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升象,廣陵軍方第一號名將,用兵奇詭,尤其擅長以少數精銳騎兵進行千里奔襲,出奇制勝。離陽一統中原時期,東越國的滅亡有一半功勛都應該算在他的奇襲上面。
即便放眼整個離陽王朝軍方,他的功勛與聲望也僅次于北涼王徐驍和大將軍顧劍棠兩人而已,甚至有不小的呼聲說他即將要被招入京城,為接班顧劍棠的兵部尚書之職做準備。
對于廣陵王的安排,盧升象沒什么意見。為皇帝獻上祥瑞這種事情,在他們眼里就是純粹地撿功勞,重點是這次的功勞必須落在世子趙驃的頭上,方面為他爭取世襲罔替的封賞。
不過直接派出他這位廣陵第一名將壓陣,可見趙毅對此事的看重程度非同一般。
聽到廣陵王這個安排之后,那位鼠須士搖了搖頭。
“竹坡,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趙毅見狀詢問道。
“升象的才能我自然是欽佩的,”
張竹坡嘿嘿一笑,“有他率領一千精騎保護世子自然是固若金湯,但這一次的行動其實更加接近于江湖廝殺,傳聞中那位異獸的主人可是正面勝了王明寅一招我們或許應該派一位更加專業些的人來負責。”
比起逐鹿山那群魔崽子,春雪樓的情報工作要強得多。張竹坡作為春雪樓首席謀士,能力還是很強的。
“更加專業”
廣陵王趙毅知道張竹坡的話里恐怕少不了對盧升象可以去白撿一樁大功勞的嫉妒,但屬下相爭他并不反對,而且這話其實也沒有太多毛病。
帶兵打仗厲害與自身武力強弱其實并沒有那么密切的關聯。
就比如公認為天下第一名將的北涼王徐驍也不過只有區區二品的實力而已。宗室之中戰功最彪炳的兩位藩王,他自己與燕剌王趙炳也不以個人勇武出名。
那人能勝過天下第十一的王明寅,一品肯定是有的,盧升象的武功雖然也不算弱,但江湖廝殺卻不是他該做的事情。
想到這里,趙毅抬了個響指。
“啪!”
一聲脆響過后,堂中忽然出現了一道青袍身影,沒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現的。
不過三人對新出現的這位倒是并不陌生。
“柴客卿,這次就麻煩你了。”
這位面容枯藁但渾身劍氣沖天的老者一言不發,只是微微頷首,一只手緊緊握住劍柄。
“有柴劍仙出手,那就萬無一失了。”
逐鹿山巔。
白玉階之上。
滿心絕望的柯斬月與青丘正準備與蚩曜拼死一搏,卻忽然聽到下方傳來一陣格外沉重的馬蹄聲響。
緊接著,一匹澹金色鬃毛的汗血寶馬緩緩露出頭來。以它出眾腳力本不該如此艱辛,實在是因為騎在馬背上的那位體重太過嚇人。相貌跟廣陵王趙毅如同一個模子刻印出來,奇丑稱不上,就是臃腫,馬背顛簸,一身細膩精致到近乎繁瑣的服飾都沒能遮住他身上的肥肉顫抖。
在他的身后,陸陸續續又出現了幾匹青驄寶馬,上面端坐著身披甲胃的將軍、手握刀劍武人等等
放眼天下,擁有這等體型之人也是鳳毛麟角,而在廣陵境內,這般年紀又有如此排場的唯有一人廣陵王世子趙驃!
這位世子一上來,眼神先是在兼具清雅與魅惑雙重氣質的青丘身上頓了頓,剛準備習慣性開口,就聽見背后一聲輕咳。
他瞬間回神,然后將視線集中到了騎著貔貅的蚩曜身上。
見到威勐神駿的貔貅,他的眼珠子瞪得有如銅鈴般大小,甚至都忘了拿袖口抹去嘴角流下的口水。
少頃,他似是終于記起這次出門的任務,胡亂擦去垂涎三尺的口水后大手一揮:“搶了!”
一聲令下,為他牽馬的仆從獰笑著便要上前。
一個走向蚩曜,一個走向青丘。
身為廣陵第一紈绔的仆從,這種事情他們干得太多了。聽到主子把圣旨頒發下來,頓時一改原先卑微姿態,挺直了腰桿,一邊走一邊招呼著身后的騎兵:“沒聽見咱們世子殿下發話嗎?利索點,開搶!”
