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有兩面性。
即使同一件事,由同一個人做,也許他也是出于兩種不同的目的。
三百年前,巫家。
“寄存鑰匙的時間到了。”
在這寒冷的大殿上,一道冷漠的聲音傳了出來。
這聲音淡漠的有些不近人情了。
聽著這聲音,我小小年紀便已經明白了一件事——巫家是活在牢籠里的家族。
那是名為使命感的牢籠。
這個牢籠在逼使著每一個巫家人不計代價的自我犧牲,即使是巫家里尚且年幼的孩童也逃不過。對于渴望家庭的孩童來說,活在巫家大概是一種悲哀。
我四處看了看,周遭的孩子都和我大致相同,下巴上有著小小的觸須,這是源自于遺傳,祖上有著扭曲修士,導致后代的體貌也受到了影響。
不過有一個孩子是特殊的,他是純人類。
大概是巫家主族。
我是這樣想的。
我們很快就被送到了永禁島里。
可惜的是這里并沒有人接應我們,而且我注意到甚至有人在無意中打壓著我們,難道我們得罪了這里的高層嗎?
來不及多想,我們便被趕到了垃圾場。
在巫家里,那里雖然冰冷且不近人情。但是我們這些孩子好歹在那里也算是錦衣玉食,哪里遭受過這種苦難。
“我沒有觸須,就由我來照顧大家吧!”那個主家的小孩站了出來。
真是傻子啊。
我心里感慨著。
他將我們受到的打壓誤解成了我們有著觸須,雖然這確實是一部分原因,但是我們未曾修煉過,只要在這里生活一段時間,我們的觸須就會消失。
我們只是受到了這里大人物的打壓而已。
這么蠢的家伙也會成為主族嗎?
不過這一股子自我犧牲的味道倒像是巫家的傳統。
又是一個被牢籠束縛的人。
我默默的在人群后看著他,眼神中帶著一絲不屑,還有……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羨慕和崇拜。
“我就知道,明是最厲害的!”
“那當然,我沒有觸須嘛。食物什么的,一伸手就有了。”
我看著明咬緊牙關忍痛的樣子,有些說不出話。
大概是因為我是這里年齡最小的人,所以大家頗為照顧我。
默默的接過他用尊嚴和身體換取來的食物,我只顧著埋頭進食,不敢去看他。
我這次看到了那名為使命感的牢籠。
但那真的是牢籠嗎?
享受著明給我帶來的食物,我只知道我在這片牢籠的庇護下,活得無比滋潤。
我大概明白了,這世界上總要有人被使命感所召喚,他們生來就要庇護所有人。
我看著明,躲在這樣的人背后,有些難以言明的安全感。
說實話,我確實有一點羨慕他,如果我生下來也沒有觸須,是不是也敢向他一樣站起來庇佑所有人呢?
我不確定。
但我有些理解巫家了。
誰不想成為這樣的人呢?
我繼續啃食著食物,看著在人群中安慰大家的明,他身上散發的光輝讓我難以忘記。
這里是木屋。
在這之前,我并非什么都沒有做。我將明的犧牲告訴了每一個孩子。
我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因為他做出的貢獻必須要有人知曉。
于是我們大家偷偷的輪流去幫明,我也去了。
可是太疼了,疼的我難以忍受。那群人下手十分狠辣,很會折磨人。
于是在那之后,我每次吃著明帶來的食物時,身上總是會出現幻痛,可我僅僅只挨了那一次打。也是從那以后,大家吃東西時,都只低著頭不敢去看明。
也許是看到我們情緒低落,明開始不斷激勵著我們。
“我會找到那樣一艘船的。”他笑著說。
而大家的頭,垂的更低了。
我不禁感慨著,巫家的教育真是失敗,他們教了我那么多年,我都沒有屈服于那所謂的使命。可是在明的以身作則下,即使是那不存在的船這樣的鬼話,我都愿意相信他。
于是我偶爾也會開始幻想,讓明好好休息一下。
然后換我來庇護明。
可是幻想終歸是幻想,我不僅沒有庇護明,我還把一切都搞砸了。
夢醒了,現實卻是一片狼藉。
當那個男人來到垃圾場,他主動揭穿明時,明還在硬扛著;可當明看到過鐵平脫下上衣,露出傷痕時,他一下子哭了出來,像是尊嚴和活著的價值都被人狠狠的踐踏了。
這好像一下子否定了他的努力,他并沒有庇護到我們,我們仍然受了傷。
我第一次見他這么狼狽。
我心里頓時揪了一下,自己好像做錯了事,我不該賣弄那些小聰明告訴其他人的。悔意和自責在我眼里打轉。
這是我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一個道理,有時候隱瞞也許是另一種智慧。
而值得慶幸的是,那個男人是個好人。
是個被牢籠束縛多年的人。
他帶我們去了一個監獄——溫馨的木屋。
并說著,這以后就是我們的牢籠,我們是犯人,而他是監獄長。
我高興的笑了出來,盡管這個牢籠有些不同,但我也算有著屬于自己的牢籠了。
這個夜里,我高興得睡不著。
大概我天生要比其他人聰明一些,其他孩子沒有理想、沒有目標,早早的便睡去了。
可我只要一想到,我可以成為像明這樣的人,我便激動的難以入眠。
“踏。”
腳步踩在木板上,發出了稚嫩的聲響。
明出去了。
我悄悄起來跟在了他后面。
向屋外看去,那兩人席地而坐,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我在屋里聽不到他們的談話,但我知道他們兩個是一類人,他們兩個很投緣,李長夜也一直對明另眼相看。
我羨慕的看著他們坐在那里。
我好想坐在他們的身邊,和他們一起暢談。
好想,真的好想。
“踏。”
明起身走回木屋,我也急忙回到自己的位置,裝作入睡的樣子。
“咔噠。”
門被關上了,明也進來了。
我卻怎么也睡不著,側身睜大著眼,腦海里盡是那倆人在月輝下交談的畫面。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焦躁的起身了,還是睡不著。此時的我忽然想到,那個男人似乎還在外面沒有回來。
我悄悄走出木屋。
高興的環顧著外面。
卻只看到在那欲蛇海上飄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