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篷船逆風飄蕩,玉連城卓立甲板之上,江風拂面,一襲黑色衣衫獵獵作響,說不出的瀟灑從容,目光淡淡掃向巨舶上的李世民。
李閥的船舶巨大,如同一尊俯在水面上的巨獸,那怕偶有風浪,依舊是平穩如陸地。
立于甲板上的李世民卻是身子一顫,他只覺對方目光如電,有若實質。更宛如星空般深邃,似乎能透世間一切奧秘和玄機,包括他內心種種想法盤算。
不過李世民也絕非簡單人物,只是一個呼吸,他就已穩定心神,朗笑聲道:“敢問對面可是玉連城玉公子?”
玉連城道:“正是本座,請二公子下來一敘。”
李世民笑道:“玉兄如此盛情,世民自然不能推辭,麻煩稍等片刻。”
他轉身就要下船,但李秀寧卻扯住了他的衣袖,峨眉微蹙道:“二哥,這玉連城正邪難辨,武功高明至極,你若與他單獨相處,恐有不測。”
“忘形扇”裴寂頷首道:“不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世民最好小心一些。”
李世民微微沉吟,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東溟賬簿極有可能就在此人身上,若就此錯過,我們今趟豈不白來了?而若沒有賬簿,想要讓父親反隋,實在太難了,世民必須去一趟。”
柴紹皺眉道:“不如請對方上我們的船來,那么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李世民搖頭道:“這樣沒有誠意,還是世民下去見他吧。你們知道我的武藝,就算不是他的對手,但逃命本事還是有的。”
見李世民如此執拗,裴寂搖了搖折扇,道:“不如我同賢侄一同下船,也好有個照應。”
柴紹忙道:“我也一起。”
見李世民眉頭微皺,似乎想要拒絕,李秀寧撒嬌般道:“二哥,你若是不讓他們陪你一起去,秀寧就不放手了。”
李世民苦笑一聲道:“好,既然如此,就麻煩裴先生和柴紹同我一起去好了。”
“這樣秀寧就放心了。”李秀寧輕輕吐出一口氣。
裴寂成名江湖數十載,隨著時間的沉淀,那一把“忘形扇”越發縹緲莫測,一經施展,只見其意,而忘其形,是關中一代的武學大家。
而李世民非但精通兵法策略,一身武功亦是深的李淵真傳,文武雙全。
再加上武藝不俗啲柴紹,就算遇到突發狀況,三人聯手,也能從容應付。
李世民等從船舶上走下來,架著一葉小舟,向玉連城所在的烏篷船駛來。
玉連城遠遠望著兩人,朗聲道:“李家小子,本座只讓你一個上來,可沒有邀請其他人啊。”
“忘形扇”裴寂站在小舟之上,任由浪頭打來,身形卻佁然不動,他微笑著抱了抱拳道:“老夫‘忘形扇’裴寂,得聞‘無上煌’玉公子盛名,心中不勝向往,特來拜會,若有唐突之處,還望見諒。”
李世民亦笑道:“裴寂先生以一手‘忘形扇’會盡天下英豪,乃晉陽宮復監,家父棋友,非是外人,還望夏兄不要見怪。”
“世民侄過譽了,我那手跛腳鴨的功夫,怎拿得出來見人,更不要說會盡天下豪杰。”裴寂轉向柴紹,微微一笑道“論功夫,可要留給柴紹世侄去威風了。”
柴紹連忙謙讓,神態中卻頗有幾分自矜的意味。
玉連城拊掌笑道:“好,本座這人也喜結交天下英豪。裴先生、柴公子,若你們現在能利用輕功到本座船上來,我非但不見怪,還可將東溟賬簿拱手相讓。”
李世民雙眸一亮道:“此話當真。”
玉連城淡淡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李世民三人互相瞧了一眼,神情中既有興奮之意,又帶著一絲慎重。
烏篷船距離他們不過五六丈的距離,對于他們這種高手來說,可謂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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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對方既放出話來,自然不會讓他們輕易登船。
