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林間。
玉連城盤膝而坐。
他眉頭微皺,面露猶豫之色。
片刻后,他神情變得果決起來,而體內那浩瀚如天河的真氣忽然沸騰。
若是有魔白素貞這級數的高手在此,或許能夠透過軀殼,為那磅礴至不可思議的真氣所震撼,如天河流淌,源源不斷,無窮無盡。偏偏每一份真氣都凝練無比,稍一爆發,就足以洞穿金石,粉碎真空。
而現在,真氣在潰散。
如同泄露的堤壩,一發不可收拾。
但這絕非是無意義的浪費,真氣四下散入經脈穴竅之中,對肉體進行打磨。
在這一刻,他整個人就仿佛是化身熔爐,以真氣為火,淬煉軀殼,使得原本服用了大魔神精元、龍元的軀殼,更上一層樓,達到前無僅有的程度。
玉連城正是要將根基打散,再以“歸藏真氣”重鑄。
但想要重鑄根基,卻并非想象中那么簡單。
在散去真氣的過程中,玉連城的軀殼不但得到增強,竟還逆轉了光陰歲月。
或者,可以用一個不太準確,但更為明了的詞來表達。
返老還童!
昔年,玉連城未及弱冠便履足江湖,一路走來,仗劍橫行三萬里,醇酒美人歌不盡。他當過武林雄主,坐過皇帝寶座,還曾戰過仙魔高手,留下傳奇無數,不知經過多少年的風霜歲月,早已非少年之身。只因一身修為已臻不可思議的地步,奪天地之造化,才保持如今模樣,實際年齡已然不小。
而即使外表容貌如何年輕,騙的了尋常人,但也絕騙不了神魔級高手,一眼便能洞察本源真性,更騙不了他自己,時間早已在他內心留下無數刻痕。
而如今,他俊逸的容貌竟在飛速逆轉,不但相貌變得年輕,神態中那一份深邃穩重,也漸漸被抹去。眉宇一揚,便是少年俠氣重,意氣風發,劍蕩天下不平事。
若他原本看來有二十六七歲,如今就不過十七八歲,如初出茅廬的小輩,且還長不停的逆轉,越發年輕,甚至已可用“稚嫩”來形容。
原來,玉連城在散功的同時,還在重塑肉體根基。
而之所以能發生這般翻天覆地的變化,全因一門功夫。
北冥神功。
源于天龍八部之天山童姥的北冥神功,這門北冥神功不但能吸人功力,甚至能夠返老返童,重塑肉體。
原路線中,丁春秋肉身被炸成碎塊,卻利用北冥神功重生,身軀更是由蒼老回復至春秋鼎盛,只可惜元神尚未成形,最后被阿紫生生打爆。
也不知過了多久,玉連城一身驚世駭俗的修為終于散盡,而肉身則是回復到十二三歲的年齡。遠遠瞧去,就像是一個小孩穿著大人的衣服。不過由于相貌實在可愛,粉凋玉琢,絕不會給人沐猴而冠的想法。
玉連城緩緩睜開雙眼。
那一雙如仲夏夜星空般深邃的雙眼,變得有些迷茫。
“我是誰?”
一聲輕輕呢喃,卻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盤。
所謂雛鳳清于老鳳聲,再加上這一具身軀得到了最完美的重鑄,即使是輕喃也比以前高歌更悅耳動聽。
他小小的眉宇間緊皺,帶著幾分疑惑,旋即又生出幾分釋然,唇角露出笑意。
“我,是玉連城。”
卻也僅僅是玉連城。
半日后,有一老僧云游至此,瞧見玉連城,渾濁的雙眼一亮:“阿彌陀佛,小施主,我瞧你天生慧根,與佛有緣,不如拜入我天音寺門下”
青云門。
為當今正邪兩道之首,創派至今已有兩千余年。
原青云門一度衰敗,至第十一代掌門青葉祖師掌權,勵精圖治,大力扶助同門,嚴格挑選傳人,加上從無名古卷上領會出神鬼莫測的神通手段,青云門從此蒸蒸日上,五十年間,已是正道支柱,到了兩百年后,便已領袖各門諸派。
及至今日,青云門下弟子已有近千人,高手如云,聲威顯赫,與天音寺、焚香谷并列為當世三大門派。而掌門道玄真人,更是功參造化,超凡入圣,乃當世一等一的絕世人物。
青云門共傳七脈,分別為:通天峰、大竹峰、小竹峰、龍首峰、風回峰、朝陽峰、落霞峰。
七脈中最昌盛當屬掌門道玄掌管的通天峰一脈莫屬,為重中之重。而人丁最為稀少的一脈,便是大竹峰。
包括首座田不易一家在內,算上所有弟子,竟只有九人,湊不夠兩掌之數。
大竹峰山峰極闊大,一望無際,高聳入云,漫山遍野都長滿竹子,有粗有細,成片成林,很是茂盛,在天地之間繪出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綠色。
大竹峰的主殿“守靜堂”前,站著個安靜端莊的美婦人,看來莫約三十多歲,風姿錯約。
其余六名男弟子,一字排開,站在下首,或高或矮,或壯或瘦。
此前首座田不易此前心血來潮,閉關了兩個月,今日就是出關之日。
很快,田不易出現。這位田首座其貌不揚,是個矮胖男子,沒有半點修仙之人縹緲出塵的氣度,反而有些像紅塵世俗的土財主,只是過于嚴肅了一些。
蘇茹年輕時本出身小竹峰一脈,與小竹峰首座是姐妹,感情極好。后來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嫁給了田不易,聽說那時候很多男弟子想不開,鮮花插在牛糞上,癩蛤蟆吃了天鵝肉
“見過師父,恭賀師父出關”一眾弟子道。
“行了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田不易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再過幾年就要七脈大比了,一天到晚還這么閑。下次我和師娘一起指導你們修行。”
“不要啊,師父”幾個弟子慘呼聲中,做鳥獸散、
待眾弟子散后,田不易和蘇茹進了守靜堂,這里紅磚石柱,大堂地上刻著一個太極圖形,總的來說很是簡樸。
蘇茹微笑道:“這次閉關有多少收獲。”
“還是老樣子,修行到了我這一步,再想前進半分都不容易。”田不易搖頭道,但胖臉上隱隱帶著幾分倨傲。
這胖子看似平庸,實則內秀。整個青云門中,除了掌門道玄外,或已無人可勝過他。
“瞧把你能的。”蘇茹伸出纖細手指,在他眉心輕輕點了下。
田不易呵呵一笑,又道:“靈兒呢?怎么沒瞧見她?”
