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說話,傷的這么重,再加上畸變的影響,大概已經聽不到我說話了。
“我弟弟被送到永禁島了,他肩負著比我更重要的使命,如果有機會,你可以把這東西交給他嗎?”
他遞給我一個包裹,我默默的收了下來,我不用打開便知道那是一本書。
小時候的我自視甚高,總覺得比同輩人都聰明,也總是會看一些書,這就是我常看的那一本。
“抱歉,送不到永禁島。”我面無表情。
“是嗎?”他欣慰的笑了笑,“確實是啊,是我考慮不周了……”
他話未說完,因為我已經不敢聽下去了。
特質的匕首扎入身軀,這些最后保持清醒的同類從不在我面前反抗。
禮物,我收到了。
我麻木的拔出匕首,又一個赤誠的人之子死在我的面前。
我真的麻木了,我是一點感情也沒有的人。
我不停這樣催眠著我自己。
我時不時的便在自己身上劃一個口子,每殺一個人就劃一刀,這樣一來,好像我也是戰場上受了傷下來的。
有人問起時,我便仿佛承認罪過一樣說了出來:
一來二去,這事好像就傳開了。
營地里有個年輕的少年,每天都在為了人族浴血奮戰。
“真好啊!”
走在大街上,路上的行人對我贊嘆不已。
“聽說有三成的敵人都是他殲滅的呢。”
“真沒想到啊,年紀輕輕的就已經這么出色了。”
我恍惚的走在路上,飽受著人們贊嘆。
“謝謝大哥哥,媽媽說你一直保護著我們這里。殺了好多壞人呢!替我爸爸報仇了!”小男孩將花塞到我手里。
他感謝著我。
我該怎么回答他呢?
你爸爸臨死前交給我的玩具,我還沒有送給你呢。
我露出了今天自己劃的傷口。
只好說:
“你今天累壞了吧,上陣殺敵很辛苦啊。”街上的阿婆贊揚著我,將家里僅存的一些糧食送給了我。
我茫然的看著阿婆,像是看到了他年輕的兒子在我面前畸變前的慘狀。
我該怎么回答他呢。
要是我真的在戰場上殺敵就好了,我這樣想著。
我又一次露出了傷口:
“他是人族的大英雄。”一個年齡相仿的人激動的看著我,他好像憧憬著我。
那眼神我很熟悉,像是我曾經看明的眼神。
“我們會有希望的對嗎?”他眼神中透露著清澈。
我說不出話,為了回應他們。
我只好一遍又一遍的露出著傷口,傷口一天又一天變多。
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的祝福著我,我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說著:
一直說到最后,我已經沒有良心用來回話了。
只能學著莫師父的樣子,一一點頭回應著。
這一刻,我好像也明白了莫師父為什么和我一樣飽受人們的贊嘆。
回到家里,我詢問著他。
“你也是劊子手嗎?”
我看著莫。
莫看著酒。
說起來,當初陪他喝酒解壓的人似乎都已經死光了。
莫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看我身上的書,“又答應死人什么了?”
“沒什么。”我低著頭不說話。
“你覺得自己認錯了師父,是吧?”莫忽然說道。
并沒有。
我只是沒有想到,不善于隱藏壓力的莫,不敢朝著昔日伙伴下手的莫,曾經會干著和我一樣的工作。
莫也一直隱藏自己的壓力嗎?
“殺了幾個了。”他問道。
“我記不得了。”我撒著謊。
他看著我,也不去計較什么,只是又說了句:“殺過幾個熟人啊。”
我有些恍惚了,殺了幾個呢?
我母親,我父親,我哥哥,還有誰呢?
我腦海中劃過了大叔的身影,這個也算一個吧。
“我記不得了。”
我快瘋了。
莫看著我,點了點頭,“不要畏懼,你沒有做錯什么。”
“這就是最好的修行。”
我恍惚的抬起頭,我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但緩了片刻我就猜到了。
莫也做過劊子手,但現在的他卻已經承擔了許多人都承擔不了的責任,這劊子手一職也許是一場試煉。
“當你的心足夠冷漠,自然也更不容易墮落,等到你殺夠了,就真的可以開始承擔我現在的職務了。”
“什么時候才算殺夠?”
“等你真忘記自己殺了多少個的時候吧。”
莫搖頭晃腦:
“所以啊,在這之前要來一杯酒嗎?”
喝酒能忘記壓力,但我拒絕了他。
我的表現良好。
冷漠到連負責人都不敢相信。
他說我是這些年里最心狠的一個,上一個是莫。
待到我修練之時,我一定可以承受夠多的壓力,不至于早早便墮落。
而我承擔責任的那一刻,來的很快。
今天又是我工作的時候。
又一個熟悉的身體被擺在了我的面前。
是莫。
他下巴上的觸手瘋狂扭曲生長著,已經快要瘋狂到最深處了。
此刻是最后的清明。
他的朋友死光了,沒人緩解他的壓力,他便孤獨的走向了崩潰。
那一天站在雪地里的時候,也許那就是他最后一個酒友。
“啊,是你動手啊,真是太好了。”莫拎著酒壺,往自己嘴里又灌了一口。“你現在殺了幾個熟人了?”
“我不記得了。”
莫停頓了片刻,笑了笑。之后又緩緩說道:“我房間里放著許多零碎的物品,等我死后,要是有機會,你就送到永禁島。”
“就送到皇宮里吧,讓我們幾個和李長夜待在一起,算是陪他再喝一杯。”
熟悉的要求,和其他人死前一般無二。
只是東西有點多。
我回憶著莫房間里的東西,每一樣都是他殺的人臨時前托付給他的。
慢慢的,家里就積攢了不少。
“好。”
“你還真是冷漠啊。”莫笑了笑。
這是他死前說的最后一句了。
匕首上的血被我清理了。
慢慢的,在這之后,我不用在從事殺人的工作,我開始真的承擔起大任,也開始真正的修煉,成為這里的接班人。
負責人也是這樣說的:“如淵是歷代最冷漠的一個,他一定可以繼承大任。”
所有人都是這么想的。
如淵是沒有感情的。
只有夜深時,營地里會響起一道聲音:
聲音帶著微微的酒氣。
帶著踩踏樹葉的聲音,像是一步步的走向光明。
只是這一次,這條路上,不再是兩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