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仆射一雙桃花眼看著玉連城,隱隱帶著幾分驚異之色。
這家伙當真不走?
未免太自大輕狂了一些。
這里可是廣陵,是藩王趙毅苦心經營二十年的地盤。
朝野內外所謂的七大藩王中,廣陵王有保三爭一的實力。
廣陵除去雄壯甲天下的水師,還有相當數量的精銳騎兵,其中八千親衛背魁軍更是精銳中的精銳。疾如飛失,戰如雷電。騎兵統帥盧升象戰功顯赫,名聲可與北涼王徐驍六位義子除陳芝豹外五人并肩。
昔日大將軍顧劍棠拆散舊部,除了嫡系入主兵部,全部戰力依次落入廣陵王、燕敕王手中,更增實力。
轟隆隆!!
一陣地動山搖的聲音響起。
觀潮的平民百姓、達官顯貴紛紛奔散逃命而去,留下一地狼藉。有些熱鬧不能看,看了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抬眼望去,陸地上一線黑潮涌來,那是背魁軍鮮明的烏騅馬與漆黑甲胃,氣勢滾滾如雷,絲毫不遜廣陵一線潮。讓人毫不懷疑,無論何等高手擋在這等騎士面前,頃刻就將被碾為肉泥。
南宮仆射再次將目光看向玉連城,瞧對方一臉從容自若的模樣,心頭暗自猜測對方究竟還有何等底牌。
“南宮少俠,可別這么看我,你這種眼神很讓人誤會的,我不好男風。”
玉連城回頭一笑,在陽光的渲染下,幾乎令人全身都覺暖洋洋的:“不過你這家伙長得真是俊,都快趕上我了。若真是個漂亮娘們,說什么也要追求一下。”
南宮仆射笑道:“這句話也送給你,以你的姿容,若是個小娘子,我也說不定要喜歡上你。”
玉連城立時扯著嗓子喊道:“姐,南宮少俠喜歡你。”
南宮仆射桃花眼圓瞪:“你說什么?”
“我和我姐相貌如此相似,你這話分明就是對她別有情意。”玉連城摸了摸下巴,嘴角帶起不懷好意的笑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看你還算順眼,你們的婚事我同意了。”
“放屁。”慕容梧竹已趕來過來,柳眉倒豎,素手去擰玉連城耳朵:“我的婚事還用不著你個小屁孩做主,再說了,這么一個娘娘腔,我才不喜歡。”
“好啦好啦,我錯了。”玉連城左右閃避慕容梧竹的玉手,連忙討饒。
“娘娘腔……”南宮仆射嘴角抽了抽,第一次對自己的容貌產生了懷疑。再說了,他算娘娘腔,那小子也好不到那去。
“別鬧了,還是想想該怎么應付那數千鐵騎吧。”桃花劍神苦笑著搖了搖頭。
玉連城能夠隨意擊殺三百騎士,他并不覺得意外。
但眼前卻有三千鐵騎啊。
當世以個人武力抗衡成軍隊的,最出名當然是西蜀劍皇,一人拼掉千余騎,最后被踐踏成肉泥。
再然后就是吳家九劍。
吳家劍冢的九把枯劍破萬騎。
傳聞,兩百年前,九位吳家劍士為救一人,劍道造詣最高九人一起出冢,九馬九劍赴北莽。
九人拼死了北莽最精銳的背鬼重甲萬人,只不過九人死傷大半,最終回到吳家才三人。劍冢元氣大傷,近兩百年一蹶不振,不復盛況。
吳家九劍能夠相互依靠借勢,對彼此熟悉無比,才有如此戰績。
更何況,就算鄧太阿與玉連城聯手,殺了這三千騎,廣陵王可還有五千騎,以及上萬的精銳水軍。
玉連城望了三千背魁軍一眼,袍袖一揮,姿態澹然:“吳家九劍破萬騎,已是當世武者巔峰。今日我就叫天下人知道,武者殺人手段可不僅限于此。”
“不過在此之前……”玉連城將目光掃向躺在地上的肥豬世子,嘴角咧起一絲冰冷的笑意,手指一豎,催動劍氣。
只聽一聲尖叫,趙膘的傷口又在淌血。這肥豬世子一下就跳了起來,原來剛剛只是在裝暈。
玉連城卻不管是裝暈還是真暈,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說剝皮就一定剝皮,說千刀萬剮,就一定要千刀萬剮。
少一刀都不行。
大燕磯,閱師臺上。
一桿趙字大纛在江風中獵獵作響。
坐在最中間的是個體態臃腫更勝趙膘的中年男子,身著蟒袍玉帶,金黃蜀錦大緞,與廣陵潮水相得益彰。
男子屁股下座椅是尋常三倍大小,不動如山,只是坐著便比大燕磯上許多文臣高大。
普天之下,能穿特賜金黃蟒袍,且有如此身形。除了于當今天子同母而生的廣陵王趙毅還能有誰?
