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條山中段的青山村來了一些陌生的客人,看身份、穿著,據說是從鬼子占領區逃難過來的難民。
這段時間,隨著獨立四團分為三個部分,分別在大樹村、青山村、古河村初步建立抗日革命根據地之后。
消息傳開,的確有一些敵占區的百姓,因為在縣城里生活難以為繼,所以跑到鄉下求口飯吃。
眼前的情況倒是也不算稀奇。
青山村的村長向村內的民兵隊長說了此事之后,兩人一合計。
隊長表示:“老村長,咱們核實一下這些難民的身份,如果真的是逃難過來的民眾的話,按照咱們八路軍同志的意思,肯定是能幫助就幫助的。”
老村長沒有二話,兩人便趕到村口,見到了那十幾位難民。
核實身份的方式很簡單,老村長是土生土長的中條山一帶的村民,對于本地的方言、習俗、各方面的習慣等都很了解。
與這些難民們稍微接觸接觸,隨便聊上一會兒話,就能摸個一清二楚。
經過一番交談之后,這些難民們對答方面沒有任何破綻,說起本地的一些事情也都能說出些道道,語言方面同樣看不出什么問題。
最終老村長表示,“應該不會有問題,的確像是難民。”
就這樣,青山村收留了這十幾位逃難過來的民眾。
難民里邊有個個子相對較矮的,稍微有點羅圈腿,臉上帶些麻子,自稱王六,是濟縣的人。
因為父母死的早,縣城里又找不到活計,所以就想著來鄉下種點田,混口飯吃。
“大家平時都叫我王麻子,村長,你們也叫我王麻子得了!”
一句綽號,無形間就拉近了王麻子與村民們之間的距離。
丟在難民群中并不算起眼的王六,口齒倒是伶俐,每次與村民們閑聊,總能三兩句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再之后,留在青山村居住的王麻子,可要比其他的難民們表現的勤快多了,在村子里經常幫一些家里沒有男丁的婦女老人們干活兒。
因此,青山村的民眾們對于這王六的印象倒是不錯。
“王麻子,你今年得有三十了吧?”
“哪有,趙叔,那你可把我給想老了,我今年才二十八呢!”
“二十八,那可不小了,想討老婆不想?”趙叔笑著開了句玩笑。
王麻子憨憨地撓了撓腦袋,“趙叔,你就別拿我開玩笑了,就我這粗笨模樣,又沒有什么家財,哪個姑娘愿意嫁給我喲!”
一片哄笑聲中,王麻子與青山村的鄉親們相處的是越發融洽。
有一次務農的時候,累得滿頭大汗的王麻子像是不經意間問了一句:
“趙叔,那小鬼子自從侵占了咱們晉南之后,沒少在縣城里干一些喪盡天良的壞事,咱們青山村離鬼子占領區也不算太遠,大家在這里生活,我看著像是挺安樂的樣子,小鬼子就不會來騷擾嗎?”
王麻子來青山村也有些天了,趙叔沒有多想,笑著回答道:“放心,咱們這地方可不是小鬼子想來就來的,真要是有鬼子來了,他們能不能回得去還是個問題嘞!”
“還有這事?”王麻子似乎一臉驚訝。
這次趙叔壓低了聲音說道:“怕什么,咱們背后有專打鬼子的八路軍撐腰呢!你從縣城里過來,難道沒有聽說過八路軍的名號?”
王麻子想了想,點了點頭:“倒是聽說過,只是一直沒有見過。在我們民眾心理,這些八路可都是打鬼子的英雄嘞,叔,他們真有這么厲害?”
趙叔擦了一把額頭上的熱汗,重重地點了點頭:“那可不,咱們八路同志個個都是好身手,飛檐走壁不在話下,要不是我這一大把年紀了,也想跟著一起打鬼子呢!”
貌似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王麻子笑著回了一句:“趙叔,我年齡不大,你說我要是去投八路,人家要不要?”
趙叔愣了愣,看了王麻子幾秒,隨即大笑道:“麻子,你小子倒是有志氣,可惜了,像你這樣直接跑過去,人家八路軍肯定是不收的。”
“這是為啥?”
“噓,這些話可不能亂傳,八路的同志特別交代過,小鬼子的耳目廣著呢,萬一讓鬼子漢奸滲透進來,對咱們八路同志可不好。”
“為啥?因為八路是咱們百姓自己的隊伍,人家不想咱們這些扛著鋤頭的,轉頭就拿著槍上戰場送死。”
“所以,你要想當八路,首先得在村子里面,經過考核,達到標準,加入咱們村子的民兵小隊,等到訓練得差不多了,才有可能加入八路軍的主力作戰部隊。”
王麻子笑著點了點頭,隨即又問了一句:“叔,那咱們村子里有民兵嗎?”
這次趙叔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高深莫測地反問道:“你說呢?哈哈哈哈——”
某天上午,青山村的老村長正在屋子里納涼避暑。
一個半大的孩子忽然跑進屋子的生,在老村長的耳邊說了幾句,老村長聽罷臉色大變,猛地從長板凳上坐起來,問道:“二娃子,你確定沒有看錯?”
