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閱讀的是由—《》第一百五十八章權杖和圣歌
猴群首領雙手合攏,低語呢喃,從腦脊中延伸出的折線轉動收縮,血光也越發刺眼起來。
它不是在猴叫,是在說著某種成體系的語言。這種語言是寧永學從未聽聞過的,可能是祭祀的禱文,也可能是邪惡的詛咒。
低語聲說明它根本不是個猴子,——有個靈魂被困在它身體里,如同老人被囚禁在衰朽的軀體中。這個靈魂以血色折線的方式展現自我,其中可能蘊含著成千上萬個污穢的愿望。
當它驅使受詛咒的猴群將他們團團圍住時,寧永學看到劇組的人也把菲洛團團圍住了。
這一幕實在有種超現實的荒唐感,仿佛古老的神話傳說在現代重演。菲洛、劇組成員和猴群在這一刻就像是戲劇里的公主、騎士和亂臣賊子,都已經丟失了它們本來的自我,融入一處荒唐又滑稽的劇目中。
寧永學很好奇煉金術士有沒有相似的感受,畢竟,她也算得上是這一幕的始作俑者之一。
在他想提問的時候,煉金術士先一步開了口,讓他也保護好菲洛。煉金術士說她可能關系到窄門背后的某種重要儀式,他只好閉上嘴,拔出了材質不明的紅色長刀。
他被迫扔下自己出門談戀愛的遠游攝影師身份,被迫跟著劇組成員客串現代唐吉坷德。
血紅色藤蔓從穹頂垂下,提著群猴圍聚攏來,堵住了去路和來路。這一幕和守護者提著它的人偶在安全局行走倒是有幾分相似。不過,人偶總歸只是人偶,掀不起任何波瀾。
這時一發步槍子彈打在他流線型的面罩上,不僅沒有穿透分毫,還給面罩特殊的材質給擋開了。彈殼就像偏斜的箭矢一樣彈到地上,蹦跶了兩下,不再動彈。
寧永學抬頭一看,那只猴子正在一尊雕像頭頂俯瞰下方,手中持握著偷獵者的槍械,似乎把他當成了威脅最大的人來對付。
另有兩支弩箭帶著破風聲劃來,寧永學抓住箭矢,隨手折斷,扔向一旁,另一支箭矢他伸手一揮就打飛了。
扎進脊椎和大腦神經的線纜帶來的反應雖不如秘術極端,這點事情還是能做得到。
跟著他聽到有東西穿過水霧,扭過頭一看,猴子提著遠比它身高更夸張的砍刀撲來。他按曲奕空指示的握法放松手指,一刀削出。藤蔓提著它往后退,但刀柄也從他手心往前滑出,刀刃揮舞的幅度比他的臂展更長,輕易就從它面孔到肚腹切過。
這刀不能說很鋒利,但是質地異常堅韌,氣勢雄渾,且對寄生物有種克制感,一擊就將它和血紅色的藤蔓一起切開了。
它受的皮肉傷其實不重,可寄生的藤蔓都像失去支撐一樣崩潰解體。它空殼一樣的軀體也被水沖開,滑向中央的水池。
若此地只有他一人,這群猴子應該不足以為俱,但是它們的目的其實是菲洛,對他動手似乎只是拖延。
寧永學還沒把刀抬起來,就見二十條猴子已從陰暗的穹隆中墜下,帶著生銹的砍刀和斧頭撲向公主和她的騎士。
這些東西似乎都是偷獵者遺留的武器。
除了這批猴子,另有至少十多條猴子從石室盡頭的出口逼過來。它們大聲鳴叫,吸引了煉金術士的目光。
她把曲陽在溶洞隔開寧永學和曲奕空的藥劑瓶掏出,拋向狹窄的去路。瓶子碎裂,洶涌的颶風吹遠了那邊的猴群,可是穹頂那批猴子已經落下,將劇組客串騎士的劇務人員團團圍住。
阮醫生又開始暴跳如雷了,他竭力揮舞他的手杖,想擋開猴群,但臨時客串的騎士們明顯很不專業。
寧永學盡可能快地殺死了吸引他注意的十多條猴子,只來得及往前趕了兩步,他們就已倒得到處都是,其中幾個人手里的槍甚至在混亂中擊傷了同伴。
可能是因為他對客串騎士沒什么實際感受,他也不想不想為了這種破事捅自己,還沒等他上前,猴子就吊著客串公主的菲洛升了上去,消失在黑暗中。
煉金術士一邊咒罵,一邊跟躲在高處放冷槍的猴子對射。她端著的就是寧永學拿來的步槍,——毒素把猴子的一條胳膊炸開了,但藤蔓就像針線一樣把它斷裂的肢體縫了回去,看著極其詭異。
寧永學一步步往狹窄的石室出口后退,握著長刀,四處猛揮。呼嘯聲和槍聲在石墻中往復回蕩,穿透了猴子尖銳的嘶鳴,充斥著這個詭異的溶洞石室。
劇組帶來的手電筒在水泊里亂滾,很快就全進了水,滅得一干二凈。四周黑得可怕,但猴群還是前赴后繼的撲來。
