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如此?”
那道紅光呆呆懸滯一陣,忽然激烈波動著,發出蒼老沙啞的尖嘯:
“區區兩個開脈境小輩,怎可能施展出足以迷惑我的幻術?是誰?誰在搞鬼?”
空靈飄渺的輕笑聲,自四面八方傳來,極樂天女的聲音悠然響起:
“凰紫靈,好久不見。沒想到一別八百年,當年那個驕傲的小公主,居然托生蜘蛛,變成了蜘蛛精……”
話聲回蕩之時,彩衣翩翩,宛若飛天的極樂天女倏地出現在倪昆身后。
她飄浮空中,一雙玉臂環抱倪昆脖頸,上身前傾,胸脯壓著倪昆后腦,笑吟吟看著那團紅光:
“還認得我嗎?”
“你……你是……”
凰紫靈元神所化的那團紅光,猛地一陣顫抖,嘶聲道:
“極樂妖女,你竟是極樂妖女!”
話音未落,它一個閃爍,就要遁走。
但倪昆早有準備,猛地抬手一指,沉喝一聲:“定!”
在得到“定身咒”之前,倪昆拿元神幾乎毫無辦法。
修士元神,介于現實與虛幻之間,若不主動現身,法力境以下的修士,連看都看不到。
唯有法力境以上的修士,可借助與天地靈機的交互,感知到元神存在。
不過紫靈公主的元神,似乎發生了某種異變,不再是無影無形的存在,而是呈現肉眼可見的紅光狀態。
但即便如此,它還是具備元神虛幻的性質,方才就徑直穿越了倪昆肉身,撲上了被他擋在身后的天子幻像。
面對這種虛幻般的存在,倪昆其它手段都不好使,唯有從蕭立身上爆出的“定身咒”,可以對其造成一定的束縛。
定身咒的威能,跟施咒者本身修為關系不大。
它的力量,源自大周的人道氣運、元磁地力。
施咒者在大周地位越高,大周人道愈是昌盛,疆域愈是廣闊,定身咒威力越大。
此咒不但可以定人定仙,還可定妖魔鬼神。
只要眼睛能看到,氣機能感知,一切存在,都可以定住。
區別只在于,能定住多久。
目標越是強大,定住的時間越是短暫。
之前地下秘境圍剿蕭立時,蕭立曾以定身咒對付倪昆。
可那時蕭立不僅初代國師之位已被剝奪,其余幾世轉世身的身份也早被找出,皆被褫奪身后名爵,追奪出身文字,被打成了一張白板。
而倪昆則是當代國師,不僅深得天子、太后、大長公主等大周權力核心人物信重,還因靈州救災、馳援北疆、斬陣蠻王、清洗京師等一系列輝煌戰績,在大周民間亦威名遠揚,深孚人望。
加上他本身又神力無窮,有道兵加持,有地力加身,蕭立的定身咒,對倪昆幾乎毫無作用。
但這咒法由倪昆施展之時,威力就截然不同了。
凰紫靈固然曾經是周太祖第七女,神凰血脈覺醒者,但她托生蜘蛛,已拋棄了原本的身份,不再受大周氣運庇護。
又試圖奪舍當代大周天子,以下犯上,以臣弒君,大逆不道,更是要被大周人道氣運視為死敵。
此靈獸秘境,自從與棲凰樓恢復連接之后,又復為大周疆土。
倪昆身在大周疆土,以威望深重的大周當代國師之身催動定身咒,那無影無形、無可捉摸,但又無處不在的人道氣運頓時應聲而動。
一聲“定”字出口,紫靈公主元神紅光四周,空間頓時猛地一震,密密麻麻的無形絲弦,結成密不透風的無形網羅,牢牢纏縛在紅光之上,霎時將之束縛得動彈不得。
紅光波動,作掙扎之狀,紫靈公主嘶聲吶喊:
“小小開脈,也想制伏我?我可是煉神大修……”
極樂天女輕笑一聲:
“我觀你元神殘缺不全,想來是托生蜘蛛,在這靈機不全的秘境修行時,遭了某種污染或是反噬,哪里還能算煉神大修?”
