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剛剛睡下三個小時的楚恒悄然睜開眼。
他窸窸窣窣的穿上棉衣,又鬼鬼祟祟的出了辦公室,在經過小廚房時,借著煤爐的火光望了眼睡得香甜的倪映紅,便躡手躡腳的去了前屋。
悄悄打開鎖,出去后又從外面反鎖上,他這才放下心蹬著自行車往鴿子市趕。
這廝走后沒一會,早被他驚醒的倪映紅悄悄睜開了眼睛,她長長吐了口氣,放開了緊緊攥在手掌上的鋒利改錐,打著哈欠嘟囔著:“偷偷摸摸的,肯定沒干好事。”
這姑娘性子恬靜,不喜歡多管閑事,也就沒去多想,用頭拱了拱裝滿了稻殼的枕頭,便甜甜的睡了過去。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的楚恒正披星戴月的一路疾馳,猶如一道黑色利箭似的在寂靜無人的四九城中迅速穿行著。
不到二十分鐘,他就到了地方,沒成想二狗來的比他還要早。
楚恒站在黑暗中,遠遠地就看到市場里明滅不定的點點火光,隱約中能見到月色下有兩道人影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這個老茍逼還是遵循著老套路,先是在附近轉了一圈,確認沒什么危險了,才跑到那個條隱秘巷子里,取出二狗要的貨物,然后用手電朝市場里晃了晃,引他們過來。
看到燈光,幾乎要凍僵了的二狗連忙跟同伴推上板車跑了過來。
“哥,就等你了。”二狗臉上堆著笑,還給遞上根煙。
“沒工夫廢話,東西都在里面,趕緊拿錢走人。”楚恒將手攏在袖子里,哆哆嗦嗦的縮在背風的地方。
“哥您受累再等會,我先看看貨。”二狗低聲說了一句,便帶著身邊男子走進巷子,很快又走了出來,將早就準備好的一沓有零有整的錢鈔遞上:“您點點,一百四。”
楚恒也沒數,拿過來隨手揣進兜里,有對他問道:“下次要多少?”
“哥,我跟兄弟合伙了,現在錢足,能多要點嗎?”二狗指了指身邊的男子介紹道:“這是大奎,我發小,不會出問題的。”
“你跟誰合伙是你的事,趕緊報數,要多少。”楚恒不耐煩的問。
“一百斤大米,一百斤白面,棒子面五百斤,油五十斤,可能明天就得要,哥您留意著點副食店,等我消息。”二狗趕緊道。
“成,下回記得把袋子給我拿回來,這玩意不好弄。”楚恒囑咐了一句,扭頭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等他走遠,全程都沒說一句話的大奎終于開口,甕聲甕氣對二狗詢問道:“狗子,這人到底什么來路,還真弄來糧食了!”
“你管他哪來的,有咱賺的就行唄,這些東西賣出去,咱就能賺二十多呢,咱們兄弟要發了你知道嗎!”二狗滿臉興奮的搓搓手,連忙招呼他裝車,以防夜長夢多。
楚恒此刻也很興奮。
雖然這次交易他僅僅從二狗手上得了一百四十塊,都還不及他自己擺攤賺的多。
可是這一百多塊錢的意義卻是不同的,這代表著他已經徹底的脫離了危險的擺攤生活,正式成為了一名上游供貨商。
而這一百四十塊錢,也僅僅是個開端而已。
人的欲望是無窮的,相信二狗在嘗到甜頭后,他的步伐也會越來越大!
……
清晨。
楚恒起床洗漱完后,本想請倪映紅一起去吃早點,可人姑娘不愿意,他只能自己孤零零的去了早點攤。
一碗甜豆漿,幾根金黃的油條,花了他一毛七,吃得甚是舒心。
等他滿嘴油光的回到鋪子,映紅姑娘還慘兮兮的站在門前等著家人來投食。
“早點攤的油條很香脆,豆漿也很濃。”他賤絲絲的走到姑娘身側,嘴里的大前門飄著搖曳的青煙,很是熱心的分享著自己的體驗。
“德行。”
姑娘賞了他一個白眼,偷偷摸了摸干癟癟的肚皮,她真的好餓!
“吃塊糖,挺一挺吧。”楚恒掏出塊奶糖塞進她手里,背著手溜達進屋。
姑娘氣鼓鼓的剝開糖紙,先是伸出粉嫩舌頭將殘留在紙上的透明糖衣小心舔下來,后才把糖塊放進嘴里,甜甜的味道讓她覺得自己好像續命了十分鐘。
倪映紅又等了一陣,起晚了的倪晨終于姍姍來遲,這老哥丟下兩個飯盒,便在妹子幽怨的眼神中扛著大行李包就倉惶離去,連站在一邊的楚恒都沒時間看一眼。
等餓瘋了的姑娘狼吞虎咽的吃完早飯,大姨們也陸陸續續抵達。
她們像往常一樣,一邊打掃著衛生,一邊開著茶話會。
期間一位姓張的大姨神神秘秘的向眾人分享了一個驚天大瓜。
前天城南一戶趙姓人家,收拾舊家具時從夾層里找到一條四兩重的大黃魚,當天就拿到人民銀行換了九百多塊錢,轉天就買齊了三轉一響。
這則消息,無異于后世的買彩票中頭獎,著實讓一眾大姨們羨慕了一把。
甚至幾個家里有老家具的大姨,已經開始計劃著晚上回家拆開看看。
楚恒聽到這個消息時,倒是沒有多羨慕,他倉庫里的那些糧食,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也可以算得上金條的。
不過這倒讓他想起了七十年代的黃金大牛市,印象中最高價應該是八百多美刀一盎司來著,十年間的漲幅達到恐怖的二十多倍。
可惜,這個時候的華夏并不允許民間交易黃金,不然他還是能從中撈一些養老錢的。
也因為這一口瓜,使得今天的糧店里充滿了金錢的銅臭味。
楚恒經常會從店里職工或者客人的嘴里聽到金條、黃魚、九百塊、收音機、大手表等等一些詞匯,耳朵都快生出繭子了。
甚至連主任這個土埋半截的老頭子都沒能免俗,在辦公室里絮絮叨叨的念叨著大黃魚、老家具什么的,煩得要死。
一直熬到下班,楚恒才終于逃脫這場大黃魚引來的銅臭海洋。
“一個個的,都想什么呢?真當是個老家具就能拆除金條啊。”
單位門口,即將離去的楚恒掃了眼都快要魔怔了的一眾同事,不由得一陣莞爾,旋即就蹬著車迅速滾遠。
到家后,還沒等他點上煤爐,三大爺閻埠貴就樂顛顛的找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