李世民率先展開輕功,在船上輕輕一點,人已橫渡水面,輕輕巧巧的落在了烏篷船上,輕功果然不弱。
玉連城沒有絲毫意外,道:“好,有請下一位。”
“我來!”柴紹躍躍欲試,想要一展身手。只見他雙臂一振,人如鷹縱,奇快無比,且干凈利落,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
玉連城微微一笑,目光掃向柴紹,神光盈盈。
當柴紹對上這一雙深不可測的眸子時,眼前一個恍惚。
他似瞧見了自己征戰沙場,百戰百勝,立下不世戰功。緊接著迎娶李秀寧為妻,如膠似漆、恩愛纏綿,好不快哉。
但轉瞬間這幅美好的畫面就支離破碎開來,兵敗如山倒,已到了窮途末路之際。嬌妻為了能幫到他,甚至不惜委身與“少帥”寇仲,讓他心如刀絞。
這兩種大喜大悲的情緒來的太快,柴紹真氣逆亂,五內翻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已從半空掉入江水之中。
而冰冷的江水,終是讓他清醒過來,破除了眼前的鏡花水月,在水中撲騰著幾下,游到了裴寂所在的小舟上。
“柴世侄,這是怎么回事?”裴寂驚異的看著柴紹。
在旁人眼中,柴紹是人掠半空,突然一頭栽了下去。
柴紹正運轉真氣,蒸騰身上的河水。
他異能感到裴寂、李世民驚異的目光,不由面如火燒。
尤其還有巨舶上的李秀寧,更是讓他恨不得找個洞鉆進去。
柴颯深吸了一口氣,解釋道:“這人的眼睛有異,似會某種邪門武功,裴先生小心了。”
“驚世一瞥,惶惶人間。本以為是江湖傳言,沒想到這人還真用眼睛修成了武功。”
裴寂喃喃自語,旋即搖了搖掌中折扇,微笑道:“柴世侄放心,老夫自有應付手段。”
“柴紹已敗,只能看裴先生的了。”
“好說。”
言罷,裴寂掌中折扇一合,身法施展開來,以一種極為瀟灑的姿態渡江而來。
他的眸中充溢神光,持折扇的手就放在胸前,就算無法抵御對方“驚世一瞥”,但只要發覺不對,也能隨時以折扇隔斷雙方目光交擊。
玉連城微微一笑,翻手一掌印出,頓時掌力如天河倒泄而下。
轟隆!
河水炸開,一條條浪濤被掌力攜裹,如龍如蛟般騰空而起,像是真龍般張牙舞爪,咆哮怒吼,撲向裴寂。
裴寂心下大駭,但此時人在半空,無法如平地那般隨意挪移轉動,掌中一柄折扇飛舞,幻化出縹緲森冷的光芒,與水龍迎擊過去。
只聽“轟”的一響,水龍擊潰了扇勢,帶動裴寂橫飛出去,重重的砸在他先前所乘的小船之上,讓小船一陣搖晃,險些支離破碎。
柴紹將面色蒼白的裴寂攙扶起來,裴寂“哇”的吐出一口鮮血,面容黯淡,勉強抱了抱拳道:“玉公子手段高明,老夫佩服、佩服。”
“看來你們沒本事拿到東溟賬簿了,可惜,可惜。”玉連城聳了聳肩,轉身向船內走去:“李小子,進來吧。”
李世民關切的望了裴寂、柴紹一眼,嘴角溢出一絲苦笑,轉身隨玉連城轉入船艙之中。
“來,本座替兩位引薦一番。”船篷內,玉連城指著巧笑嫣兮的婠婠道:“這位就是魔門妖女婠婠了,‘陰后’祝玉妍的弟子,將來陰癸派的繼承人。”
李世民這才發現船艙中還有一人,容貌精致絕倫,一顰一笑都帶著勾魂奪魄的魅力,竟令他都有些心神動搖。
而在聽到“魔門妖后”祝玉妍弟子等幾個關鍵字后,李世民忙的一咬舌尖,清醒過來,抱了抱拳道:“李閥李世民有禮了。”
玉連城看向婠婠,笑道:“想來你也知道這位李二公子的身份了,不妨再給你透露一下。這位李二公子雄才大略,知人善用,是將來慈航靜齋‘代天選帝’的主人公。”
“什么!?”發出這驚呼聲的確并非婠婠,而是李世民,他驚訝道:“玉兄可是在說笑?且不說我李閥能否有爭奪天下的資格,就算慈航靜齋真要選人,也該是我父親。”
現在的李世民,還沒有南征北戰的雄主氣概。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讓李淵造反,不被隋朝拖累。
“看來李二公子還是太小看自己了,你的確有成為天下雄主的資格。”玉連城輕輕一嘆:“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李世民皺眉道。
玉連城忽然問道:“李兄相信‘天’嗎?”