說著,纖指朝被束縛住的元神紅光輕輕一點,指尖晶光一閃,一層晶瑩剔透的物質,立刻自元神紅光周圍憑空浮現。
當那晶瑩剔透的物質將元神紅光團團包裹,元神紅光頓如被封入琥珀的小蟲一般,停止一切掙扎,再也動彈不得。
倪昆抬手一抓,將那琥珀隔空攝入掌中,“紫靈公主為何會變成這樣?”
“不知道呢。”
極樂天女嫣然道:
“妾身八百年前就自封于極樂洞天,那時候凰紫靈還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神凰血脈都未曾覺醒,我也不知她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何會變成這樣子。
“或許,是為了避靈機斷絕之劫,躲進了這方秘境?又不知出了什么意外,被迫舍棄人身,托生蜘蛛?”
倪昆又看向天子:
“陛下,你可聽過紫靈公主的事跡?”
天子撇撇嘴角:
“太祖皇爺一生有過上百個子女。我堂堂天子,每天那么多事情要忙,哪有空去翻七八百年前的故紙堆,去關注一個不曾做出過驚天動地大事跡的公主?”
這話倒也沒錯。
大周八百年王朝,能把歷代帝王的治政得失理清楚就不錯了,哪里可能連每代帝王的子女都記得一清二楚?
周太祖一生上百子女,除了繼位的皇帝,其他子女若不曾做出足以流傳后世的大事跡,那么連名字都不會被世人記住。
后世天子也不會去費那功夫,記憶那么多無關緊要的名字。
再說小皇帝以前做公主時,可從沒想過自己能成為天子,成天凈顧著玩耍了,看書也只愛看些傳奇話本、武林故事之類的閑書、雜書。
也就是繼位天子之后,才每天抽出個把時辰學習如何治國理政。
可學習治國理政,顯然也不需要去關注那些不曾做出過大事跡的帝王子女們。
“這女人究竟是誰?”
這時,天子又一臉不爽地盯著飄在倪昆身后,雙手抱著他脖頸,還把胸脯壓在他后腦上的極樂天女,“她怎會認識紫靈公主的?”
在天子看來,這個女人未免太過輕浮。
身上彩衣看似布料很足,實際上大多都是四面亂飄的絢麗彩帶,真正裹在她身上的,也就只有胸前一塊巴掌寬的小布條,腰上一條輕薄通透的小短裙。
小腹、肚臍整個露出來也就罷了,竟連胸脯都露了小半,大腿更是連腿根都若隱若現。
不過……
這女人長得可真漂亮。
身材也好得讓人嫉妒,那小腰,那雙腿,就連腳丫都生得那般好看。
她叫什么來著?
剛才紫靈公主似乎叫她“極樂妖女”?
這名號一聽就不是什么好女人。
定是個專會勾引男人的魔道妖女。
難怪會如此恬不知恥地掛在倪昆身上。
面對天子敵意滿滿的眼神,極樂天女咯咯一笑,沖她擠了擠眼:
“妾身與主人的關系,陛下難道看不出來?嘻,瞧陛下的樣子,似乎對妾身不滿?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陛下與主人認識更早,可妾身卻捷足先登……”
“你!”天子雙拳緊握,兩眼噴火,一副要跳起來揍她的樣子。
“好了,極樂你就別添亂了。”
倪昆將那封印著紫靈公主元神的琥珀往后一拋:
“拿回去拷問一番,瞧瞧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極樂天女接住琥珀,說道:
“妾身倒是可以搜魂拷問,只是那會傷到元神。她元神本就殘缺,若是下手太重,恐會叫她魂飛魄散。她畢竟曾是公主……”
“她都已經不做人了,還試圖奪舍天子,哪里還能算大周公主?”倪昆淡然道:“隨便什么手段,盡管施展就是。”
極樂天女嫣然一笑,“遵命,主人。”
又笑嘻嘻瞥了天子一眼,身形驀地淡去,轉眼消失無蹤。
“倪昆,那妖女究竟什么來頭?”天子氣乎乎地看著倪昆:“我怎不知道你身邊還有這么一個妖女?”
倪昆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她是上古陰陽合歡宗的極樂天女,乃是法相大能。與我斗法失敗,被我收服為奴。”
“法相大能?”天子一臉震驚:“那種不知廉恥的妖女,居然會是法相大能?”
“人不可貌相。陛下莫小瞧她,今天要不是有她在,那紫靈公主恐怕真有機會奪舍陛下。前次圍剿蕭立,她也曾出力不少。”
天子不爽道:
“這么說,我還得感謝她的救命之恩嘍?”