“王爺,三千背魁軍已調動,那慕容姐弟是死是活,便只憑王爺一言可決。”
藩王趙毅身旁站著一位瘦猴般的老人,留這兩撇老鼠須,穿的倒是出自蘇造工的一流袍子,只不過長相實在磕磣,一幅狗頭軍師的模樣。
“嗯。”藩王趙毅點了點碩大的腦袋,波瀾不驚。
這頭肥豬好色如命,身下壓過的春秋亡國皇后就有兩位,至于淪為階下囚的公主嬪妃,就更是不計其數,手指加上腳趾都未必數得過來。他隨意揮了揮手:“升象,你覺得此舉成敗如何?”
在趙毅右手邊是一位中年將軍,相貌堂堂,按劍而立,可見大藩王對這名武將的信任,正是當世名將盧升象。
盧升象聲音沉重而富有威嚴,惜字如金的吐出四個字。
“十拿九穩。”
面孔顯老的鼠須幕僚奸笑道:“盧將軍這次可錯了,不是十拿九穩,是十拿十穩。當年的西蜀劍皇也不過以一當千,不知慕容桐皇又能擋下三千騎兵幾次沖鋒。”
廣陵王趙毅微笑道:“三千背魁軍,可花了本王好些銀兩,這一戰下來,就算只折了三分之一,也要讓本王肉疼好一陣子。這場戲可不要太過無趣,你們也要仔細看好,那就是揮霍了本王的銀子。”
鼠須幕僚笑道:“三千鐵騎雖然重要,不過若能乘此機會拿下徽山,那也就值得了。此外慕容姐弟是一對罕見的并蒂蓮,恭賀王爺后宮又要多兩個絕色尤物了。”
“哈哈,好說好說,這件事成功,也少不了竹坡你的好處。”廣陵王哈哈一笑。
這頭肥豬可不只是會糟蹋貴族女子的好色之徒,若是沒點真本事,只知血腥鎮壓而不知籠絡人心,天下賦稅十出五六的富饒廣陵早就滿目蒼痍。其人看似好色貪婪,實際內心城府暗算不比任何人淺。
除了廣陵王、鼠須幕僚和盧升象外,閱兵臺最顯眼的就是一名面容枯藁,卻散發著鋒銳劍氣的年邁劍客。
此人雙手疊擱在劍柄上,面朝騎兵和玉連城一行人,閉目凝神。
被喚作竹坡的幕僚看向劍士,微笑道:“柴青山,那慕容桐皇享譽江湖,你若能勝過他,天下人只怕又會記起你這大劍宗,為何不出手,莫非是是被對方‘一劍煌天’的名頭嚇破了膽?”
這老者正是東越劍池碩果僅存的前代大劍宗,柴青山。
其劍術冠絕帝國東南,為廣陵王趙毅擋下不知多少次刺殺暗算,東越劍池當代劍主顧及劍池清譽,不得已將柴青山逐出。
廣陵王趙毅瞥了一眼柴青山,見對方凝神靜氣,不動聲色,便緩緩道:“張竹坡,別跟個娘們一樣小肚雞腸,柴客卿不過殺了你那不爭氣的侄子,多大點事。再碎碎叨叨,小心本王讓你和柴客卿打上一架。”
張竹坡鼠眼一轉,自己狠狠打了兩記耳光,訕笑道:“小的知錯了。”
廣陵王微笑點頭道:“這樣才對,你們都是我的心腹,矛盾歸矛盾,但遇到事的時候要一致對外。”
張竹坡點頭哈腰:“小的知道了,小的知道了。”
從始至終,柴青山都是不動神色。
盧升象心中呵呵冷笑。
張竹坡不過是個無用書生,用來彰顯王爺重視文人。但實用價值卻實在低得可憐,又怎么比得過一位一品劍術宗師。
不過為人倒是有些小聰明,有他的生存之道。
當然,這都與他無關。
他是前途無量的將軍,將來要在遼闊的疆域上建功立業,甚至成為下一刻北涼王。
江上水師演練照舊,廣陵江畔卻已是風起云涌。
轟隆隆!!
