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閱讀的是由—《》第一百四十四章你比安東更可愛一點
寧永學一度溺死在她帶來的滿足感中,其中不僅是靈魂缺口的互相彌補,也有坦白自如的安寧。那感覺催人欲睡,就像在樹下做著美夢的孩子往樹冠的空隙伸出手,接住了一束陽光。
雖然他們倆相處時間不長,還借著銀刺走了不少夸張的捷徑,但是總得來說,他們倆相處的過程,其實就是兩個怪異人士主動揭示自己,展示給對方的過程。
說整個過程小心翼翼也好,猶豫不決也罷,亦或帶著不少后悔、慚愧和沖動的情緒,但他們總歸是在各自的沖動中完成了,再無任何余地可以回轉。
可以看得出,曲奕空本人不懂愛的藝術,待他們倆互相表達了自己能表達的一切后,她唯一的想法也就是下個決定,和他一起應付所有矛盾。
這些事情其實和她全然無關,差不多都是他自找的麻煩,既包括他剪不斷理還亂的舊感情問題,也包括他遵從本能應下的奧澤暴的約定。
每件事都跟他習慣性的擴張自己分不開關系,——說白了,他在城市中存活,就像一棵異常畸形的巨樹扎根在森林深處。
他扎下繁衍之根,然后把枝條往成千上萬個方向延伸出去,盤踞其它人的天空,遮蔽其他人的陽光;他也把樹根往成千上萬個方向延伸出去,搶奪其他人的土地,還要汲取其它人的養分。
他可以和任何人交流并達成一致,只要那里有他把枝條和樹根延伸過去的可能,他就會試著把自己的枝條和樹根延伸過去。
但是曲奕空不同,她只是存活著,往前走著,跑著。她穿透森林卻不拿走任何東西,經過枝葉繁茂的樹木卻不奪取一枚葉片,她幾乎就像她跨在腰間的短刀,人如其物。
這給了她奇妙的美,一種令他沉迷的優雅。他為此仰慕她,既愛著她,又想得到她。
曲奕空本來不可能和寧永學的麻煩事有任何關系,此前不會有,此后也一樣不會有,但她還是都應了下來。
她的用語很灑脫,而她對他既無責備也無埋怨,因此在灑脫之外,寧永學還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種特殊的柔軟和溫柔,仿佛是一縷麥穗綁在利刃的柄上,蘊藏著秋日陽光的溫暖。
但是,曲奕空真能如她所說一樣處理好自己和其他人的關系,特別是處理好她和放在全海洋大學都是頂級刺頭的薇兒卡的關系嗎?
曲奕空說得很自信,但實際上
恐怕不怎么可能。
仔細想想,高中三年多時間過去了,同學的名字她一個都沒記住,實際上的朋友居然也只有白尹。
而且曲奕空和白尹當了朋友,不是因為她需要交際就能立刻展現出這方面的天賦,是因為白尹明察秋毫,可以代替曲奕空轉述她自己。
她本人只是在遠離故土的時候上了往海場去的火車,來到她倆當初說好的地方,跟著在那里那微笑,一言不發。
她的行為看著很瀟灑,實際上只像把損壞的磁帶拿去送修,然后就等著維修工人白尹給她按下播放鍵。
順著這事往前推,從小學中途直到初中,曲奕空都和她兩個家族后輩待在一起,近似于青梅竹馬。看起來她們關系密切,實際上另外兩人根本無法觸及她真切的痛苦。她們對她獵奇的電影愛好也沒有走近一步,因此,她倆也只能止步于此。
這事看起來是她兩個后輩的問題,但是曲奕空本人的問題絕對不小,一言蔽之,——她和她們共處的方式就是聽之任之。
既然曲奕空從來沒有主動傾訴過自己的任何事,又怎么指望兩個年紀輕輕的初中女生能跟白尹這種天才一樣明察秋毫,發覺她精神的痛苦?
本來就只是兩個單純直白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跟他這種怪物一樣,把扭曲的樹枝和樹根都往她盤踞過去?
那么在這之后,曲奕空又干了什么?
她直接在最后一天坐火車遠離了海場。
當時她們倆要求曲奕空選擇其中一個,給她若干天時間用于考慮,但她實際上一個字都沒回復。
與其說曲奕空遲鈍,不如說她根本沒認真對待過她們的感情和想法。
事前曲奕空低估了那倆人的執念,事后她又沒有明確拒絕。她只是遠遠離開,連看都沒看她們一眼。
她們和曲奕空共處了那么多年,寧永學完全能看出她倆眼中那種希望得到所愛之人認真回應的執著和念頭。
這事麻煩的程度無法描述,恐怕不是一個斷然離開就能解決的。
曲奕空本人不懂這回事,她當然可以認為自己是下了決心,切斷了過去的一切。她以一種看似灑脫的行為了結了過去,但作為一個跟薇兒卡反復分手又反復上門的牛皮糖,寧永學自己知道這決心只對她本人有意義。
只要沒有明確拒絕,這事就不可能算得上是結束。
高中三年里,那倆人沒追過來找上白尹的門,給她造成各種麻煩,簡直就是奇跡。
那大學呢?誰能保證她倆沒有在這些年里仔細打聽曲奕空的下落,就等著合適的時機來海場?誰能保證她倆沒有鼓足了勁把目標填成海洋大學,就等著從大學再來一遍?