在這樣的環境中,人對時間的感知很容易失去準確性。他身上的大衣保護他不受老式獵槍的槍傷,生銹的砍刀和斧頭也不足以劃破這身布料,但這些猴群實在太多。他沒頭沒腦地左劈右砍,甚至不知道有多少猴子倒下了。有時他感覺過去了相當漫長的時間,有時候又感覺只過去了一瞬。
水泊里已經擠滿了猴子的尸體,但更多猴子還是不斷洶涌地撲上來,——或者說從一片黑暗中忽然冒出來,堪稱舍生忘死。他覺得該招呼煉金術士一起去石室的出口了,如果阮東還有氣,就把他也帶上。
跟一群猴子糾纏簡直毫無意義。
這時候,什么東西忽然閃了下,寧永學側目一瞥,竟然是一個巨猿把天使雕像手里的權杖給卸了下來。
這巨猿乍一看是猿類,實則是藤蔓把許多猴子的尸體擰在一起制造的尸怪。它的身體佝僂肥胖,又粗又短的雙腿步伐蹣跚,受到體重和權杖的重量擠壓,發出難聽的肌肉和血管破裂聲。
幾個充當它腳底板的猴腦已經裂開了,的腦漿把水流都染成了黑色。
許多條猴尸像麻花一樣糾纏在一起,擰成它長得可怕的雙臂,張張變形的猴臉和擰在一起的胳膊、尾巴清晰可見。它緊緊握住權杖,往上抬起,對準了寧永學的位置。
仿佛是收集了所有尸體的魂與血一樣,權杖末端染上了生命鮮紅的色彩,血色光華立刻綻放開,充滿了石室。
猴群尖叫著四散,如同一群麻雀看見黃昏時分俯沖下來的老鷹。
跟著一團閃爍的圓球在權杖末端匯聚起來,一道恐怖的光束立刻磅礴射出,看著就像投出了一根古老神殿的廊柱一樣。寧永學只來得及避開半步,整個左臂就連著肩膀一起被蒸發了,連點灰燼都沒有剩下來。
他媽的,光束武器?這地方不是公主和騎士的古代劇目嗎?
寧永學一直都沒有想明白天使們的技術水平,現在他至少明白了一點,——如果一群猴子從古代雕像取下一根權杖都能當光束武器用,那這些天使用不著自己出面也能把城市夷為平地。
誰能想到這么一個掛在雕像上的權杖是個光束武器?
寧永學往一側退去,但巨猿緩緩轉動權杖,光束也跟著朝他掃來,迫使他不停逃竄。這時候,煉金術士、阮醫生和還活著的客串騎士們都在地上蜷成了一團,捂著胸口不停顫抖。他們似乎被一種無法理解也無法控制的壓迫感緊緊抓住了,心臟隨時都會破裂。
耳畔有圣歌聲傳來,寧永學不禁看向頭頂懸浮著迷宮的猴群首領,——歌聲就是從那些血球里合唱出的。
這歌會壓迫神智,連霍爾蒙克斯都會受害。
高聲長鳴持續不斷,忽然間和他手臂的斷裂處發生了共鳴,血紅色螺旋線從他肩膀往外浮現出來,輪廓就像尺規作圖的幾何圖形一樣完美,妖異得令人目眩。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無法解釋,只見猴尸巨猿立刻把權杖熄滅,往下跪倒,其它猴子也都落在和他齊平或更低的地上,蹲伏下來,把臉貼在地上。
這地方在一瞬間內安靜下來,就像他們剛走進來一樣全無聲息,只有腳踩在水中的低語。
猴群首領提著昏迷過去的菲洛緩緩落在地上,直到在他面前跪下。寧永學看到它的腦子懸浮在中空的腦殼正中,腦脊里刻滿了此世未曾有過的符文,一條條血紅色線條從中延伸出來,和構成他手臂的螺旋線交相呼應。
當它跪下的時候,寧永學立刻以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明白了它永世的掙扎。它在久遠的紀元以前就是一個神奴,如今歲月已經蒙蔽了它的神智,它的思維也如老邁的殘陽逝去,陷入一片黑暗。它已經丟失了一切,只能在無法遺忘的圣歌和祭祀儀式中徘徊,就像幽魂在自己的尸骨上游蕩。
在這個已經遺忘了自己曾經是什么、如今也只能寄居在猴子體內的神奴身上,寧永學看到了一種長生者的未來——至少是一種可能的未來。
比起在無盡黑暗里流血死亡的人,這些被迫在黑暗中永遠生存下去卻無法維持自我的人更讓人覺得可悲。
煉金術士捂著胸口晃了過來,她給自己連灌了兩瓶藥才稍微好了點,不停嘀咕著自己要在進窄門以前多配點特效藥。
“你身上的螺旋線能摸嗎?”她打量著寧永學的左邊胳膊,“能給我分一點做研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