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北境黑山旳商人,盧雨楠,正戴著錐帽,騎馬駛過蘇州官道。
短短一月時間,整個蘇州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城市中到處可見坑洼大洞,施工團隊忙碌著開鑿水井——以往民間,水井意味著安全可靠的飲水來源,意味著大幅度提升對旱災的抗性。
一口好的水井堪稱傳家之寶,需要請專門的井師,尋找深層水源,建造價格在十到二十貫。
一些灌溉條件不怎么好的鄉村,有時會因為一口井的歸屬,而引起鄰里間的、村落間的矛盾,甚至是大規模械斗、仇殺。
不過,學宮與鹿籬書院修士們的到來,改變了這一點。
他們會用念絲,伸入地底深處,尋覓可靠水源,再用修為直接挖掘出頑石,以便普通人的施工團隊能快速建造水井。
并且,就算水井不是自流井,學宮修士也帶來了由那位理學博士蘇馮繪制的手搖出水閥圖紙。
建好后,只需用手上下扳動閥門,就能從井中快速泵出水來。
此外,由修士和普通人組成的施工團隊,
還在城里修造了大量的...公共廁所,以及配套的下水道系統。
由陶瓷廠中生產出來的陶瓷套筒,
彼此相連接,
形成管道,
管道的縫隙會被膠類物質填充,防腐蝕,
防泄露,防漏氣。
管道的一端連接著公共廁所,另一端則通往大大小小的化糞池。
每個化糞池都由三個并聯的池子構成,
容積比例為二比一比三,
生活污水、污泥會在池子中流轉、沉淀,
去除掉懸浮物,使得易腐化的生污泥變成穩定的熟污泥,可以作為肥料使用,
減少對環境的污染。
并且,
一些化糞池還使用了一種叫三相分離的技術,
能加快沉淀,
減少污水。
現在的蘇州,以及整個江南道的百姓,
都已經通過學宮刊物,
了解到了血吸蟲病以及血吸蟲的治病原理、傳播渠道。
對于朝廷格外支持。
那位傳說在長安并不受重視的光王李善,展現出了相當優秀的能力,
以親王兼巡察使的身份,協調江南道物資轉運,制定政策,調用人力。
他還翻出了《虞律疏議》,
嚴格按照上面的法律法規,
“具有穿穴垣墻,以出穢污之物于街巷,杖六十。主司不禁,與同罪。”
任何在街道亂倒糞便、污染街巷者,杖責六十下。
并且還微妙地修改了“直出水者,無罪”這一條。
亂倒尿的,也要罰。
總之城中有了這么多座公共廁所,隨地大小便就是不行。
而相較于城市,郊區鄉鎮的變化則要更大一些。
蘇州周邊各縣的民眾,都被號召了起來,
男女老少,
穿戴上了分發下來的布襪、油襪、綁腿、口罩、手套,
找到釘螺最泛濫的地方,
挖掘新溝渠,填埋舊溝渠,將釘螺用土活埋;
修造水壩,改變水勢;
焚燒雜草,清理蘆葦蕩;
用藥水浸泡土地,用鏟子掀翻草坪;
推倒那些無人居住的破舊房屋,用火焰焚燒瓦片下滋生蔓延的釘螺;
在民居的墻上,涂抹生石灰,防止釘螺擴散;
民夫、民眾、兵卒、吏員、修士,
來自各行各業的人們都為此獻出力量,爭取在春耕之前,滅殺盡可能多的釘螺與血吸蟲。
盧雨楠和她的護衛騎馬走在路上,看到田地間茫茫多眾志成城、忙碌不休的虞國民眾,感到了強烈的震撼。
這種震撼是如此直觸人心,盧雨楠下意識地收緊了韁繩,放慢了騎行速度,瞇著眼睛仔細欣賞著眼前這一幕。
兩名護衛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呼吸,那些河堤上彎著脊背、揮舞著鋤頭鏟子的無數虞國民眾,帶給他們的壓力,甚至比高聳的城墻、所謂的修士還要大。
谷郃
盧雨楠輕聲道:“論好勇斗狠,他們比不過西荊,
論騎兵戰術,他們比不過突厥,
論氣候優越,他們比不過南周,
論體格,
更是不如我們北境人,還有十萬荒山里的荒人。
但,團結,
并非因暴君或官吏威壓,
而是為了自己與他人生命所達成的團結...”
盧雨楠莫名沉默了一陣,眼眸中異光閃動,像是在回憶著什么。
“走吧。去見一見那位李昂。”
她一扯韁繩,帶著護衛駛向病坊。
“...暫時沒事了,接下來幾天要注意休息,清淡飲食...”
病坊中,剛完成了一場手術的李昂耐心地跟患者講解著注意事項。
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在病坊里,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就是用念絲做摘除血吸蟲的手術,以及緊急培訓志愿幫忙的鹿籬書院修士們。
邱楓率先想出來的念絲手術法,確實堪稱開創性,
在認真仔細的基礎上,一場成功的手術,能摘除掉患者體內九成以上的血吸蟲。如果患者的免疫力夠強,自愈也有可能。
并且,邱儆、邱權等醫師,也做出了相當大的貢獻。
傳統藥物無法消滅血吸蟲,但一些按照醫理開出來的藥方,比如腹水草等等,能明顯減輕患者的病理癥狀,緩和患者所遭受到的痛苦。
只是,還是那個問題。
患者太多,合格的修士又太少。
“呼...”
李昂送走了千恩萬謝的患者,自己重重躺倒在椅子上,臉上難掩疲憊萎靡。
邱楓有些心疼道:“我給你鋪下床,你去稍微睡一覺吧。接下來的手術我來處理就好。”
“不用,靈力還剩了一點,全用完我再去睡。”
李昂搓了搓臉龐,從椅子上站起來。
對于修士而言,將靈力消耗殆盡,會陷入一種極其難受的虛脫狀態。
不過李昂早就已經形成了手術的肌肉記憶,哪怕疲憊勞累、思維遲緩,也不影響手術。
剛要搖晃桌上鈴鐺,去做下一場手術,屋外就傳來了敲門聲。
病坊的伙計走了進來,畢恭畢敬道:“李小郎君,有人揭了您開出的懸賞。說她能提供大量的葡萄酒。現在就在庭院里。”
病坊伙計話語一頓。
這段時間以來,李昂與光王李善、蘇州太守協力,調用了大量物資,
一些短時間內難以獲取的物品,就在民間開出高額懸賞。
比如茶子餅,比如葡萄酒。
至于要葡萄酒做什么...
管他呢,反正李小郎君一直正確就對了。
“嗯?這么快就有人揭榜了?”
李昂微微一怔,立刻推門出屋,見到了正在庭院中欣賞花草的白發少女。
“啊,想必您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小藥王神吧。”
盧雨楠落落大方地伸手與李昂握了握,“介紹一下,我是來自北境黑山的商人。長安城中那家豐順商號,就是我開的。”
“哦,有影響,就是那家賣黑木水壺的吧?”
李昂稍微花了點時間回憶了起來,除了對對方的年齡表示些許驚訝以外,沒太多反應——他不在乎對方什么來歷,也不在乎對方是不是要巴結自己。
“我們直截了當一點吧,你說你能提供大量的優質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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