倘若曲奕空那兩個家族后輩真要在大學這幾年追了過來,恐怕還得寧永學來幫忙應付。
可是要是打了起來,弄傷了其中某人,該不會某個麻煩的爺爺會找上他的門吧?先對他們家族重要的繼承者下手,然后又毆打她的青梅竹馬兼后輩,影響之惡劣簡直無法形容?
曲奕空倒是把薇兒卡的事情說得很簡單,那她敢把她那兩個后輩也說得很簡單嗎?
恐怕她是不能的。
事情往前推也很麻煩,那么事情要是往后推
再仔細想想,曲奕空表現得很瀟灑,實際上她在諾沃契爾卡斯克只干了三件事,——放狠話罵人、動人、以及視而不見,這三個方向分別代表了對曲陽和奧澤暴,對銀幣男和老安東,對他表妹娜佳和其它所有人。
她連對娜佳都能做到視而不見,沒有興趣,隨便說了幾句話就忘到了一邊,她還有什么是不能視而不見的?
說句實在話,曲奕空跟娜佳的對話量還沒她跟奧澤暴放的狠話多。
曲奕空的一切對話在正常環境下都不可能順利。要么就是過于直白,多半會引起沖突;要么就是轉述某個英雄小姐的道德理論,前提還得是對方跟曲陽或洛辰老師一樣,精神上有大毛病。
簡單來說,曲奕空在日常的環境里靠臉吃飯、在恐怖的環境里靠刀吃飯,她的洞察力全點在了屠殺和尋找惡意的方向,她對自己的感情債沒有任何自覺。
曲奕空在高中三年里沒出大事,是因為白尹一直在給她當媽。若是她家族里的舊矛盾帶著武力過來了,英雄小姐沒法應付,寧永學就得負起責任給她當爸。
既然事已至此,他要開始負責,那這就是終身責任制了。
想著想著,她又靠在他懷里朦朦朧朧地睡著了,側臉看著像是個孩子一樣。最近她逐漸習慣了這事,也和他一次次拉近兩人間的距離有關系。
說起來,奧澤暴為了找回煉金術的感覺又跟他要了截觸須,現在事情究竟怎么樣了?為什么一直沒聽到藥劑反應的嘶嘶聲和恐怖的爆炸聲?
寧永學側躺著把她抱住,把臉埋在她的頭發里面——他特別喜歡干這事,也特別喜歡她頭發的香味,如果她同意,他甚至會把她的發絲含在嘴里細細地品。
待他把頭抬了點,把眼睛睜開,他看到一個比娜佳還小的女孩坐在他倆旁邊,饒有興味地注視著他倆。
寧永學理了一下思維,組織了一下語言,試探著問了一句瑪爾法女士,對方沒反應,于是他把問候換成瑪爾法小姐,對方才點了點頭。
跟他猜的一樣,娜佳的母親住在這個階段的奧澤暴體內,并且在該階段下奧澤暴本來的意識占比最少,她的人格占比則最多,——她甚至可以自稱瑪爾法本人。
這事在曲陽那個階段完全做不到。
瑪爾法穿著娜佳的舊衣服,是很樸素的灰色鄉下圍裙,袖口和裙褶都有些臟了,但這一身舊衣服依然讓她保持了優雅的風姿。至于寧永學,他必須承認,他對這種舊薩什貴族的優雅完全陌生,這地方也和她完全不搭調。
“你活在奧澤暴體內會有什么不適嗎?”寧永學問她。
她搖了搖頭,并對他道謝。“平常大家都待在一起安眠,一點點在睡夢中消失,如今忽然被放出來獨自行走,我很感激。”
“那就好,”寧永學點頭說,“你沒去見一見你女兒嗎?”
“不必了,我知道自己過去干了什么,我沒有資格見她。”
“娜佳本人沒有這方面的心結。”
聽了這話,瑪爾法嫣然一笑,把小女孩的腦袋微微歪向一邊。“那就是我有心結吧。”她道,“能聽你這么說,我很高興,請你今后繼續照顧她。另外,雖然你們都是窮卑者,但你比安東更可愛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