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運碼頭,周潤澤和李興從三月初一就來到了這里。
今天是三月初八了,兩人望眼欲穿,還是沒有接收到錢文俊。
一大早,兩人在客棧洗漱罷了,又來到碼頭上的一座茶樓里閑坐。
靠窗的位置視野開闊,可以看到大半個碼頭,再加上下邊兒還有李興的仆人守著,只要錢文俊坐的船一到,就能立刻接到。
雖然等了七八天了,但兩人卻不著急,知道師傅他老人家年紀大了,受不得奔波,在路上走走停停是常態,早就有心理準備。
兩人閑著無事,東扯西拉,想到什么說什么。
就聽周潤澤喝了口茶后,問道:“等忙完了京城的事,什么時候回蘇州?”
李興沉吟道:“還說不準,我在想要不要把你嫂嫂接來,暫時就在京城住著,房子我都買好了,等參加完下一次會試后再回去。”
他看了一眼窗外,又回頭說:“離下次鄉試,也只不到兩年時間了,要是回蘇州的話,來去路上耽擱時間不說,關鍵家中事務繁雜,無法靜下心來讀書。”
“仔細想一想,倒不如破釜沉舟好好苦讀兩年,爭取考上進士,就算考不上,在京城結交一些人脈,也比守著家里的那點兒破銅爛鐵,要強得多。”
周潤澤也贊同李興的想法,點頭道:“我覺得你也應該靜下心來好好讀書了,實際上,你的底子比我打的牢固,就是繁雜事務耗費太多精力了。”
“再一個,我覺得這人在三十歲之前的精力體力是最旺盛的,思維也是最活躍的,錯過這個黃金時段,以后再努力學習,就會越來越吃力了。”
李興想了想,笑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還是想等師父來了聽聽他老人家的意見,不過我估計,留在京城的可能性更大。”
周潤澤點點頭,沒再說這事兒。
他自來到這個世界,跟李興關系就一直要好,他當然希望今后李興能百尺桿頭,更進一步,不管是對李興,還是對自己都是有好處的。
突然,周潤澤看著窗外一愣,接著欣喜若狂起來。
“到了!”他激動道。
只見江面一艘船上,錢大舉和錢永浩站在船頭,身后站著幾個仆人,正往碼頭眺望。
李興聞言,也迅速看向窗外,跟著高興起來。
周潤澤放了一角碎銀子在桌上,跟李興笑著說:“走,咱們快快下去。”
等兩人到岸邊時,船正在靠岸,李興的仆人早已在此等候。
船剛靠邊,周潤澤和李興就一步邁了上去。
兩人先跟錢大舉和錢永浩見禮,接著就進了船艙,找到錢文俊,磕頭見禮。
周潤澤紅著眼,哽咽道:“師傅,徒兒總算沒有辜負您老的期望,恩科會試榜上有名。”
“好好好,快起來說話。”錢文俊老懷大慰,一臉笑意,連忙起身上前,一手一個,將周潤澤和李興拉了起來。
看李興耷拉著腦袋,錢文俊笑了笑,和顏悅色道:“你也別灰心,今次會試不中,下次再考就是。”
“要知道多次參加會試才中榜的舉人比比皆是,你應該鼓起精神來,戒驕戒躁,用心苦讀,準備下科再考,可不能就此灰心,萎靡不振,反倒落了下乘。”
“徒兒謹遵師父教誨。”李興連忙行禮回道。
周潤澤扶著錢文俊,笑著說:“師父,馬車就在岸邊等候,家里的房間也早已收拾的干干凈凈,師父舟車勞頓,還是先回去歇息一番再說其他,可好?”
錢文俊點頭答應,由著周潤澤和李興扶著他下了船,上了馬車。
至于行禮自有仆人收拾,因錢大舉和錢永浩都帶有小妾,就各自坐了一輛馬車,周潤澤和李興就陪著錢文俊,三人坐一輛馬車。
自打上次去城外寺廟游玩后,周潤澤見家里馬車少,回來就讓錢有用一口氣買了十輛備用,所以馬車現在是不缺了。
一路無話,回到家,周潤澤將錢文俊引到家里剩下的那間正房中。
因他沒有父母,錢文俊亦師亦父,所以周潤澤就將師父當家長安置了。
錢文俊也沒拒絕,見房間都是按照他的生活習慣布置的,他也挺高興的。
但周潤澤給他安排丫鬟,錢文俊卻拒絕了,他自己這次上京城,帶了兩個小書童,生活起居就由他們負責。
周潤澤也沒勉強,看了房間后,就和錢文俊來到客廳,這時丫鬟來報,說妙玉在外等候。
周潤澤連忙將妙玉的事跟錢文俊說了一下,錢文俊聽后點了點頭,讓妙玉進來拜見。
妙玉進來,給錢文俊磕頭,起身后,錢文俊想起她的師父,不由淚流滿面。
周潤澤和李興連忙勸慰,等止住淚后,才問妙玉在周潤澤家習不習慣,有沒有什么難處。
當問到她今后作何打算時,妙玉紅著臉偷瞄了一眼周潤澤,低著頭不敢回答。
錢文俊人精一樣,一眼就看出自家徒弟和妙玉有問題,笑了笑,越了過去,沒有多問。
等妙玉退走后,錢文俊說起了正事:“剛才路上你把會試文章背了來聽,為師認為這篇文章結構嚴謹,邏輯清晰,行文老道,雖說文中缺少生活實例來論證自己的觀點,顯得有些空洞,但任然不失為一篇上好的佳作。”
“按道理來說,這樣的文章就算拿不到會元,也不應該只排第九名的。”
“是以為師猜測,應該是你師叔見你年輕,不愿讓你的名次太過拔尖,以免讓你身處風口浪尖上,所以有意將你的名次往后壓了一下。”
李興聞言疑惑道:“師父,既然如此,為何師叔不往后再多壓一些?要知道,以子杰弱冠之年就考中會試第九,這樣的名次在一群才子當中依舊很醒目啊!”
“你當其他監考官員是瞎子嗎?做的太明顯,指不定就有人彈劾你師叔打壓人才、破壞科舉了!”錢文俊淡淡說到。
接著,他看向周潤澤,語重心長道:“徒兒,為師歲數大了,能扶你們一程就扶一程,至于你們能走多遠,還要看你自己。”
周潤澤忙道:“是徒兒不孝,勞累師父了。”
錢文俊笑道:“也是你爭氣,為師勞累一些也是心甘情愿的,不過你到底年輕,今后入了官場,為民做主,可不能自大自滿,做出自毀前程的事出來啊!”
“師父放心,徒兒一定謹言慎行,不敢驕傲自大!”周潤澤大聲保證道。
錢文俊滿意一笑,看了看李興,道:“你也一樣,不要氣餒,一次兩次失敗并不算什么,多些磨礪,能使人快速成長起來,千萬莫要就此墮落,失了志氣!”
如若換作以前,錢文俊定是嚴厲斥責,然而現在兩人到底和秀才那會兒不一樣了,能不責罵,就盡量不責罵,給他們留些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