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閱讀的是由—《》第一百九十七章腐爛的天使
除了背著寧永學的頭狼不知所蹤外,狼群其它成員已經都有了下落。包括這只老朽的狼在內,兩只狼被發現時已經死亡,還有三只在來路上重傷不治,只能拋下尸體不管。如今還有九只跟在她身后,其中兩只尚未沒成年,是頭狼和她后面這只母狼的孩子。
形式漸緩,這群分享過奧澤暴之血的狼聚在一起之后,互相分擔壓力,也幫她擋住了身后襲來的威脅。
現在,哪怕一手提著娜佳也不影響她找路了。不過,大霧依然織成密不透風的帷幕籠罩著它們,很難辨識出方向。
這場戰斗對她自然算不得大事,只要用些武技和洞察力,她就能劃開遲鈍的幻影,毫發無損地剖開迷霧。可惜,切開這些幻影人形完全沒法讓她得到剝奪生命的滿足感。
從出生到現在,她最沉迷的可能還是切開寧永學身體的感觸。
這是個危險的想法,她本來一直努力忍著不這么想,哪怕心里升起一點苗頭,她都會即刻掐滅,但他似乎總想引誘她干這種事。現在兩人靈魂和意識相融了,他還跟個低語的魔鬼一樣往她心里塞各種念頭。
這確實是精神分裂的癥狀。
如果是在寧永學的身體里,她也要讓他體會一下什么是精神分裂的癥狀。
曲奕空清出一小片空地,回神一看,地上似有些拖動的痕跡。一排教堂長椅被撞翻,地板縫隙間能看到殘留的狼毛。
蹤跡更近了。
也許委員會的人還不清楚情況,可能他們以為,只要把寧永學的身體帶走,就能把他的人也帶走。
不過另一方面,曲奕空知道幻影人形只是拖延的手段,委員會這幫人的目的也不在于殺害它們。他們為的只是盡快完成一場祭祀儀式,達成某種尚不明朗的目標,跟著避開后續的麻煩。
比如說隨時可能出現的老窮卑者。
這時濃霧忽散,大風卷起,曲奕空敏銳地抬起頭——霧是被上空襲來的大風吹開的。
幻影人形隨大霧一同消散,宛如灰蒙蒙雨幕的幻影屏障卻尚未停息,扔在撞擊中和槍擊中出滋滋聲。短短一個瞬息后,某種陰晦的殘月光輝忽然瀉入整個教堂,就像在大劇場里照在舞臺上的白光,令人覺得自己好似置身在幻夢中。
在這充滿混亂景象的陰森森的教堂里,不僅幻影人形消散了,灰蒙蒙的雨幕也在融化。教堂堅實的地面裂開了,化作成千上萬僅能容一人落腳的金屬方塊。此類金屬方塊錯落分布,一些往上升起,懸在沒有支點的半空中,還有一些往下沉陷,可以通過縫隙看到教堂的更低層。
地面上的景象是那樣奇異,奪人心神,但曲奕空看到了不同的東西。
天花板打開了,一個被黑色腐蝕物感染的天使正從上空緩緩降落,好似一根不受力的羽毛。
曲奕空看過一些西方宗教片,有正面的,也有反諷的,不過天使們墜落的姿勢總是很相似,——用的就是她眼前的姿勢,頭往后仰,臉和前胸幾乎是水平,雙臂也大張開,仿佛是要擁抱天空。
如果是一個美輪美奐的女性天使降落,或者至少是壁畫里那種難辨男女的天使降落,一定是一種美麗而神圣的場景,不過眼前一幕絕非如此。
是的,這天使在舞臺白光一樣的光輝中緩緩降落,周圍極其靜謐,動作也異常優雅。但他身軀龐大魁梧得過分,三米多高,接近四米,完全可以頂破寧永學位于達旦村邊緣處的狩獵小屋。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被感染的上半身,從左邊手臂和肩膀覆蓋滿了黑色腐蝕物,已經看不清本來的輪廓了。尖銳的黑色倒刺和棱形晶體錯亂分布,從大臂一直蔓延到心臟位置,然后腐蝕物的感染從他心臟發黑的血管往外泵出,擴散開去,像密密麻麻的黑色荊棘一樣纏繞著他的上半身,——仔細一看,其實都是鉆出體外的裸露血管。
他下身一席灰色長袍,但其袍底空無一物,似乎不存在腿腳。他的面目遮掩在狀如蛇頭的黑色面具下,只有明黃色的痛苦在其中放射光芒。
他背后一對發黑腐爛的羽翼張開時就像戰船的風帆,翼展近乎有六米,其它可能存在的羽翼都已腐爛殆盡,只有少許尖刺形的骨頭尚存。
曲奕空看著他降落在煉金術士面前,準確來說是祭祀品菲洛面前,伸手蓋向她的頭頂。那一刻在曲奕空心里轉過了許多念頭,其中有個她從未想過的問題——
如果無光海這些人利用腐蝕物質感染了高位天使,使其神智盡失,并通過一系列復雜的祭祀儀式把他弄成提線木偶為自己辦事,他們豈不是能解析其科學技術、解析其法典的運作方式,甚至能利用方舟的全部功能了?
