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師靖出來的時候走得很慢,為了不打擾他們,她還特意繞去了其他屋子,期間遇見了楚映嬋,楚映嬋剛剛去安置鱗獸了,現在回來與大家會合。
慕師靖與楚映嬋并不熟悉,甚至不敢確定她到底是師姐還是師妹,本著與同門建立友好情誼的原則,慕師靖來到她身邊邀她同游,并告訴她小禾與林守溪去幽會了。
楚映嬋只是柔柔地笑笑,答應了她的請求。
沒走多遠的路,慕師靖圖窮匕見,開始與她算起了到底誰是師姐,可兩人都怕對方謊,誰也不肯先拜師的年月,于是師姐妹之爭就這樣僵住了,無可奈何,慕師靖暗暗打算,以后去向公平而善良的白祝詢問此事。
接著,慕師靖又開始質問他們在路上發生了什么,怎么會這么晚才到。
楚映嬋只道來話長,之后可以挑個時間慢慢與她講,慕師靖感知敏銳,從這只言片語之間隱隱嗅到了什么貓膩,有意無意道:
“你們若再不來,我還當你們私奔了呢。”
“私奔……”楚映嬋輕笑著搖頭,問:“慕姑娘怎會這樣想?他可是我徒兒。”
“徒兒又怎么了?”慕師靖瞇著眼眸,傾身靠近她,問:“徒兒就不能發生什么嗎?”
楚映嬋聽了,蹙起眉,紅云暗飛的面頰上隱有暈惱之色,“我們能發生什么呢?慕姑娘起話來為何令人這般難懂?”
慕師靖打量了她一番,唯見楚映嬋白裙端靜,仙姿出塵,美得不可方物,她亦覺得是自己直覺出錯了,淡淡道:“沒想到林守溪定力這么好。”
“徒兒入門之后,早晚背,用功勤勉,自是好的,更何況……”楚映嬋話鋒一轉,柔柔笑道:“何況他不也與慕姑娘同行許久,你們之間不也沒發生什么嗎?”
“當然!”慕師靖立刻開口,話語激烈。
“嗯?”楚映嬋似被她急于否認的態度驚了一下,隨后只靜靜看她,眼眸帶笑。
慕師靖感到了些許不自在,也不繼續追問,只是道:“我與你打趣罷了,我向來是很相信楚仙子的為人的。”
楚映嬋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兩人在小禾家中逛了一會兒,小禾住宅樸素,只有一些簡單的自制家具陳設,楚映嬋一邊踱步,一邊詢問起了她們旳情況。
“師尊見你們遲遲不歸,就讓我來妖煞塔看看,本姑娘憑借著敏銳的洞察力和靈巧隱匿的身法很快找到了小禾,帶她自千軍萬馬中殺出重圍,后反其道而行,故意躲入妖族地牢之中,逃過了妖兵追查,助小禾療養傷勢……”
慕師靖大致講了一下當時發生的事,順便對自己的形象進行了一番簡單的修飾:
“地牢里呢,我每日照顧小禾之余還與她講經論道,切磋武藝,結為了姐妹,嗯……我是姐姐。”
“多虧慕姑娘了。”
楚映嬋輕輕點頭,好奇道:“講經論道?你與小禾講什么呢?”
“嗯……地牢里,我與小禾有一場紅白之爭。”慕師靖意味深長地。
“紅白之爭?”
楚映嬋雖不知是什么,但光聽這法就覺得很是玄妙,她怕露怯,也沒多問,只是多夸贊了慕師靖幾句,慕師靖點頭受著,故作謙遜。
兩人一同賞了會花,給它們澆過水后離了屋子,向外走去,彎彎繞繞之間,她們隱約聽到了少年與少女的對話聲。
“走,我們去偷聽他們話。”慕師靖壓低了聲音,。
“這……不好吧?”楚映嬋有些猶豫。
“有什么不好的,大家都是自己人,被發現了我們就假裝正好路過咯。”慕師靖已想好萬全
之策。
“你去吧,我就……”
楚映嬋有些不情不愿,對慕師靖而言,聽墻角或許有些樂趣,但對她來……楚映嬋知道他們現在大概在做什么,卻委實不想親眼看他們親熱,那些情意綿綿的話語固然動人,她卻有些聽不得。
“別不好意思嘛。”
慕師靖可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她只知道做壞事總要找個搭檔,便不由分地握住了楚映嬋的手腕,拉著她去偷聽。
“哎,等等……”
楚映嬋想要拒絕,終究拗不過她,被慕師靖連拉帶拽地拖到了門邊,她聽著門外傳來的動靜,理了理鬢角的青絲,種種情緒皆藏在了冰雪般的眼眸里。
楚映嬋本想找個機會,假意弄出點動靜,讓他們發現了算了,可不曾想,她聽了一會兒,亦覺得有趣,聽到小禾要‘大赦天下’時,楚映嬋也不由緊張起來,既期待又害怕,最終,她也沒等到林守溪開口,也分不清自己是失落還是慶幸,她倒是很羨慕一旁的慕師靖,因為她無論聽到什么,都是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
當然,這種羨慕很快不復存在。
“五大三粗?!”
