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實在太困了,欠個三千字小章,我先睡會兒,明補。)
神動靈飛。
慕師靖破境之時,寒空中星辰驟亮,一顆顆閃爍的星好似眼睛,于是星空也像是蘇醒后睜開了億萬瞳孔的怪物。
當年楚映嬋、小禾、林守溪破境時,也是這星斗分明的場景。
但慕師靖不同。
她的星空中,浮現出了更明亮的東西——太陽與月亮。
日與月同時懸在天上,像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眸。
她出現在了神墓中。
神墓之中,一座座來自古代與未來的神祇矗立在這里,它們身軀已空,仍不失威嚴,哪怕是投射下的陰影,也鍍上了淡淡的金色,萬千仙神在光塵中靜默,它們一同組成了黃金長卷。
慕師靖立在長卷之前,背影如纖涼的夜色。
化作血肉梯的李真人停在神墓之外,他看著神墓中黑裙黑發的少女剪影,如臨大敵。
「當年神墻之外,是你斬殺了時空魔神?」李真人回憶起往事。
「你不是已經成仙了么?只能看到這些?」慕師靖的聲音冷若譏嘲。
李真人將血肉之梯卷起,從殘碎的肉片里勉強拼湊出半只眼睛,他用這半只眼睛越過神墓結界的光流,看向了靜立其中的少女。
他最后的半只眼睛連同大片血肉一起炸開。
「你是?你居然是袖!!」李真人失聲。
「這都不知道,你成的到底是什么仙?」
慕師靖譏嘲之意更濃,她踩著那雙漂亮的尖頭小鞋,順著一柄長長的金斧走到了高處,順勢將一具神靈尸體的盔甲當成王座,悠然落座,雙腿交疊,她平視著眼前血肉橫飛的怪物,手指一勾:「你不是夢寐以求要飛升仙庭么?既已至門外,又何必徘徊不前呢,進來瞧一瞧吧,免得…死而有憾。」
少女的聲音輕的像云。
李真人卻如妖魔聞雷音,猶豫不敢前。
他用僅剩的小半截腦子飛快思考,可這些腦子哪里夠用,他稍一專注,就痛的無法忍受。
劇痛之中,李真人大喊道:「你休想唬我,你若真是,我連降臨的資格都不會有…你只是袖的殘渣而已。哈哈哈,你這微小塵埃,也想裝成日月欺天?
此話一出,李真人感到了不對勁,這分明就是魔頭的言語,他是云空山的掌教,絕不該如此說話。
念頭及此,他最后的半截舌頭也打成了死結。
「如若不信,試試好咯。」
慕師靖坐在金色神甲之上,慵懶地舒展著腰肢,少女乳白色的肌膚也泛著淡金色,像是金色陽光下的貴重絲綢。
李真人從寒風中聚起最后的血肉,撞向了神墓。林守溪飄回地面。
遍布天地的炎火收回他的袍袖之中。
「你怎么回來了?不去幫幫慕姑娘嗎?」時以嬈問。
「唯有破境者可入神墓,我雖能強闖,但會損害人族的修道根基,接下來由師靖收尾就好。」林守溪說。
「慕姐姐好厲害的陣仗。」
白祝跪坐在慕師靖的身邊,仰慕地看著她。
慕師靖靈覺已飛升入空,側顏平靜如睡。
「對了,慕姐姐這破的是什么境呀?」白祝端詳了一會兒,心潮涌動,不由期待萬分地問:「慕姐姐是不是要破開人神境的瓶頸,超越師父,抵達前無古人的嶄新境界了?」
林守溪一時語塞,片刻后才用危言聳聽的語氣說:「的確是個意想不到的境界,我就不多言了,怕嚇唬到小白祝。」
白祝檀口半張,連忙點頭,不敢多問。
果然,
道門臥虎藏龍,白祝哪怕苦修至半步人神,依舊是微不足道的小蘿卜罷了!