李世民思忖片刻,緩緩道:“天高莫測,萬事萬物有一套自然的運行法則,推動一切事物發展,也就是所謂的‘冥冥中自有天意’。但人就是天意中最不可測的部分,只要愿意去改變、拼搏,未嘗不能改變天意。”
“好好好。”玉連城拊掌稱贊道:“李二公子你能有這樣一番見底,實在令本座吃驚。不過我的觀點,卻于你不同。”
李世民道:“洗耳恭聽。”
玉連城緩緩吐出四個字道:“天命最高。”
這正是先前那首歌的名字。
那首歌本就是唱給李世民聽的。
李世民眉頭微皺:“世民實在看不出,似玉先生這樣的人,竟會將天命放在最高的位置。”
婠婠嬌笑一聲道:“因為我這玉叔叔就是自詡為‘天老子’,天命最高,他就是比天命還要高。慈航靜齋‘代天選帝’,卻沒有問問他這‘無上天’同意沒有。”
“婠侄女你真是聰明。”玉連城呵呵笑道:“本座將你招到船上來,就是告訴你,大隋氣候未盡,因為天要為隋續命,你不必李閥造反而勞累奔波了。”
李世民虎目一閃:“閣下要為隋當裱糊匠?”
玉連城眸光平淡道:“你可以這樣理解,比起再造乾坤,還是維持大隋更簡單一些,百姓也不必流離失所,天下陷入戰亂之中。有我這無上天的支持,李閥反隋必亡。”
四大門閥中,其余三大門閥都不足為慮。
唯有李閥,兵多將廣,坐擁太原,還有李世民這種領袖人物。若真起兵造反,玉連城免不得要麻煩一番,所以順便警告一番。
至于有沒有作用,他也不太在意,大不了花點時間鎮壓就是了。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道:“楊廣倒行逆施,天下不知多少人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寢其皮。大隋的江山,絕非一個人所能挽救得回來。”
“咯咯。”婠婠花枝亂顫的笑著:“李二你別忘了,站在你面前的這位可是無上天,已超越了人的范疇,他就不是人。”
這妖女看似在吹噓,實則暗含嘲諷意味。
玉連城冷哼一聲,在她的翹臀上拍了一記:“若非你天魔功還未臻至第十八層,否則本座非叫你好看。”
“呸,臭流氓,虧你你還是人家叔叔哩。”婠婠俏臉一紅,嬌軀往身后挪了挪。
玉連城微笑道:“本座將要上任大興,李二有沒有興趣替我辦事,我很看好你。”
李世民聞言不由一怔,向來都是他招攬別人,此次還是第一次被人招攬,只能抱拳道:“世民多謝玉公子看重,只是我李閥中事務繁忙,不能為之效力,還望見諒。”
玉連城眸光閃爍,若有深意的說道:“總會有這樣一日的,有句話是怎么說來者?哈哈,記起來了,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
這是一間干凈整潔的房間,房間的床上躺著一個人。
這人渾身上下都纏著繃帶,雙眸緊閉,似陷入沉睡之中,卻依舊是眉頭緊皺,隱隱露出恐懼、驚慌之色。
忽然,那人睜開眼睛,慘叫哀嚎起來,伸出手往身上撓,雙眸通紅一片,裝若瘋狂。
兩根纖長的手指閃電般一點,點住了他的穴道,使其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好狠的手段,我們圣門與之相比,都可以算得上是仁慈。邊不負也算一代魔頭巨梟,竟被折磨成這幅模樣。”
在床邊站著一個高挑的女子,膚色勝雪,黛眉凝翠,桃腮含春,怎么看都不該超過二十五歲,嫵媚誘人
但若真有男人被她瞧中,那就該大哭幾場了。
此女喚作聞采婷,是陰癸派長老級人物,年輕雖已不小,但擅長采陽補陰邪術,看上去依舊年輕貌美,嫵媚動人。
數日前,婠婠與邊不負聯手對付玉連城,卻久久沒有消息傳出,聞采婷就在附近,當即趕來調查此事,并找到了被沖上岸的邊不負。
而這作惡多端的魔門長老在發現邊不負時,亦不由嚇了一跳。
邊不負渾身上下都被抓爛,幾乎沒有一寸完好的肌膚,自己被自己折磨得簡直不成人形。若非功力深厚,早已流血而亡。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關閉的大門被吹開。
一道白色的倩影已飄入房間之中,身形修長婀娜,卻散發出無窮魅力。令人情不自禁,想要如飛蛾撲火般靠近她,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見過掌門。”聞采婷向來者施了一禮,露出恭敬的神態。
而能讓聞采婷如此敬畏的,除了‘陰后’祝玉妍還能有誰?
