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擋在門口，擺出一副不給錢不罷休模樣的婦人，老太太無奈的嘆了口氣，又看看一旁穿的熘光水滑的楚恒，遲疑了一下后，問道：“小伙子……您看……能不能先幫我把錢還上？等見到我姐姐，我讓她還給你。”
說實話，老太太其實是不想麻煩楚恒的，甚至連聾老太太那里，她都不想添麻煩。
她已經八十多歲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已經沒多少好活，她就想臨死前見見自己的姐姐，然后回來安安靜靜的等死，不給任何人添加負擔。
可現在的情況卻不允許。
眼前這位婦人是她家的老鄰居，男人是二隊的隊長，出了名的彪悍、潑辣，若是她今天不還錢，可能還真的走不了了。
所以，她也只能求助楚恒。
“害，這都小事。”
楚恒迎著老人希翼的目光，渾不在意的笑了笑，也沒說不用還之類的話，免得在掰扯，直接從兜里摸出一沓零票，笑著對已經兩眼放光的婦人問道：“這位大姨兒，您算算攏共欠您多少。”
婦人早有腹稿，立即開口說道：“不用算，這些年前前后后胡奶奶攏共跟我家借了兩次錢，一次一塊五，一次八毛，攏共兩塊三。”
“得嘞！”
楚恒并沒有笑話婦人因為這點錢就堵門要債的行為笑話她，畢竟這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事嘛，而且現在農村人也都不容易，一塊兩塊對他們來說已經不算少了。
他二話不說，直接抽出兩塊五毛錢遞過去，笑道：“您拿好，多了的就算利息了，也感謝您這些年對我們老太太的照顧。”
在他看來，這位婦人并不是什么惡人，人家能借一位沒有勞動能力的孤寡老人的錢，而且一借就這么些年，就已經很夠意思了。
“您可真大方。”婦人拿到錢，頓時眉開眼笑。
可另楚恒詫異的是，這個剛剛還死要錢的模樣的女人，此時卻一點不貪這個便宜。
就見她飛快的數了一下錢后，把手伸進里褲兜，從里面掏出一塊疊的四四方方的手帕，打開后露出里面分分毛毛的零鈔，然后仔仔細細的從里面數出三毛來，塞進楚恒手里，笑瞇瞇說道：“咱們該多少是多少，不該要的我可一分不要。”
旋即，她又跟老太太說了幾句話，便扭著臃腫的身姿離開了這間仿佛隨時都要倒塌的破草房。
讓他有些另眼相看。
“哎，給您添麻煩了，小伙子。”
老太太一臉歉意的沖著楚恒嘆了口氣，轉頭拿過放在炕沿上衣服，繼續往身上穿。
楚恒若有所思的看著她，沒有去阻止，而是突然問道：“老太太，您還欠旁人錢么？”
“怎么了？”老人下意識的問了嘴，旋即就明白了他要干什么了，急忙搖搖頭，道：“這個你不用管，等我回來之后，我會慢慢還的。”
“回什么回啊。”楚恒好笑的拉著她的手，說道：“您在這邊也沒什么牽掛了，還回來干什么？而且您覺得您姐姐會讓您回來遭罪嗎？所以啊，咱還是趕緊把欠下的人情都還了吧，別等以后人家為了這點錢追到京城里來，那可就丟人了。”
“這……”老太太有些遲疑，她可是欠著人家十多塊呢，可不是一筆小錢。
楚恒也看出了她的顧慮，笑了笑溫聲說道：“您別擔心錢的事，您姐姐現在可不缺錢，千把塊對她來說都不算什么事！”
“她哪來的這么多錢？”
老人震驚的瞪大眼，千把塊錢，她也就聽人說過而已。
“害，您管哪來的干嘛啊，您只要知道，她有錢，不差錢，就得了唄。”楚恒笑么呵的站起身，隨手拿起被老太太放到一旁的破襖子，給她披在身上，道：“咱還是抓點緊吧，趕緊把欠旁人的都還了，完了您也能一身輕松的離開。”
“……那就麻煩你了。”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答應了，旋即迅速起身來到炕柜旁，又從里面翻出一個小木盒子，那里面裝著不少東西，幾張零錢，幾張糧票、布票，一些針頭線腦，已經一個她自己制作的線裝小本子。
這本子就是老太太的賬本，近些年她逼不得已時，跟村里人借的錢糧，都記在這上面。
她把本子拿出來，瞇著眼睛翻開仔細瞧了瞧，才將其遞給楚恒。
“欠下的賬，都在這上面了。”
楚恒隨手接過來看了看，上面一筆一筆記得都很清楚，有的已經被劃掉，看樣子應該是還回去了，沒被劃掉的那些，最長的一筆已經四年多以前，跟村西頭張成家借了三斤紅薯。
他一筆筆算下來，吃的，用的，花的，零零碎碎加一起，差不多有十多塊。
這都不夠他請人吃一頓飯的，卻是老太太要盡其殘生才能還得上的債務！
“哎！”
再次見識到了人間疾苦的楚恒輕輕吐了口氣，旋即就拿著本子去了外頭，沖正站在車邊跟人吹牛的楊清扯嗓子喊道：“楊清，你給我滾過來！”
正眉飛色舞的跟身邊大姑娘小媳婦分享著自己在四九城里所見所聞的小老弟頓時一個哆嗦，趕忙小跑著來到門口，滿臉堆笑的看著黑這張臉的老哥，小心翼翼問道：“咋了，哥？”
“你這張破嘴要是管不住就給我縫上！沒事瞎特么胡咧咧什么？”楚恒照著他后腦勺就是一巴掌，然后才將十五塊錢跟那個本子交到他手上，沒好氣的說道：“這本子上是老太太欠人家的債，你拿著錢去給還了，我就先帶著老太太走了。”
“啊？這么急？不住幾天再走嗎？剛我還跟春來哥他們研究明天咱一塊去山上打獵的事呢。”楊清有些失望的接過本子。
“我現在哪有時間啊，下次吧，過一段我還來，行了，趕緊去吧。”楚恒揮揮手把人趕走，抹身回了屋里。
此時老太太已經穿戴好，因為發生了要讓姐姐替她還債的插曲，她已經放棄了裝闊的想法，穿上了那件破襖子，單薄的肩上背著大大的包袱，就好像是一只搬家的小螞蟻似的。
“咱走吧。”楚恒笑著上前把包袱接過來，意外的有些墜手，他好奇的顛了顛，里頭嘩啦啦直響，不有疑惑道：“這里頭裝的什么啊？”
“栗子，我姐以前最喜歡吃栗子燉雞。”老人一臉慈祥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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