神墓之上,決戰已啟。
踏足大地的人無法看清云上之景,只能看到金色的雷電透過厚重的云層不斷閃爍,聽不到雷聲,但毀滅感以絕對的寂靜傳遍寰宇,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九天之上傳來的威壓,那是天怒。
鵝毛大雪再度飄零。
雪里混雜著血肉的碎片。
林守溪幫王二關治療傷勢,他捻出一根金線,穿過他的血肉,開始縫補,王二關咬著牙,冷汗涔涔,終于縫補完畢,他渾身一松,倒在了雪地里。
「這一切都該結束了吧?」王二關躺在地上,看著天空中飄下的雪,感受著重新鮮活的心臟,問:「等王殺掉被哀詠邪神寄生的李真人,這個世界是不是就太平了啊?」
「也許。」
林守溪說。
識潮之神早已是強弩之末,灰墓之君猶在死靈雪原重新孕育,哀詠之神雖借助李真人為媒介,從未來的裂隙中降臨當下,但它也即將被斬滅。籠罩在人類頭頂的恐怖陰云逐漸消散,明媚的光已透過層云的間隙,漏向了這片千瘡百孔的大地。
但……
哀詠之神,不該這么弱吧?
林守溪雖已結成神丹,但他自知,自己依舊不是真正的九明圣王,也絕對沒有輕易殺死太古級邪神的力量,難道….
「你們怎么在這里?」
這時,一個聲音響起。
林守溪回頭望去。
紛紛揚揚的大雪里,楚妙飄然而至。
「皇后娘娘,你怎么來了?」白祝起身。
「我…自是來尋你們的。」
楚妙黛眉淡蹙,流露出疑惑之色:「白祝,你怎么還在這里?你與童鸞的決戰在即,為何還不出發?」
「與童鸞的決戰?」
白祝呆呆地看著楚妙,踮起足尖,摸了摸楚妙的額頭,好奇地說:「娘娘在說什么胡話呢?白祝與童鸞的決戰不是一個月后的事情嗎?等此間事畢,白祝就可以靜下心來修行了,一個月時間,應足夠白祝徐徐圖之,破入人神,戰勝童鸞了!」
白祝是自信并非胡言,在林守溪神丹煉成的那一刻,白祝像是被春風包裹,感到了無限的溫柔與暖意,她像是一株初受陽光雨露的苗,已得到了陽光,做好了成長的準備。
「你在說什么呀?」
楚妙更加詫異,說:「這不是已經過去一個月了么?你與童鸞的對決就在明日,我還以為你已經趕往祖師山了呢。白祝……你,是在自欺欺人嗎?」
「什么?」
白祝徹底懵了:「什么一個月?我們不是昨天才去王宮參加完葬禮嗎,哪來的一個月?」
話已至此,楚妙徹底察覺到了不對勁,她唇抿成線,寒聲道:「葬禮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
一個月前?」
「嗯,當時我們在雪原外分別,之后,我辦完了葬禮,出來尋你們,我先去了神守山,沒尋到,我心道你們可能和李真人去云空山參加百年大典了,我很擔心那場大道之爭,便去了趟云空山,也未能尋到,心下擔憂之時,見此處有異象,便來了,于是…」
楚妙欲言又止。
顯然,白祝眼里的一天,在楚妙的視角里,已是整整一個月。
「我們在這里打出了這么大的動靜,你們半點沒有察覺?」白祝問。
「沒有。」
楚妙搖頭,她的眼中,世界風平浪靜,哪有什么浩劫動蕩。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白祝頭暈目眩,心想這要真過了一個月,那自己
與童鸞的決斗豈不是…
「是未來法。」林守溪的聲音插了進來:「這里被我與李真人的未來法干擾了,未來法的影響下,時間提前降臨,我們現在所在的,已是一個月之后。」
白祝最后一絲僥幸也沒有了。
一個月就這樣不明不白過去,回過神時,約戰的期限轉眼已至,她該去面對童鸞了。
「白祝…完蛋了。」