慕師靖檀口半張,目瞪口呆,她原本只是隔墻觀火,不曾想這火竟無端燒身了……
“慕姑娘別生氣,興許是誤會呢?”楚映嬋輕聲。
“誤會?能有什么誤會!”
慕師靖蹙著眉,又委屈又憤怒,她二話不,推門而出,將背后壞話的當場捉拿。
場面安靜了下來。
林守溪與小禾依舊呈現著抱姿,見這兩個聯袂而來的女子,也嚇了一跳,回過神后連忙分開了擁抱。
“你,你們怎么來了?”小禾訝然道。
慕師靖氣焰洶洶,也不理會小禾的提問,只是道:“先與我,五大三粗是怎么回事?”
楚映嬋雙手交握腰前,對著小禾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我們不想打擾的,只是恰好路過。”
話間,林守溪與楚映嬋的目光還有意無意地擦過,雖只是不可察覺的一瞬,但他們完成了一次對視,兩人心中各有心思,誰也不敢多看彼此。
小禾起初被慕師靖的氣焰嚇了一跳,接著,她意識到了不對勁,心想自己有什么可慌張的?念頭通達以后,她立刻調轉長矛,轉向了林守溪,與慕師靖一同質問,“嗯,到底是怎么回事?虧我當時那般相信你,你卻百般騙我,無心咒的帳我還未與你算呢。”
面對著小禾的質問,林守溪亦感到了深深的內疚,尤其是他想起神域勿言殿中,小禾喜歡自己是因為真誠善良,而他心知,自己并未回報足夠的真誠,哪怕他的愛是千真萬確的。
兩位少女目光如電,林守溪不得不答,他支支吾吾開口,“我是夸慕姑娘氣量大,拳頭大,識大,嗯……大巧若拙,大義凜然!”
“那三粗呢?”慕師靖冷笑著問。
“粗茶淡飯,粗中有細,粗……”林守溪終于編不下去了。
同樣,慕師靖與小禾也聽不下去他胡扯了,姐妹兩人殺氣騰騰,步步逼近,林守溪退無可退,腰身緊貼欄桿,他實在想不明白,剛剛還是與小禾恩愛纏綿的溫暖,怎么一瞬間場面就如此肅殺了……
無人能替他解圍,楚映嬋也只在一旁笑吟吟地看他的窘迫。
“繼續呀,怎么不了?”慕師靖問。
比起慕師靖的逼問,小禾略顯委屈的模樣最讓人心疼,這位雪發少女垂首抿唇,低聲:
“這本不是什么大事,你騙我也就騙了,但被戳穿之后你非但不認錯,還要嘴硬……你,我究竟有什么可以相信的
“不是的,我,我只是怕小禾誤會。”林守溪也不知如何組織語言。
“誤會?你怕我誤會什么呢?我是那般蠻不講理的人嗎?”小禾氣惱地問。
“當然不是,只是……”林守溪思考著措辭。
“只是什么?”小禾的俏臉一下板了起來,她氣惱地瞪著林守溪,用很認真的語氣斥責他:“我不怕誤會,只怕你不誠實,你與詩詩姐姐雖有相愛相殺過,但終究是過去的事了,我也不是多么小氣的人,你認真和我講清楚前因后果,我會理解的。”
“啊?相愛……相殺?”
林守溪徹底呆住,跟不上小禾的思路了。
“你還要和我裝嗎?”小禾見他還要裝傻,氣得眼淚都要下來了,少女貝齒緊扣唇珠,細削的雙肩顫著,她盯了林守溪一會兒,忍無可忍,伸手去揪他耳朵。
一旁笑吟吟的楚映嬋聽到這里也愣住了,她露出了幾分茫然的情態,微怔后緩緩別過頭,看向慕師靖,聲音略帶悲傷:“這……這是怎么回事,你與他之間難道……”
慕師靖亦是心亂如麻,不復方才囂張氣焰,她也沒想到小禾會這樣的話。
此刻慕師靖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原來小禾早就知道自己口中的宿敵是林守溪了,她還始終以為小禾蒙在鼓里,不斷地以此逗她……是了,小禾方才質問五大三粗時,自己就該意識到的,可她正在氣頭上,哪里想得到這些呢?