孩子點了點頭,認真道:“肯定沒看錯,村長,俺從門縫兒里看得好清楚的,李大柱就是把沒吃完的飯菜給偷偷倒掉了。”
老村長一把年紀了,大風大浪見過不少,為人并不缺少智慧。
他前后一想,立馬意識到情況不妙。
“不好,真要是逃難過來的,絕不可能浪費糧食,搞不好是鬼子派來的漢奸混進來了!”
“村長,那俺們可咋辦?”二娃子有些焦急地問道。
“別急,這些人混進來肯定不是為了對付咱們,而是想對付咱們八路軍同志,你去把你爹給我叫過來。”
“誒!”
很快,二娃子把他爹叫到村長家之后,村長和張大山兩人躲在屋子里,悄悄合計著怎么處理這件事情。
“只是因為倒飯,萬一給弄錯了可咋整?村長,我覺得咱還得試探試探。”
老村長贊同地點了點頭,“這事兒是得慎重些,這樣,大山你再想辦法去試探幾次,發現情況之后,咱們立刻想辦法告訴王團長他們。”
“好!”張大山轉身離開,去做準備。
卻說那李大柱是當時和王麻子等十幾位難民一起逃難到青山村來的,經過村長等人考驗過身份之后,也就留在了青山村。
后來,村長和劉大娘溝通過后,劉大娘把家里的一間土屋騰出來給李大柱居住。
因此,劉大娘與李大柱兩人接觸的也比較多。
這李大柱為人倒也實在,干活不偷懶,所以劉大娘還是比較照顧的。
晚飯的時候,張大山不動聲色地找到了劉大娘,也沒有告訴劉大娘事情的原委,而是請劉大娘做了一鍋用野菜加一些面疙瘩熬制的稠飯,請李大柱吃飯。
平時劉大娘和李大柱住在一個屋檐下。
眼下戰亂時期,不講究那么多。
所以一起搭鍋吃飯倒是也很平常的事情。
務農回來的李大柱對此并沒有任何的懷疑。
倒是劉大娘有些奇怪,之前做飯的時候,大山非要交代自己故意把飯給做糊了,做的難吃一些。
飯菜端上來之后,聞著飄來的糊味兒,看著泛著焦黑色的野菜稠飯,李大柱的鼻子抽了抽。
劉大娘倒是一點兒也不介意地端起碗就吃了起來,鄉下人珍惜糧食,眼下到處在打仗,能有口吃的就算不錯了。
平時連吃的都沒有的時候,那樹皮草根比這難吃了不知道多少倍,照樣得閉著眼睛下咽。
張大山自然也在,借口是正好經過,所以留下吃了半碗。
三人圍著一張缺了腿,拿石頭墊著的老八仙桌,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一邊閑聊著天。
“大柱,看你這樣子吃的不香啊,怎么,今天大娘做的不好吃?”張大山笑著開了句玩笑。
李大柱連忙搖了搖頭,鼻子里哼哼道:“好吃咧!”
說著,端起碗就往嘴巴里扒拉。
張大山大笑道:“大柱,你這樣吃稠飯可不對嘍,你得拿筷子豎起來,緊貼著碗的邊緣,一點一點的給攬起來,再慢慢的吃,這才夠意思嘛!”
李大柱傻笑了笑,點了點頭,按照張大山所說的,嘗試著吃了起來。
李大柱的這碗飯是張大山盛的,滿滿實實的一碗,分量很足。
吃到后面的小半碗的時候,李大柱的速度明顯降了下來。
張大山貌似是吃著自己碗里的飯,卻偷偷地拿眼睛斜視著一旁扒拉稠飯的李大柱。
一碗飯見底,張大山拿筷子細致地將碗里的每一丟面,每一根碎掉的野菜,都給扒進嘴里,直到碗里干凈的像是被狗舔過似的。
一旁的李大柱也吃完了,把碗放在了桌子上,筷子擔在碗上。
只是他那碗里明顯還有些面疙瘩和野菜。
張大山將自己狗舔過似的飯碗砰的一聲放在桌上,李大柱望見那碗里的情況,似乎愣了一下,又連忙抱起自己吃過的碗底,把里邊剩下的野菜、面糊糊扒進嘴巴里。
入夜。
老村長家,張大山悄悄趕來。
“村長,錯不了了,這小子連稠飯都不會吃的,飯不過就是糊了一點,吃的時候皺了好幾次眉頭。”
“是不是漢奸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難民,饑餓的滋味兒咱們太了解了,哪怕一粒糧食也不可能舍得去浪費的。”
老村長點了點頭,臉色凝重道:“這樣,通知咱們民兵小隊,先把人控制起來再說,然后交給八路同志,是真是假后面再看就是。”
“先抓了再說,萬一是小鬼子混進來的漢奸,那可就壞了事兒。”
“誒!”
另一邊,正準備睡下的王麻子,柴房的木窗突然響起了輕輕的敲擊聲,那聲音富有節奏,咚,咚,咚咚——
在萬籟俱寂的黑夜里悄悄傳開。
正輕閉著眼睛,保持警惕地休息中的王麻子,聞聲,麻溜兒地從床上翻身起來,緊接著走到柴房,也就是廚房堆放木柴的灶臺處,將耳朵貼在木窗邊。
王麻子借住在趙叔家,趙叔住在里屋,王麻子則住在緊貼著廚房的偏房。
兩邊屋子離得較遠,此刻這微小的動靜并沒有驚動趙叔。
“黑部君……”
窗戶外面傳來刻意壓低的聲音,說的赫然是日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