白祝纖細的腿兒一軟,嬌俏的身軀在寒風中一陣搖晃,一副要栽倒的樣子。
時以嬈撫正了她,說:「白祝可是當今第一仙子,這般頹喪可不行。」
「怎么時姐姐也來嘲笑我呀?」白祝委屈。
她已經可以想象到日后的情形了——慘敗、受嘲、逐出師門、流落街頭無家可歸……
想到這些,白祝直接癱軟在了時以嬈的懷里。
楚妙為了證明自己沒有騙人,還從懷中取出了一份神山邸報,遞給了白祝,白祝與童鸞的一戰萬眾期待,擠占了全部的版面。
白祝哪里敢看,連忙把腦袋埋了起來,左蹭右蹭,輾轉為難。
「那…現在如何是好?」楚妙柔聲道:「無論如何,白祝總要做個決斷才是。」
「決斷…」
白祝抬起頭,一邊理著凌亂的發絲,一邊絞盡腦汁地思考,「反正,祖師山肯定是去不得了,嗯…白祝得想個難言之隱……」
「還以為小白祝長大了呢,沒想到還在逃避。」楚妙見狀,無奈地說:「我家映嬋要是見到你這樣,又該惱了。」
「長大就不能逃避了么?」白祝不太服氣。
當然,她也沒敢和師姐的娘親斗嘴。
白祝努力思考對策。
突然。
冰一樣的叱聲響起,將白祝嚇得渾身激靈:
「去祖師山!!」
白祝回頭望去,發現盤膝而坐的慕姐姐已經醒了,她的氣質透著虛無縹緲的仙意,秀靨冷的驚心動魄。
所有人都看向了慕師靖。
慕師靖起身環視,目光銳利如刀。
「這個李真人太弱了,它所容納的,根本不是哀詠之神全部的力量,它只是一個幌子,一個耽誤我們時間的幌子!哀詠之神的本體會在別處蘇醒…它就要醒過來了。」
神墓中,慕師靖殺死了李真人。
神墓天生有境界壓制,而她在元赤巔峰壓了整整一百年,真實實力難以估量,以神墓為戰場的她,毫無懸念戰勝了李真人。
李真人臨死之前,用最后的血肉捏成了一枚銅錢,投在了一只遠古金龜的殼上。
「白云輕薄黃土厚,換我一身銅臭。」
李真人輕輕念了一句,死的悄無聲息。
慕師靖卻察覺到了不對勁。
哀詠之神喜好吟唱,如果說,李真人是它最后譜寫的曲子,那這曲子沒彈幾聲就戛然而止了,很難讓人相信它是完整的。
接著,她感應到了什么,望向了祖師山的方向。
她想起了那日林守溪的見聞。
林守溪也想起來了。
——那個大雨滂沱之日,他在祖師山的上空,瞥見了一團黑云翻滾的眼。
當時的他有心追查,卻并不具備問劍祖師山的力量,再加上圣壤殿變動突然,只能不了了之。
但現在的他可以。
祖師山上。
雪白的云氣自三山萬竅中涌出,向著祖師山峰頂匯聚,似萬壑奔流,匯聚成一道掛在云巔與山澗之間的長河。
童青魚今年也已五百余歲。
作為斬邪司前代首席,
她早已人神境大圓滿,若放在傳奇故事里,便是隨時會從云遮霧繞的后山走出,挽大廈于將傾的絕世高人。
五百年風云變幻,童青魚依舊清晰地記得第一次來祖師山時的樣子。
當時的她問仙師,山上可有修長生的功法,仙師神秘一笑,淡捋長須,說:「自在云深處。」
這位仙師已先她三百年死去。
過去,童青魚是最標準的天才少女,她天賦卓絕,才學外顯,一經修道便冠絕天下,同齡人中尋不到半個可與之匹敵之人。
她的人生軌跡與時以嬈很像。
她們都出身于貴家,容顏傾世,風華傾世,在宮語橫空出世之前,從無敗績。
但天才也最易早天,過去,曾有一位修道天才與賣油郎比拼油穿銅錢的手藝,屢屢失敗后,哪怕明知人無全才,還是道心崩潰,再起不能。
童青魚不至于偏激至此,但當年她敗給宮語時,那種天塌之感依舊歷歷在目,令她不愿多憶。
不過,如今回想,若是沒有這場失敗,那她的人生的確太過乏味了些。
露清池里。
童青魚一如既往地沐浴更衣。