可自己明明用了假名呀,小禾……真有這么聰明嗎?
慕師靖也暈乎乎的,自己與宿敵纏綿悱惻的愛情本就是她編造了騙小禾的,此刻更有楚映嬋在場,她可丟不起這個人,連忙解釋:“小禾,你誤會了,我的宿敵不是他……”
“木姐姐,別騙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小禾嘆了口氣,問:“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這般維護他,難道……木姐姐心里始終放不下嗎?”
小禾始終明白,木姐姐心里確實不曾放下他,真正放下的人誰又會天天掛在嘴邊呢?木姐姐以為她不知道,但小禾其實都知道的。
“我……”
慕師靖還沒想明白局勢為何會發展成這樣,只有種回過神來已是四面楚歌的危機感。
算了,事已至此,慕師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是,我放不下。”慕師靖。
原本還等著慕師靖多兩句解除誤會的林守溪徹底傻了,他發現,事情的車輪好像朝著匪夷所思的方向駛去,且大有一去不返的勢頭。
“你當初口口聲聲喜歡我,我相信,后來因為那些事,我們不得不分開,我也從未怪你,可你……可你為何要在遇到新歡之后詆毀我?五大三粗,兇神惡煞?呵……終究是,錯付了……”慕師靖垂著眼,清清冷冷地著,話語帶著低徊不散的怨與恨,仿佛陰天的云,隨時要變成一場雨。
“你,你們真的……”
楚映嬋也沒想到事情竟這般復雜,她與林守溪相處這么久,在巨牢中更推心置腹地聊過幾個徹夜,但關于慕師靖的事,她從未聽林守溪提及過……
原來那時他在有意回避嗎?
難怪慕姑娘要邀自己來聽,原來是她心中有怨……
“你知道你在什么嗎?”林守溪面對這空口無憑的詆毀,也生氣了,“你把你剛剛的話再一遍。”
“慕姑娘已如此傷心,你還要揭她傷疤么?”楚映嬋聽不下去了,幽幽開口,話語中透著失望。
林守溪見楚映嬋也如此,心中更急,急切反倒令他冷靜,他:“她的都是子虛烏有之事,若不信,可以拿出真言石,我與她對峙!到時候對錯自有評。
“嗯,此舉倒是……可行。”楚映嬋點點頭,她先前雖也一時心血上涌,但微微冷靜之后,終究還是更相信自家徒兒。
小禾夾在中間,卻是左右為難了,一邊是救命恩人的木姐姐,一邊是心愛的未婚夫君……
“好,我去取真言石。”猶豫之后,小禾也決定以此鑒定真偽。
“不必了。”慕師靖冷冷打斷,一副海納百川的大度模樣:“事情鬧到這步田地本就非我所愿,你與小禾相愛,我也真心祝福,就這樣吧,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林守溪豈能如她所愿,他覺得跟在這等謊話連篇的妖女身邊,小禾遲早也要被帶壞的,他堅定道:“不行,此事必須弄個水落石出,我要還自己清白,也要讓小禾放心。”
話到這里,林守溪的思路也清晰了,他也不責怪慕師靖謊騙人了,因為這種假得沒邊的謊言反倒是在幫他樹立形象,稍后只要拆穿,小禾先前的質問與傷心都會變成誤解消除后的歉意與溫柔。
慕師靖也明白了這一點,她也不想讓林守溪如愿,立刻岔開話題,“清白?你的清白早就沒有了,你在小禾面前我五大三粗,又在我面前小禾百依百順言聽計從,呵,你這般沒一句真話的人,又怎么讓小禾相信你?”
“百依百順言聽計從?”小禾聽了,秀靨泛霞,羞惱不已,她臉蛋板得更兇,“你真過這個?”
“這……這不是在夸小禾嗎?”林守溪心虛道。
“夸你個頭!”小禾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恨不得將他拖到房間里揍一頓,以振妻綱。
林守溪知道,自己話語的節奏決不能被慕師靖帶跑了,他立刻:“我雖也有不實之語,但多是無傷大雅的玩笑,小禾若要怪就怪好了,我別無怨言,但先前的真假對錯,今日必須要有分曉。”
小禾見他這般堅定,也覺得是不是自己真的冤枉他了,她看向木姐姐,小聲地問:“詩詩姐姐,你真的沒有騙我嗎?”
“我何時騙過小禾?”慕師靖猶在嘴硬。
楚映嬋卻更感好奇,“師師是慕姑娘的小名么,為何小禾總這般叫?”
