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走起來比陸路更省心的地方就在于，它的路線是確定的，不用擔心走錯，無論順流和逆流，只需要選定一個方向，接下來只需要放心大膽地往前沖就是了。
當然了，這是在內陸河道里航行才有的特性，航海除外。
因此，哪怕玄翦其實沒怎么點過行船技能，但順著河道也穩穩當當地將船開到了目的地。
大梁。
遠遠看到城門之上那古樸莊嚴的兩個大字，蚩曜心中頓時對如今的時間節點有了猜測。
“這樣看來，如果沒有我半路截胡玄翦的話，他會在昏迷之中一路順流漂到大梁附近，然后被魏纖纖撿到，進而展開一段殺手與大小姐之間的愛情故事，最終因為悲劇收場而精神分裂，徹底淪為羅網的殺戮工具？”
想到這里，蚩曜故作不經意地開口問道：“你手里的那對黑白雙劍，就是越王八劍中的黑白玄翦吧？你既然以劍為名，它們莫非是你家傳的寶劍嗎？”
“……不是。”
玄翦怔了怔，否認之后心中開始思考對方這么問的目的。
是在試探自己的身份嗎？他的身體稍微繃緊了一些，似乎隨時準備出招。
他的緊張蚩曜看在眼里，但卻并不在意，而是繼續如同聊天一樣隨口追問道：“那就是得劍之后才改的名字了？你是從一開始就練雙手劍術的嗎？”
“……是。”
否則羅網之中有那么多天字級別的劍器，沒道理會給他黑白雙劍。
要知道雙手劍術和單手劍術區別還是很大的，貿然改換，就算手持名劍，實力也會不增返降。
而羅網招攬人手，沒道理會選擇一種自降實力的方式。
“這么看來，你的運氣倒是不錯，天下間能稱之為名劍的雙劍并不多，除了你手里的黑白玄翦，恐怕也就只有干將和莫邪了吧？唔，同屬越王八劍的轉魄滅魂似乎也可以算作一對。你就這么篤定能拿到它們三者之一？”
蚩曜依舊是一副閑談的語氣，問的問題也沒有觸及到玄翦心中的警惕區域，因此在稍加思索之后，他昂然回道：“我既然練劍，自然就要用世上最好的劍！”
“不錯的氣勢。”
蚩曜輕輕撫掌贊道，“我也聽說過一些關于黑白玄翦的傳聞，據說白劍對內，為守護之劍；黑劍對外，為毀滅之劍。還有正刃索命，逆刃鎮魂的說法，不知可對？”
“不錯，”
聽人夸起自己手里的名劍，玄翦精神一振，“我自持此劍一來，為了報恩，殺死了四十五人，為了復仇殺了二十六人。為了磨礪劍道，傷殘者更是數不勝數。”
玄翦那暗含驕傲的語氣并沒有讓蚩曜有什么感觸，反倒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這些數字之少，令蚩曜又確認了一個小小的猜測。
那就是，玄翦此時恐怕是剛剛加入羅網未久。
羅網這個名滿天下的殺手組織雖然神秘，但擴充人手也無非就是兩種方式。
一種是以名劍誘之，招攬江湖上本就已經成名的高手；另一種便是收攏流民孩童集中培訓。
玄翦是通過第一種方式加入羅網的，他當時已經是縱橫七國的劍之豪者，卻苦于沒有一柄與自己相配的名劍。
這個時候，羅網帶著黑白雙劍找上門來，開出了令他無法拒絕的條件。
從此，江湖上少了一位縱橫天下的劍客，羅網中則多了一名天字一等的殺手。
但是，從玄翦自述的黑白雙劍下的亡魂數量來看，他得到這對名劍的時間應該還短。
否則也不至于會輕易墜入情網，以至于發生后面一系列
悲劇。
畢竟，羅網的殺手可不會擁有感情，在那種地方待得久了，自然免不了要被潛移默化地影響。
此時的玄翦，雖然身份已經從劍客轉變成了殺手，但行事作風中還殘留著以前縱橫江湖之時的不少習慣，這從他愿意跟蚩曜聊這么多話就能窺見一二。
“這樣的話，我的出現好像將他原本的桃花緣給攪沒了。”
蚩曜暗暗思忖，結合這段時間收集到的情報，他基本上已經可以斷定，此時就是玄翦與魏纖纖即將相遇的時間點。
如果沒有自己的出現，玄翦會順著河道一直漂流到大量，然后被魏纖纖救起。接下來墜入愛河的玄翦會被魏纖纖的父親，也就是現今魏國的司空魏庸所利用，助他不斷殺戮朝堂之上的政敵。
這種行為一共會持續差不多一年左右，直到玄翦與魏纖纖的孩子出生，并被魏庸挾持為新的籌碼，這才終于耗盡了玄翦的耐心，選擇與魏庸翻臉。
結果卻不幸中了魏庸提前布置的陷阱，收獲了一場慘痛的失敗，妻兒皆喪。
極度的憤怒讓玄翦重新拾起那柄曾經因為魏纖纖而放棄的、代表殺戮的黑劍，從此化作復仇的怨魂，向魏庸及其身后一族發起報復。
不好說那時候一心復仇、沉淪殺念之中的玄翦與如今心態平和的玄翦在實力上孰高孰低，但毫無疑問的是，墜入殺戮欲望之中無法自拔的玄翦，對于羅網來說是一柄更加趁手的武器。
從結果反推整件事情的發展脈絡，很難說羅網沒有在其中推波助瀾。
畢竟總體看下來，唯一獲利的就是他們。一則借助魏庸和玄翦的手鏟除了魏國朝堂上大量有能力的臣子，尤其是執掌天下強兵魏武卒的魏國大將軍，極大地削弱了魏國的實力；二則將原本忠誠度堪憂的外來戶玄翦徹底淬煉成了一柄沒有思想只知道執行任務的兇器，可謂是雙贏。
“這樣想來，我的出現似乎有可能破壞了羅網的布局？”
蚩曜暗暗思索著，“也不對，玄翦和魏纖纖的相遇包括相愛都是偶然，羅網最多能做到在那之后因勢利導，不可能主動針對他們兩人的愛情提前布局。畢竟，羅網根本就不懂愛啊……”
想到這里，蚩曜心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他抬起頭看了一眼正在停船的玄翦：“我雖然不練劍，但卻聽一位練劍的朋友說過一句劍道真言，今日不妨也說給你聽聽。”
“哦？”
處于對蚩曜實力的敬重，玄翦扭頭露出追詢之意。
蚩曜見狀微微一笑，朗聲念道：“心中無女人，拔劍自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