冬日的露清池一片溫熱,暖氣融融,淡淡的水聲里,童青魚裊裊娜娜而出,信手用一條紅綢裹住了乳白色的身軀,接著,她隨手掐訣,繞過身軀的風頃刻化作了剪刀,在一息之內將這紅綢裁成了得體的衣裙,典雅韻致。
余下的紅綢飄在水面上,猶若碎落的花瓣。
童青魚走出露清池時,她的女兒童鸞在外面恭恭敬敬地等她。
童青魚引著她向祖師山山巔走去。
「鸞兒,修道三百年,可有所感悟?」童青魚問。
「感悟…女兒體悟之繁如這山間之云,數不勝數,不知娘親突發此問,是想聽些什么?」童鸞不解。
「你覺得修行有何意義?」童青魚問。
「意義?」
童彎知道,娘親素來不喜歡問這樣大的問題,今日忽聽此問,心下一驚,思忖之下作答:「修道如攀峰岳,如登天階,但問前行,莫問意義,女兒修道至今,人神之境,通明之心便是最大的意義。」
「是嗎?」
童青魚說:「我自幼對你嚴加管束,你吃多少飯,喝多少水都要按斤按兩地算,我惱時罵你,怒時打你,你這位當今的斬邪司首席明面上風光,背地里不知挨了多少記耳光,即便如此,你依舊道心通明?」
「娘親是為了女兒好,女兒從來不怨。」童鸞說。
「是么。」
童青魚自語一聲,繼續向山頂走去。
童鸞跟在身后,戰戰兢兢。
她雖已至人神,但她的人神與娘親的相比,差距依舊太大,她想過很多辦法填平這種差距,最后,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讓娘親去死,可她沒有膽魄襲殺,只能苦等。
她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但童彎總覺得,娘親現在的語氣,像是在交代遺言。
她也大限將至了么?
還是說,又是在考驗她的孝心呢?
童彎心緒紛雜。
云巔之上。
祖師山的仙師們衣冠如云。
他們盤膝而坐,靜靜地等待著童青魚大祖為他們講道。
童青魚落座,手如蓮花,如常地為眾人講道解經,講到妙處,仙雀銜晨霞飛上山頭,彩繞仙子臂間,雪蝶于她指上翩然飛舞,一個接著一個地消失,仿佛那里停駐著無上妙法。
哪怕對娘親懷有怨恨,童鸞依舊聽的如癡如醉。
講道時的娘親是真正的仙人,給人遙
不可及之感。
童鸞知道,今日童青魚破例為眾仙講經,是為了給她與白祝的決戰造勢,這是舉世矚目之戰,關乎誰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仙子,百年之前,云空山的道門樓主將祖師山的門面打得一干二凈,百年隱忍,該是反擊之時了。
童鸞胡思亂想之時。
祖師山的護山大陣忽然泛起了漣漪。
童鸞向著漣漪所在望去。
接著,她以為自己眼花了——她看到了太陽,兩輪太陽!
一輪是天邊升起的朝陽,另一輪太陽則飛速越過城鎮與山岳的愣線,筆直地撞向護山大陣,固若金湯的護山大陣竟被直接轟碎,霎時間,整座祖師山地動山搖,宛若一整面琉璃墻被打破,滿天朝霞彩云也一同支離破碎,墜成數不清的光影。
「何方妖魔,膽敢擅闖祖師山山門大陣?」童鸞帶劍起身。
變故來的太過突然。
而且,這是祖師山千年未有的動靜。
祖師山距離神墻很遠,幾次大浩劫都得以避過,未傷根本,如今也是三山之中底蘊最為雄厚的一座,守山神陣被摧毀這樣的事,他們根本想也不敢想。
祖師山巔一片混亂。
唯有童青魚料到了一切,很是平靜。
「終于來了么。」她喃喃道。
童鸞本是慌張的,但看到娘親寧靜而自信的神色,又很快平復了道心。
是啊,娘親天人之算,什么能瞞不過她的眼,雖不知是哪尊魔頭失心瘋了膽敢擅闖神山,但是,除非來的是太古級的邪神,否則,在神山之內,誰又能是娘親的一合之敵?