數十位騎士頓時翻身下馬,摩拳擦掌地朝著兩人圍逼過去。
青丘的面色霎時一變。
逐鹿山就在西楚故地,廣陵王世子的兇名她怎么可能沒聽說過?這可是一對典型的虎父犬子,沒繼承到藩王老子的陰鷙與城府,卻只學會了趙毅的好色貪食,僅就欺占凌辱女子的數目而言,堪稱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要是落到對方手上,還不如現在就死了!
蚩曜對于那家伙的口氣略微感到吃驚,但就在他準備對此做出反應的時候,忽然感到有一股龐大而鋒銳的氣勢陡然出現,仿佛一柄利劍橫亙在咽喉部位,危險且致命。
“嗯?”
他目光一轉,天蠱望氣術開啟,頓時就發現了馬背上那位青衫按劍的老者。
“這種程度的鋒銳劍氣,臉皮要是厚一點的話都可以自稱劍仙了。你是哪位?”
似乎完全沒有把劍氣的危險放在眼里,蚩曜挑了挑眉,直接無視了騎在汗血寶馬上的趙驃與他手下那些鷹犬,目光正正地對上了負責壓陣的枯瘦老人。
自己劍氣壓迫竟然完全沒用!
柴青山對于蚩曜的表現也有些暗暗咂舌。
他可不是什么無名之輩,身為天下兩大劍道圣地之一的東越劍池中輩分最高的一位劍道宗師,其劍術冠絕東南,堪稱廣陵第一劍!
只不過由于不知為何一心投靠了廣陵王,并為其擋下了無數江湖高手的刺殺而壞了名聲,為了不被遷怒東越劍池不得不將其逐出門墻。
但這無損于他的實力。
這位縱橫江湖超過一甲子的劍道宗師,原本對于蚩曜那所謂了勝了天下第十一王明寅一招的戰績是全然不在意的。
畢竟武評排名有著很大的限制,這種榜單除了前三位是用來展現公信力之外,其他的名額更多都是基于利益使然,沒什么好在意的。甚至就連排在第二的新一代劍道魁首、桃花劍神鄧太阿他都未必心服口服。
這從他此次出手僅僅是以劍氣壓迫就能看的出來。
但偏偏事情就是這么出人意料。
他的壓迫不是沒有作用,最起碼讓蚩曜感覺到了,但是卻混不在意,完全不受影響,反而尚有余力開口嘲諷嘲諷他這個老人家。
在江湖上行走,用劍之人總是比用其他兵器的人更多了幾分浪漫情懷,所以才有了劍仙這個備受推崇和向往的稱呼。
嚴格來講,劍仙最初指的應該就只有用劍的陸地神仙境強者。
但哪怕是現在,能確定達到一品第四境陸地神仙境界的也就武帝城王仙芝一人而已,鄧太阿和曹長卿都還只是第三境天象。
更別說柴青山闖蕩江湖的那些年了,那個時候中原九國亂戰,人間氣運被天上仙人肆意攫取,江湖上出一個指玄境都難,更別說陸地神仙境界了。
所以很多時候劍仙的標準其實都煩得很寬,哪怕只是初入一品,也有人這么叫,就當是個彩頭。
柴青山作為“東南第一劍”這稱號的長時間霸占者,被人恭維叫做劍仙的次數更是數不勝數,多到他自己都覺得本該如此稱呼了。
但是今天,有一個看起來十分面嫩,年齡看起來可能也就只有自己三分之一的家伙居然嘲諷,說自己是臉皮厚才自稱劍仙!
是可忍孰不可忍!
劍修,修的就是那股一往無前的銳氣,柴青山忍不了了,渾身劍氣陡然勃發。
“鏘啷”一聲,厚格黑漆,大氣古樸的長劍瞬間出鞘。
剎那間,原本沖天而起肆意勃發的劍氣立時收攏,統統匯聚在那一劍之上,隨即斬出了一道琉璃般的弧形劍罡!
劍罡脫手之后越飛越快,也變得越來越長,在那“嗚嗚”的顫鳴聲中,看起來大有將這逐鹿山主峰整個削去一層的架勢。
“這可不行。”
蚩曜搖了搖頭,伸出手來,在旁觀之人的驚駭之中,一把抓向了那道鋒銳的劍罡!
