術除了幫他躲開致死性的攻擊,似乎也沒其它用處了。
寧永學翻身一滾,扯開揪住他雙腳的猿類手臂,竟碰到了自己被丟在地上的包。
趁著曲陽往前走去,還沒摳出其它巖壁上的另一塊巨石,他抓起背包,取出步槍。雖然塵土四處彌漫,完全看不到曲陽的位置,但憑著他對聲音的感覺,他抬手直接就是一槍。
一聲嘶啞、痛苦的悶哼。
“這藥物還真是惡毒。”曲陽緩慢的聲音從遠方響起,“你也認識煉金術師?”
寧永學想說他認識的是現代化學家,走的也是正規科班教育流程,跟煉金術屁關系都沒有,也不可能煉個霍爾蒙克斯出來。不過,他實在沒什么力氣多說話。
此時他拿來扣扳機的手不是手,是呈現出多重螺旋的尖銳觸須。這些玩意靈活得可怕,好像比人類的手指更加敏銳,效用也更可靠,更具實用性。
它們劃過地上編織的肉毯時,竟然和那些孽怪的觸須有種和諧一致感,傳來異常的共鳴。
怪不得這些孽怪對自己幾乎沒反應。
難道就像曲奕空的猜測一樣,他是當真和黃昏之地有關系?老安東究竟是怎么把他撿過來的?
沒等寧永學多想,他就驚得頭皮發麻起來,——這次拋來的已經不是巨石,是極其不詳的試管瓶了。
他順著聲音振動的路線一槍打出,把可怕的小瓶子擊碎,跟著就聽到它發出雷鳴般的尖叫,噴發出和樹洞外的結晶體一模一樣的寒霜。
白霜沖刷過溶洞,把滿地肉毯和泥濘都凍成了冰,使得四下里宛如一片恐怖的晶體湖泊,塵埃似雨落在上面,發出刺耳的滋滋聲。
寧永學躲在一堆塌陷的泥土后面才堪堪沒被凍結。
這玩意難道是曲陽連夜調配出來的?
垮塌的聲音更大了,一大片血紅色晚霞忽然從石頭縫隙里照射過來。寧永學知道有塊通往森林的石墻徹底垮了,白霜從裂口往外涌出,很快消散,寧永學也跟著一起沖了出去。
雖然這地方高得過分,但他也想不了太多,拿分裂的右臂觸須抓住攀附巖壁上的樹木,往下滑去。
這東西比人手好使多了,寧永學必須承認這點。不過會有人允許他在親熱的時候用這玩意嗎?
滿身藤蔓的山坡異常陡峭,巍峨的森林巨樹也異常陰郁。黑色云層逐漸遮蔽了晚霞,大雪也席卷過來,在他外套上凍結成冰。
他踉踉蹌蹌沖下山坡,和一頭滿身都是枯黃藤蔓和黑色根須的黑熊凝視半響,然后拿它擋掩體繼續往下繞,——他自己也快變成差不多的東西了,這些怪異的動物對他半點反應都沒有。
寧永學爬下山坡,往后張望。他看到十多頭被感染的動物把曲陽圍住,卻在下一個瞬間跟著他擰開、丟出的一瓶血紅色試劑狂奔而去,完全無視了曲陽的存在。
而對方看到他手臂和腰部扭曲的增生物質,不禁也有些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