她要做的,只是維持住道心的寧靜,不失態就好。
其余仙人見到云間鎮定的童青魚,也放下所懸之心靜待仙子除魔。
童青魚帶劍而去。
朝露彩霞云絮流光.…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劍,隨著童青魚一起迎向來敵。
童青魚駢指一推。
第一劍率先壓了過去。
一劍之后,千萬間劍齊發,一同斬向這尊來敵。
三干道光束鋪滿長空,場景壯闊,仙師們遠遠一觀,只覺得這是光束逆流而上向烈陽回溯。
童青魚的劍在碰撞后爆炸,形成了鋪天蓋地的光雨,光雨炫彩奪目,光雨中吹出的爆炸氣浪將整片云海扯碎。
令所有仙師震驚的事發生了。
爆炸之后,竟是童青魚從光雨中跌了出來。
她三千劍盡碎,紅裙破損,虎口滲血,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童青魚那雍容高貴的絕世面頰上,竟烙上了一個醒目的掌痕。
「娘…」
童鸞只覺得整個世界塌了。
近年,童青魚的境界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在她心中已絲毫不輸那位道門門主,可是,就是這樣舉世無敵的娘親,僅僅一個照面,就被敵人擊敗,不僅被擊敗,還被打了巴掌。
「差距原來這么大么?」
童青魚捂著面頰,淡漠一笑,渾不在意。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再出現時,她的臉頰上又多了一個巴掌。
「百年之前被你師祖擊敗,如今又為你所敗,這算是我的劫數么?」童青魚看著彌漫的金光,問。
「童仙子不必自謙,我還沒贏。」
林守溪的聲音從金光中響起。
他化作流光落地,出現在了童青魚的面前,身影由模糊漸漸清晰。
童鸞聽了娘親的話,再驚視來人,立刻想到了某種傳聞,「你居然還活著?」
胥香也在聽仙子講道的人群之中,她見到來人,追
憶往事,更是直呼其名。
「林守溪?」
胥香本以為,這個絕世天才早就遭天妒泯滅了,如今見他活著,一時五味雜陳。
林守溪對她們的驚嘆之聲充耳不聞。
「童青魚,你到底想做什么?」林守溪問。
「你猜一猜?」
童青魚恒古冰山的面頰竟勾起了挑釁的笑,像是宣戰。
「有什么好猜的。」林守溪冷聲道:「你收羅了成千上萬本與哀詠之神有關的禁術,又在祖師山立法結陣,無非是想舉辦儀式,召喚邪神降臨。歷代魔頭皆愛行此祭壇請神之舉,實在沒什么新意。」
「你果然是這么想的么。」童青魚笑了笑。
「難道說,童仙子還有其他圖謀?」林守溪問。
「既然你覺得我是在請神,那你找找,這神請去了哪里好咯。」
童青魚竟露出了嬌俏的笑,像是一個沉淪于捉迷藏游戲的小女孩。
這三百年里,童鸞從未見過娘親露出這樣的表情,哪怕是在她心情最好的時候。
祖師山的云升上了天空。
白色的云朵像是沾染上了墨水,一下子變成了黑滾滾的顏色。
黑云如織。
先前還晴朗明媚的祖師山上,轉眼就是末日將臨之兆。
林守溪向黑云望去,這一次,他再次看到了那只云氣氤氳的模糊眼眸,它在云層中起起落落,像是海面航行的船,偏偏要在船底睜開一只眼,于航行中窺探大海深處的隱秘。
這一次,林守溪沒有任何猶豫,他直接祭出金焰,將這對母女壓跪在地,暫時制住,隨后破開濃云,鉆入了那只眼眸稀薄的肉質里。
眼眸煙消云散。
「又是障眼法?」
林守溪望著這只一觸即潰的神秘邪眼,失望之余微感煩躁。
正當林守溪準備落回山巔時,他向下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他都凝滯住了。
祖師殿的環形建筑圍繞著一座黑漆漆的巨淵,巨淵之上,懸浮著一顆巨大的肉球,肉球由許許多長截然不同的臉和肢體組成,密密麻麻一片,而肉球之外,纏繞著數不清的環形法文,法文或金紫或赤碧,它們相互交錯,相互嵌套,看似復雜無序,實則規矩嚴明。
這顆肉球不是別物,真是祖師遺蛻。
而這祖師遺蛻,則是大半個神山的修道根基之所在。過去,林守溪曾以為祖師遺蛻保存完好,如今來看,它根本就連人形都維持不住了。
更要命的是,林守溪可以在這球狀肉球上分明地感到它的邪性,這顆肉球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它的體內孕育著!