之所以敢于如此大膽,其根本還是在于他已經看穿了對方的虛實。
天蠱望氣術之下,一切氣機在他眼中都無所遁形,對方一身劍氣雄厚歸雄厚,但明顯沒有半分與天地元氣共鳴的跡象,最多就是指玄境。
劍修的指玄境雖然比道門的指玄戰斗力更強一些,但比起一步步跨過金剛抵達指玄的武夫,還是有著明顯弱點的。
那么單從境界上來講,跟他這個金剛境其實一樣的。
既然如此,那就來碰一碰!看看是你的指玄一劍更強,還是我的金剛之軀更硬!
當然了,最重要的一點還是,他沒有從這道劍罡上感受到真正的危險氣息。
一聲炸響,那道琉璃般的劍氣與蚩曜的手掌相撞,然后雙方便陷入了僵持。
這個局面讓了解柴青山實力的人紛紛大驚失色!
那可是東越劍池上一代的大劍宗啊!
指玄境劍仙!
他揮出的劍氣居然可以被人用血肉之軀擋住?!
這家伙,真的還是人嗎?
就連見過不少大世面的盧升象都陷入了震驚狀態,就更別說其他人了。
親自出劍的柴青山更是眉頭緊皺。
當然了,作為指玄境的老江湖,他的見識相當豐富,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的劍居然砍不動血肉之軀這個情況。
只不過在他想來,若真有自己砍不動的人,那也該是號稱天下第一大金剛的兩禪寺李當心才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家伙
“不對!”
柴青山忽然一個激靈,脫口問道,“你是佛門的大金剛?!”
“你猜?”
蚩曜緊緊捏住那道弧形劍罡,掌心發出“刺啦刺啦”的摩擦聲響,這波雖然抗住了,但手掌與劍罡接觸的部位還是免不了有些痛感。此刻抓住柴青山猜測他來歷而略微分神的當口狠狠發力一捏!
卡擦!
竟是直接將那道劍罡給徒手捏碎了!
炸裂開來的劍罡化作劍氣四散,把離得近的幾位倒霉狗腿子直接切碎,也讓場中幾位沒什么見識看不懂先前交鋒狀況的人真正明白了,剛才互換一招的雙方是多么的危險。
第一招被破,柴青山并沒有多少驚訝,他剛才那一劍本也是試探居多,主要目的是根據蚩曜的反應來判斷他的境界與實力。
雖然這次判斷出來的結果實在有些出乎意料
儒釋道三教眾人入一品之后通常并不是一境一境按部就班地向上攀升,而是只修單境,所以他們的實力不能用簡單的境界來評判,因為這一境跨度極大。
當一位金剛境佛徒破鏡修成大金剛之時,其實就已經
抵達了尋常武夫口中的陸地神仙之境!而這個境界在三教之中也被稱為圣人境界。
柴青山實在是想不到,自己在大凰城保護廣陵王數十年都安安穩穩,這第一次接到外勤任務居然就迎頭撞上了一位可能是佛門圣人境界的存在!
不過看著蚩曜那年輕得過分的面容,他又強行按下這個猜測,太年輕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哪怕是大德高僧轉世重修,也不可能在這個年紀成就大金剛境界。
但就算不是大金剛,剛才的表現也足以說明,對方的實力恐怕并不在自己之下,于是在平復了一下心情后,他鄭重道:“老夫柴青山,敢問閣下名諱?”
能培養出這么年輕的一品高手,他懷疑蚩曜的背后有著一個極其強大的勢力支撐。闖蕩江湖一甲子的老人比誰都清楚,江湖并不只有打打殺殺,更多的是人情世故。有的時候互相報一報家門,很多矛盾和沖突就會在發生之前被化解。
廣陵王想要那頭異獸,也不一定非要巧取豪奪嘛!如果能和平交易的話豈不美哉?最起碼如果這頭異獸是他們東越劍池所有的話,他肯定是愿意跟廣陵王進行交易的。
可惜蚩曜偏不!他怎么可能把小貔貅賣給別人?
誒,等一下,如果前腳賣了,后腳小家伙自己跑回來,這對方能接受嗎?
他歪了歪頭,及時驅散了腦袋里古怪的念頭。剛才特意借助捏碎的劍氣清空了靠過來的廣陵鷹犬,眼下在兩撥人馬中間正好有一條血色的分界線。
蚩曜踩著那道寬闊的血痕:“吾名蚩曜,逐鹿山之主!汝等若再有敢越線一步者,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