如果再進一步,他們豈不是能利用這個黃昏之地,以被感染的傀儡代替受難的天使取得權限,進而欺騙某個盲目的主宰?
說到底對這個盲目的主宰而言,執行其意志的究竟是天使還是人,是無光海還是其它地方的種群,這事真的有區別嗎?
老安東再怎么心靈扭曲,也只是個帶點個人愛好的窮卑者。他在此處盤踞了二十多年,除去撫養了一對少年少女,就是隔三差五給寧永學和娜佳轉送包裹和信件。但是,總有人想當主宰者,他們想要掌握別人的命運,想引導世界按自己的設想的方式前進,他們利用這個廢墟的方式一定遠比老安東可怖。
煉金術士完成了儀式,她滿意地站起身,對曲奕空擺了個聳肩的姿勢,好像一切都萬事大吉了似的。
這時羽翼腐爛的感染者天使已經把手蓋在了菲洛臉上。就像寧永學和曲奕空當時的情況一樣,陰晦的光從其眼中和口中涌出,和金發女性菲洛的眼和口相連。
附身?還是某種更可徹底的控制?
那群擬態更激烈地擊打幻影屏障,似乎定要阻止煉金術士主導的對高位天使的褻瀆,但是他們無法靠近。不僅是幻影屏障在物理層面阻礙了一切,環繞著腐爛的高位天使也有一種無法理喻的精神壓迫,擬態只要靠近他就會不由自主地跪倒,四肢顫抖不斷,雙腿也無法站立。
然后她忽然看到一個白色小蜘蛛從菲洛口中爬了出去,順著蔓延的光鉆進了天使口中。
蟲巢人的小蜘蛛?它什么時候鉆進去的?
不對,這事和蟲巢人有一點關系嗎?
被剝奪了五感的預知者立刻發現事情有異,不過還沒等其他委員會人士反應過來,就環繞著白色小蜘蛛蔓延出若干道黑色痕跡,遠看宛如鏡子碎裂,覆蓋了整片虛無的空間。然后一道血紅色的刀刃從天使背后閃過。
曲奕空理解了,或者說她和寧永學一起理解了。通過蟲巢人的小蜘蛛當錨點,老安東忽然出現在了這里,現身在天使身后。他單手扯掉了一條腐爛的羽翼。只見制式長刀閃爍著血光,將這個魁梧的天使斜斜切開。
蟲巢人不是個蹲在礦坑里遺世獨立者,它有合作人,這個合作者就是比蟲巢人更怪異的老安東。
它的每個小蜘蛛都可以悄無聲息地潛伏在人體內部,也可以悄無聲息地在森林各個地方探路,必要的時候,這些小蜘蛛就能拿來給老安東當傳送的錨點。
所以蟲巢人一直知道真實情況?或者當時它就是在等他們倆下礦井、然后效仿老安東的思路跟他們倆探討繁衍的樂趣?
她還真是被這家伙騙得夠嗆。
另一方面,腐爛的高位天使并未死去。只見他頭顱被斜斜劈開,一條手臂和撕爛的羽翼都被斬落,但他斷裂的半邊腦袋仍然還在脖子上面,細看之下,竟有種黏液般的黑色腐蝕物使其相連。
看到判斷有誤,老安東當場就消失不見了,比他出現時的情形還要更突然。跟著一陣非人的刺耳尖嘯從天使腹腔中升起,令人血液凝結,肢體冰涼。
大片烏黑的氣流從他斷裂的頭顱中噴涌而出,乍看上去好似彌漫的黑煙。在一個呼吸的時間里,黑煙瘋狂地扭曲、旋轉起來,然后往外迸發。
以腐爛的天使為中心,他身周被剜出了一個無比巨大的球形空洞,無論金屬、木頭還是石塊都在腐朽發黑,扯成腐蝕性的碎渣往外席卷。
除了作為祭祀品的菲洛處于中心點依然完好,其它守著祭祀品的人竟直接被解體了,卷成一堆血、肉塊和碎骨的混合物,然后也被腐蝕成一團碎渣,往外掃蕩過來。
“你他媽干了什么!”
煉金術士只來及對老安東咒罵了這一句,但老安東本人已經消失了,很有種闖下大禍然后拍拍屁股就走的風采。這個人肯定不會為自己做過的任何選擇后悔,更不會在乎他本該承擔的一切后果。
只見委員會其它人立刻把雨幕收縮、聚攏,在自己和天使中間立起一堵環形屏障,擋住了一個扇形角的沖擊,更后方的曲奕空和狼群也沾了光,沒被掀飛到幾百米開外。
不過,時機正好,她握緊小刀,瞄準了卡在寧永學身上的鎖鏈。既能放血也能解開束縛,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