倪昆笑了笑:
“若沒有她,我在察覺此方秘境有天地靈機之后,必會帶陛下果斷退出,再將此秘境入口暫時封鎖,自然也不會遭遇紫靈公主。”
天子這才稍微滿意,輕哼一聲:
“也就是說,其實沒必要感謝她了?”
“謝還是要謝的。”倪昆道:“畢竟,有她在,我才會與陛下進此秘境,助陛下收服小青。”
“可我就是瞧她不順眼!”天子嘟了嘟嘴,又疑惑道:“既是法相大能,與你斗法怎會失敗,還被你收服為奴?”
倪昆干咳一聲:
“因為她的功法恰好被我克制。亦因她有傷在身,靈機又尚未復蘇,她修為遠未恢復至巔峰狀態。”
天子一臉嚴肅:
“我感覺這妖女不太靠譜,倪昆你可防著她點,別被她美色迷惑。”
“多謝陛下提醒,我會注意的。陛下可還要繼續探索?這一帶既有紫靈公主,應該不會有更強的妖魔精怪了。”
天子見倪昆嘴上說著會注意,眼里卻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不禁好一陣氣惱,怏怏不樂道:“今天沒心情啦!回去了。”
“那便回去吧。”
倪昆指示青鵬,往塔樓飛去,又叮囑天子:
“這秘境里面,其它地方恐怕還有法力境以上的妖魔精怪存在。以后若沒有我陪同,陛下暫不可擅入。”
天子扁著小嘴:“知道啦!”
離了秘境,回到棲凰樓,倪昆告辭離開,天子跑到福寧宮,找太后訴苦,將倪昆身邊又多了個極樂妖女的事情吧啦吧啦說了一遍,末了氣哼哼說道:
“那妖女除了衣著暴露,不知廉恥,哪一點比得上我啦?
“我可是堂堂周天子,倪昆寧可睡妖女,也不愿為我侍寢,簡直就是不知好歹!”
太后臉色相當精彩:
“你剛才說,那個妖女,被那紫靈公主稱作極樂妖女?”
天子點點頭:
“是啊,倪昆說她是陰陽合歡宗的極樂天女。”
太后隱隱記得,似乎在哪里看到過極樂天女這個名字,思忖一陣,回憶起來,眼神頓時愈加古怪,心中嘀咕:
“極樂天女?那不是曾經做過太祖皇帝貴妃,后被廢掉驅逐的妖女么?倪昆那小魔頭,睡了當朝太后不說,居然連太祖皇帝的貴妃都睡了,簡直無法無天……”
太后執掌后宮,曾經翻看過歷代天子的后宮名碟。不像天子,對這種無關緊要的記載漠不關心,完全不知道極樂天女的名號。
本來太后以前也只是草草翻閱,也沒認真去記憶。
但自從修煉之后,她記憶力越來越好,哪怕只是多年前草草翻過,只在眼前一晃而過的名號,認真回憶之下,也能回想起來。
天子還在訴苦:
“母后,倪昆那家伙明明不忌女色,為何偏偏只對我不屑一顧?”
“這個……可能因為他更喜歡成熟些的女子?玖兒你在他眼里,還是太小了?”
天子低頭看看自己胸脯,不服氣地說道:
“我哪里小啦?明明已經快要超過蘇荔了。”
太后心說跟蘇荔有什么好比的?
就蘇荔那胸襟,不是隨便哪個十五六歲的姑娘,都能輕松壓倒她?
搖搖頭,太后微笑道:
“那就等超過蘇荔再說。”
天子信心十足:
“哼哼,我今年長得特別快,再過個把月,一定能超過蘇荔。對了,倪昆就要出京巡視了,我想跟他一起出巡,路上找機會抓他侍寢。母后,這次你一定要幫我啊!”
太后眼神微妙:“你要母后如何幫你?”
天子鄭重道:“幫我坐鎮京師,代理朝政,這樣倪昆就沒有借口拒絕我隨行了。”
太后心說也我想隨倪昆出巡來著。
不過瞧天子一臉期待的模樣,終究還是不忍讓她失望,暗嘆一聲,緩緩頷首:
“好,我代玖兒你打理朝政便是。”
天子歡呼一聲,撲到太后懷中,扭了扭臉:
“還是母后對我好!這次我倒要看看,倪昆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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