三千余背魁軍奔襲起來,起初還彷佛是遙遠處轟隆吹落而下的瀑布,悶身悶氣,不以為然。但沒過多久,就化作密集的古劍,翻滾在天際的雷霆,狂風掃落葉一般奔襲而來。
來勢之迅疾,反應之敏捷,都堪稱天下強軍。這一支背魁軍的戰力絕不容小區,是客媲美天下任何一指軍隊的強橫精兵。
先鋒大將張二寶一馬當先,體魄魁梧,眼神銳利如鷹,持有一桿馬槊,揮舞間虎虎生風,裂空呼嘯。
“爾等速速投降,方有一線活路,否則將被踐踏為肉泥,死無葬生之地。”張二寶吐氣開闔,宛如轟雷。
軍隊早有應付江湖高手之法,三教圣人可借用天地玄機,四兩撥千斤。
而尋常的江湖武人,出手需要消耗大量氣機。在鐵騎洪水般的沖鋒下,根本不給如意圓融的喘息機會,無論再厲害的高手,也禁不起耗。
張二寶相信,這天下高手雖多,但除了武帝城那位有些拿不準外,三千背魁軍,已足以應付任何一個武道高手。
忽然,張二寶的神情一滯。就見那俊美如妖的少年手中鈴著一張東西,在風中飄蕩。而在他腳下,則是有一個血葫蘆般的東西,躺在地上,不斷的呻吟著,只是胖的離譜。
“世子,世子……是你嗎?”張二寶從那肥胖的血肉和嘶啞的慘叫中,分辨出了地上那人的勝負,頓時童孔放大,帶著血絲和洪光:“你這個瘋子,你竟如此對待世子殿下,你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廣陵王趙毅有三子六女,但最疼愛的魔鬼魚這心性脾氣與他別無二致的世子趙膘,可如今竟被活活剝了皮。
就算這一戰能夠拿下眼前這幾人,只怕他也討不了好。
“嘖嘖,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他要扒了我的皮,自然也要有被我扒皮的準備。”玉連城面帶微笑,只是這笑容充滿了邪異,令人不安而立:“我這人很友好的,拔的時候還問他,是不是這樣扒的,他又不說,真是含羞啊。”
“你……”張二寶咬牙切齒,又看了看趙膘,發現世子竟還有呼吸,以王府資源,未必不能起死回生。
不過,想要搶回來,卻也未必那么容易。
“你想要這個死胖子嗎?好,我給你。”玉連城似乎是看出了張二寶的想法,衣袖一拂,憑空卷起一股勁氣,頓時就將血葫蘆一般的趙膘掃了出去。
“快,快,快接住世子。”張二寶看向呼嘯而來的趙膘,心中大急,連忙招呼手下幾個高手,要接下世子殿下。
“對了,他還說要將我千刀萬剮,那我自然也不能欠下。”玉連城屈指彈出一道劍氣,射入趙膘的身體中。
趙膘勐然睜大眼睛,眼耳口鼻中都射出鋒銳劍氣,四肢伸展到了極致,身軀吹氣球般膨脹開來。
“這……”張二寶瞪大眼睛,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本能的策馬后退。
趙膘滿面痛苦,眨眼間就已膨脹到了極致,化作一個怪異的巨人,最后怦然一聲炸裂來來,化作漫天血霧。
無數細碎劍氣從血霧中涌出,距離較近的幾個氣勢身首異處。
“我舒坦了。”玉連城看著這一幕,輕輕吐出一口氣,露出滿意的神情:“都別哭喪著臉,你們看著漲潮的景象是多么壯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