話題繞了一個圈又回到原位,經楚映嬋提醒,小禾這才想起方才問名時的疑惑。
“詩詩……不是木姐姐的名字嗎?”小禾一頭霧水。
“可她不是叫……”
楚映嬋望著這混沌的局勢,發現所有人竟都在看著自己,神情各異,安靜非常,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心翼翼地繼續:“可慕姑娘不是該叫……慕師靖么?”
似是上古的驚天之秘被揭露了,一時間,小禾呆若慕師靖若林守溪。
楚映嬋更無所適從,她手掩紅唇,小小地退了半步,柔弱地問:“映嬋……映嬋是錯什么話了嗎?”
終于,花費了不少精力,小禾終于弄明白‘慕師靖’到底是哪三個字,該怎么寫。
小禾完整地回想此事,想著林守溪與慕師靖出‘木詩……詩’這三個字時,異曲同工的卡殼,只覺得此事實在韻味悠長,令人深思。同樣,林守溪與慕師靖也沒有想到,他們撒謊竟能撒到一塊去……
“你們……你們做得可真好呀。”小禾如霧的眼眸中重新閃爍起智慧的光芒,她感慨道:“不愧是相愛相殺過的愛侶,你們才是天作之合,小禾倒是多余的哎。”
謊言一個接一個背拆穿,林守溪也無力解釋了,不過幸好,小禾大人現在的矛頭也沒指向他。
這位漂亮的雪發少女嚴肅地盯著慕師靖,認真問:“慕姑娘,你方才不是,從不騙我的嗎?”
她連姐姐都不叫了。
我……”慕師靖再次自相矛盾,她也很是委屈,:“你不也早就看穿了我的話語,卻一直瞞著沒有告訴我,偷偷看我笑話?”
“還不是因為你笨!”小禾沒好氣道。
反殺不成反被罵,‘笨’這一字砸入心湖,慕師靖再難平復心情,她想本姑娘自幼文武雙全,乘風破浪,只偶被師尊逮捕,對外未有敗績,豈能在這小溝里翻了船?
她朝楚映嬋瞥了一眼,發現她也在笑,笑得還很好看。很顯然,她也堅定了立場,選擇站在林守溪那邊了。
“你笑什么呀,方才聽到林守溪有情史的時候,你這個做師父的,好像也很傷心啊,你剛剛在傷心什么呢?”慕師靖病急亂投醫,樹立新的靶子。
“慕姑娘什么呢?”楚映嬋蹙著眉,一臉茫然。
“哼,別裝了,我之前就覺得你們不對,小禾,你一定要好好看住這對壞師徒!”慕師靖遵從自己的直覺開口。
楚映嬋輕輕搖頭,一副這小妹妹不可理喻,本仙子懶得與其爭辯的態度。
慕師靖見狀更氣,雖只是猜測,但她也暗暗發誓,要找個機會揭下這仙子虛偽的面紗!
事已至此,小禾對慕師靖的信任也磨滅了大半,她當然不會相信慕師靖的胡攪蠻纏,只覺得自己需要重新審視林守溪與她的關系了。
恢復理智之后,小禾立刻將真言石摸索出來,用盡量溫柔的聲音:“好了,你們拿著這個,我問你們答,誠實回答就好,你是我的道侶,你是我的姐妹,本姑娘胸懷寬廣,不會怪罪你們的。”
真言石嗡然而鳴。
眾人齊刷刷地望向小禾,場面再度安靜。
小禾為忘記使用靈根而懊惱,她也懶得裝了,哼了一聲,嬌蠻道:“怎么?你們合起伙來戲弄我,欺負我,現在還想要全身而退嗎?”
小禾將真言石朝著慕師靖遞了過去。
慕師靖當然不肯接,事情至此,她已潰不成軍,不甘地跺腳之后了聲‘不理你們了’,接著,她轉身就走,看似賭氣,實則落荒而逃。
見妖女敗逃,.;林守溪終于松了口氣,他也重整旗鼓,準備向小禾問責了,楚映嬋立在一邊,也等著好戲開鑼。
不曾想小禾再次先發制人。
“這就跑了么……”小禾略感失望,“不過真言石拿都拿出來了,要不測測你吧。”
“什么?”林守溪一驚。
“你這表情是什么意思?不敢嗎?”小禾蹙眉。
“怎會不敢?”林守溪實在找不到不接的理由,他深吸口氣,將真言石握在手中。
見他這般乖,小禾也放心了許多,問了第一個問題:“你喜歡我嗎?”
“當然喜歡。”林守溪。
真言石不聲不響。
小禾雖早已知曉,但見此情形,心中依舊甜津津的,她噙著笑意,半俏皮地問:“那你還喜歡其他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