祝玉妍身著層層疊疊的雪白衣裙,面覆白紗,一雙宛如夜空的明眸看向邊不負,峨眉微蹙道:“邊師弟如何了?”
聞采婷恭敬道:“邊長老體內被敵人中下了一道以陰陽二氣為主,又糾纏了二三十道其余屬性的真氣。那一旦發作起來,立時生出奇癢,且一次勝過一次。屬下無能,無法為邊長老化解痛苦。”
祝玉妍美眸一閃,婀娜上前,玉手按在邊不負的手腕上,一絲天魔真氣輸入他體內。很快就察覺到盤桓在其體內的陰陽真氣。
她運轉天魔真氣,嘗試去驅逐、化解那一道陰陽真氣。
但只一接觸,那陰陽真氣帶動二三十股真氣自行運轉,如同一口大磨,非但將天魔真氣盡數化解,還將其化作養分,進一步壯大起來。
祝玉妍峨眉微蹙,沉下心來,繼續輸送天魔真氣。
她相信,只要費些心神,弄懂這一道真氣運轉的原理,必然能夠將其化解。
時間漸漸過去,已有小半個時辰。房間中一片安靜,祝玉妍香汗淋漓,已將手探了回來,暗自恢復真氣。
聞采婷問道:“掌門,如何了?”
祝玉妍搖頭道:“想要化解這真氣,至少要有二十十個修煉了相應真氣的高手同時出手,而且還要分清真氣的陰柔變化,否則只是白白消耗真氣罷了。”
聞采婷皺眉道:“這只怕……不太容易……”
祝玉妍嘆息道:“豈止不太容易,除了種下這道真氣的人,旁人休想解開。”
聞采婷驚呼道:“那邊長老該怎么辦?”
祝玉妍美眸一閃,卻沒有回答。
而就在這時,邊不負的眼皮顫了顫,再次睜開。
他首先看到了祝玉妍,不由露出驚喜之意。旋即身子忽然一顫,卻是生死符發作,奇癢如潮水般襲來,顫聲道:“師……師姐,快救……我……”
祝玉妍冷冷的看著邊不負,一雙美眸已恢復了波瀾不驚,似是任何事物都無法令她動搖。
邊不負露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悚之意,他對師姐的心意是再了解不過了,語氣中帶著討饒、求情之意:“師姐……不……”
他只來得及說出三個字,祝玉妍玉掌一揮,已拍在他的頭上。
邊不負的身子一挺,腦袋一歪,人已沒了氣息。
聞采婷看著邊不負的尸體,心中一嘆,也不由生出一種兔死狐悲之意。
祝玉妍已拂袖離去,仿佛只是隨手拍死了一只蒼蠅,清冷的聲音淡淡道。
“將他埋了,先去調查清楚玉連城的下落,再將辟長老等人召集過來。此次本座親自出手,定要將此人擒下,得到楊公寶庫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