「童青魚,你到底干了什么?」林守溪厲聲質問。
「顯而易見,哀詠之神會在祖師的遺蛻之內蘇醒。」童青魚說。
「你瘋了?」
「我很清醒。」
童青魚說:「想將這樣的邪神從未來心甘情愿地騙過來,這是最好的方法,也是唯一的選擇。」
「祖師遺蛻加上哀詠之神?你想創造什么怪物?」林守溪厲聲問:「祖師山的首座與掌教都死了么?居然會眼睜睜看你這么做事?」
「他們沒有死,相反,他們支持我的決定。」童青魚說。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
童青魚看向林守溪,說:「百年之前,祖師醒過一次,他在蘇醒后選擇了降臨,但祖師降臨去的,是一個彼岸的世界,那一次降臨,首座與掌教都感應到了,雖然事實令人難以接受,但首座與掌教都已知曉,祖師其實沒有辦
法真正降臨此界。他在成仙的那刻起,就徹底與凡塵斷絕了。」
童青魚無奈嘆氣,她平靜地看著林守溪,說:「彼岸不是我們的世界,此地邪神未滅煞魔未除,我們辛辛苦苦奉養出祖師,為何要他去護佑那毫不相干的彼岸?過去有傳說,說什么滅世之災時,祖師會現身救世,我癡信數百年,如今看來,都是穩定人心的謊言罷了,祖師永不會來,祖師早已拋棄了我們…」
「他先拋棄的我們!!」
童青魚語氣更重,喘息之后,她稍稍平復了些,繼續道:
「哀詠之神抵擋不了祖師法殼的誘惑,它哪怕明知這是陷阱,也會冒險一試的…你看,我沒說錯吧?」
林守溪看著肉球表面不斷生出的細小肉粒,看它們如蟻群般窸裹窣窣地竄動,心中更生惡寒。
若是沒有祖師,當初死城一戰,他與慕師靖哪怕不被皇帝殺死,也會因為世界崩落而亡,他與祖師素未謀面,祖師卻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豈能眼睜睜地看著祖師遺蛻被如此褻瀆?
「祖師之遺蛻不僅是遺蛻,它里面藏著的,還有整個修真界的大道根基!這份根基若被毀,這千年來的修道法門都將付之一炬!」林守溪厲聲道。
「這不是更好么?」童青魚慵懶道。
「你說什么?」
「仙人在世有何意義?哪怕修至人神,也不過是被邪神一指碾死而死,飛升就更沒有意義了,域外盡是比邪神更恐怖的煞魔,人類修士縱使能飛破這重天,也只是進入一片更黑更冷的囚牢,毫無意義!什么與天斗、與地斗,都不過是自欺欺人的鬼話,修真歸根到底,都只是…與人斗!」
童青魚憑著雙腕被切斷,直接撕開了林守溪捆縛她手腕的金焰,她舉起鮮血淋漓的手臂,指向山下,說:「你知道養一個修真者要多少資源么?一萬個凡人才能供一個修士晉入仙人境啊仙人境的修士要如何回饋眾生呢?斬妖除魔嗎?
呵,斬妖除魔也只是說的好聽,若非法令強求,又有多少仙人愿意加入我們斬邪司?絕大部分修士,都只是山上的仙人,山下的匪盜,他們恃強凌弱,殺人無算,掠寶無數,如今還算是有大敵臨頭,那些東西知道收斂,等到有一日,邪神真的抹除干凈,龍尸也不再威脅生死,這幫所謂的仙人又會成為什么東西呢?」
童青魚極美的雙瞳中閃爍起猙獰之色,這抹猙獰好似利刃藏鞘萬年,終于于今日顯露鋒芒。
「其實我都知道的…三大神山根本沒有殺死過任何一頭邪神,只有神能殺死神,邪神的隕亡,背后是古代眾神的內耗。它們的死,與人無關。」
「所謂的三大神山,不過是借著仙人之名,壓在眾生頭頂,三只敲骨吸髓的蛆蟲而已!」
「這幫仙人遲早會成為新的邪神!」
「我在殺死哀詠之神時,再多殺死一頭未來的邪神,不好嗎?」
童青魚笑了起來,她指著腳下的祖師山,掃視一圈后指向了自己,似哭似笑:「我們都是眾生之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