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會縣城。
在一個天色剛剛有些放亮的凌晨,一隊騎著矮腳馬兒的騎士,飛也似的就從西江方向而來,直入了戒備森嚴的新會縣城。這隊騎士都是江湖好漢的裝扮,大概因為趕路太急,還弄得滿身臭汗。
他們當中為首的一人,正是尚之信手下的王府長史李天植李老爺子。而那位數日之前才拜會過朱天王、朱和墭父子的黃植生黃老爺,居然也在其中,他同樣是一身行走江湖的好漢打扮,風塵仆仆,匆匆入城。
此時的新會縣城,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大明晉王李定國大兵壓境時的狀態。里里外外道如臨大敵一般,還日夜不停的加固備戰。
新會縣城和廣州府境內的大部分城寨一樣,都是臨水而立。而且還不是只臨一水,而是位于潭江、崖山水道和西江的三水匯合之處。其中潭江和崖山水道的匯合之處就在新會縣城的西面,還有一條將潭江、崖山水道和西江連接起來的運河,從新會縣城的南面流淌而過。
新會縣城就巧妙的利用了三水匯合的地形而建,西依潭江、崖山水道,南臨運河。使得城堡的西南兩面都有寬闊的河道保護,只剩下東北兩面可能遭到敵人的侵犯。
而在尚之信派尚可樂抵達新會之后,新會百姓就在黃、莫、李三大家族的帶領下發動起來,一邊將大量的稻米通過水路運進城池,以備不時之需;一邊還出工出料,為尚家軍加固城池,還在新會的東、北兩面的城壕外開挖了一條外壕,還在東北兩面的城壕內修建了一道羊馬墻和一道木柵欄。
所以當尚之信帶著李天植、王國棟等人和兩三年千精兵跑到新會的時候,出現在他眼前的城池,可比當年讓李晉王吃癟的新會城更加堅固!
但是尚之信卻一點精神都沒有,入了新會城后就當起了甩手掌柜,自己住進了平南王府設在新會的別院,夜夜笙歌,日日歡宴,躺平等死。守城備戰的事情,全都一股腦扔給了尚可樂、李天植和王國棟。
而接過守城重任的尚可樂、李天植和王國棟也不去勸尚之信振作,因為他們仨心里很清楚廣東的天已經變了,他們和新會人民再努力,也是白給了。
因為上回李定國來的時候,只拿下了廣東的高、雷、廉三州地盤看著不小,但是收獲有限。
而朱和墭現在已經拿下了廣府的十個縣,包括廣州城、澳門城和佛山鎮,都已經在他手里了。
不說別的,光是澳門圣保祿大炮臺上的那幾十門紅夷大炮拉過來對著新會轟,新會就守不了。
更不用說朱和墭還有諸葛天雷、天火球、煙霧彈
不過尚之信手下的長史李天植依舊不肯放棄希望,整日和他的好友,新會杜阮黃家的族長,在鄉丁憂當孝子的大清候補知縣黃植生密謀脫困。
在不久之前,李天植更是和黃植生一起喬裝改扮去了趟廣州城。
和圖海等人所臆想的情況不同,朱和墭并沒有派兵圍攻新會,明軍甚至沒有深入新會縣境內,只是在新會縣周圍設了卡。也沒有不讓新會的商人進出——新會是個農業大縣,有許多稻田和甘蔗地,出產大量的稻米和白糖。
稻米可以養活朱和墭的大軍和廣州市民,而白糖現在是“軍工品”了朱和墭沒有理由不讓新會人往廣州販賣啊!
實際上,朱和墭也沒想要阻擋尚之信離開,他已經知道自己的朱三太孫是怎么做實的——楊起龍告訴他,那都是吳應熊和尚之信為了養寇自重搞出來的,其中尚之信這個傻子居功至偉!
所以他和他的漢奸老子不同,他對朱和墭的事業是有貢獻的。如果朱和墭殺他,就等于開了殺功臣的先例。
不忍殺功臣的朱和墭就希望尚之信可以活著逃到北京讓康熙皇帝把他明正典刑,這樣朱和墭自己的雙手就不必沾上功臣的鮮血了。
而且,尚之信的罪過和吳應熊是掛鉤的!
康熙殺他之前,一定會把吳應熊的罪孽都查清楚。
另據楊起龍說,尚之信、吳應熊、耿精忠三人當年還效仿劉關張搞了一出蘋果園三結義——就在北京地鐵一號線的蘋果園站那地方磕頭拜的把子!
那地方明朝就叫蘋果園了,據說當年真有許多蘋果樹。
如果尚之信給人康熙砍了,吳應熊、耿精忠是不是得發兵為兄弟報仇?
而李天植、黃植生,甚至尚可樂、王國棟這些人,也希望尚之信可以去北京
李天植和黃植生二人抵達尚之信居住的別院中時,剛剛和幾個侍妾胡搞了一夜的尚之信,正強打著精神和尚可樂有一搭沒一搭的在說話。
尚可樂是來和尚之信說崖門水道的事兒老頭子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了一條大海船,就藏在因為海禁而廢棄的崖山鎮碼頭上。而且這些日子他還從新會縣內找到了一些還沒忘記怎么開船的老水手。
前兩天,尚可樂還跟著他們一塊兒乘坐那條鳥船出海轉了轉!
可是尚之信對于坐船逃跑那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仿佛已經下了在新會城躺平等死的決心。
就在尚可樂不知道該怎么勸說的時候,就聽見屋子外面的腳步聲錯落響起,人還沒到,聲音已經到了。正是尚之信的心腹李天植,那嗓門兒都帶著了一點哭腔:“世子爺,世子爺,偽朱三太孫出兵了,偽朱三太孫出兵來打新會了!”
嘩啦一聲,尚之信手里的一個茶碗頓時就碎地上了。只看見這位平南王世子人靠在椅背上,雙目合攏,抬首向天,喃喃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說實在的,他還是很想活下去的,要不然他在廣州就可以躺平等死,為什么跑到新會來等死?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無論大明還是大清都不會饒他沒有活路啊!
哦,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朱和墭實事求是的歸進功臣一欄了。他還很自覺的把老漢奸尚可喜的罪惡往身上加,他是世子嘛!
他要繼承王位的,當然也要繼承罪惡,所以難逃一死啊!
李天植這個時候已經和黃植生一起闖進屋子了,李天植嚷嚷著道:“完了,完了偽朱三太孫出兵三萬,走水路往新會來了,而且還帶著許多火炮,新會守不住了!”
“朝廷的援兵呢?”尚可樂還能勉強保持鎮定。
“朝廷的援兵還在路上呢!”李天植道,“現在肇慶和韶州這邊只有孫延齡從廣西帶來的兩萬人、祖澤清的四千人惠州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軍隊,總數不到三萬!”
“完了、完了、完了”尚之信連喊三聲“完了”,已經知道沒幾天活頭,“酒,酒,拿酒來!”
那個跟著李天植一塊兒來的黃植生聽了他的話,趕緊去一旁的酒桌上動手倒了一大碗“潮州白”,就是那個“醬香型的甘蔗酒”,捧給尚之信,尚之信拿著就一口悶。可是這白酒一下去,他就覺得有點不對了,這酒的勁兒似乎特別大,一下就上了頭,還特別犯困轉眼就支撐不住,沉沉的睡去了。
剛才給尚之信倒酒的黃植生,看著尚之信睡倒了,還在那兒贊嘆呢,“這東廠的蒙汗藥就是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