蘇茹卻是話鋒一轉:“前兩日天音寺的普智神僧前來拜訪掌門師兄。”
“普智?”田不易眉頭一揚,冷哼道:“又是這和尚,之前我就聽道玄師兄說過,他是想要求取我青云門功法,兼佛道兩門絕學,解開生死之謎,證長生之道。且不說太極玄清道絕不可能傳給外人,就算傳給他,可生死輪回,因果天道,又豈是他一個和尚能夠參透的,真是不知好歹,狂妄自大。”
“不過和和靈兒有什么關系?”
“你別急,聽我慢慢道來。”蘇茹笑道:“普智大師此次并非他一人前來,還帶來了同寺的一位僧人?你且猜猜是誰。”
“同寺僧人?普泓、普德幾位高僧,應該都不贊成普智的想法才對,誰會同他一起來?”田不易面露疑惑之色,忽然眉頭一揚:“不會是年紀最輕的普真吧?”
“猜對啦。”蘇茹秋水美眸眨了眨,笑道:“就是那個天音寺中,佛法做的最好,琴彈的最妙,齋菜炒的最香,故事講的最動聽,相貌最俊俏的白衣妙僧普真。”
“我雖很少出青云山,但這人的名字,最近一年耳朵卻也聽起繭子了。”田不易神情微微嚴肅,道:“算起來,普真可謂如今天音寺最有名的和尚了,此前佛門盂蘭盆會中,辯的幾位有名的高僧啞口無言,俯首認輸。此人不但佛法高深,而且精通詩詞歌賦,加之相貌俊秀,為天音寺吸引了不少香客。”
“我聽說,這白衣妙僧是兩年前普智大師在云游后帶回天音寺的,那時普真大師不過十二三歲,而且不知遭了什么變故,沒有記憶,只記得自己叫玉連城,身上還掛了一塊鐫刻著萬道無極的玉佩。”
蘇茹笑道:“但他天生慧根,生而知之。即使是幾位普字輩大師,也做不了他師父,最后竟是與幾位大師同輩分,成了天音寺最小的普字輩高僧。如今短短一兩年時間,他不但精通詩詞書畫,而且大梵般若精進速度亦是極快,普智大師不止一次說過,此乃佛子,佛門千年一出的絕代天才。”
“哼,分明是出家人,不勤修佛法,一昧爭名好利,我看也不過是欺世盜名之輩。”田不易的臉忽然跨了下來,在桌上一拍。
蘇茹嗔了田不易一眼,嬌笑道:“是不是看別人家年輕一輩如此出色,又想起自家的這幾個不爭氣的家伙,樣樣都比不過,心里就不平衡了?”
“少胡說,我才沒有。”田不易臉色微變,連忙端起茶杯,喝茶掩飾。
蘇茹搖了搖頭,做了百年夫妻,她又怎么不明白丈夫的想法。實際上她也和丈夫一樣,是極好強,極好面子之人。但大竹峰人才凋零,只不過區區六個弟子,而且除了大弟子和六弟子還成點氣候外,其余幾個弟子簡直沒眼看。
而再過幾年,就是一甲子一次的七脈會武,到時幾個弟子不爭氣,那又要讓其余幾脈首座明嘲暗諷了。
更讓人在意的是,這些弟子都不成氣候,那等他田不易仙逝之后,誰又來繼承大竹峰首座的位置。
這時候門被敲響,六弟子杜必書端菜走了進來。
老六正是負責大竹峰一脈伙食,笑嘻嘻道:“師父、師娘,吃午飯了,我這就就去喊其他幾個師兄。另外弟子還是要糾正一下,弟子有兩件事,還是比得過普真大師的。”
蘇茹笑道:“必書你最擅長的就是做飯,但我聽說人家普空大師的齋菜也是一絕。”
杜必書嘻嘻一笑,拍了拍胸脯道:“做飯我比不過,但我吃飯比他吃的多些,而且賭博這方面也肯定要比他精通得多。”
“少說俏皮話。”蘇茹笑靨如花,作勢要打,杜必書放下菜又趕緊跑出去。
田不易嘆息一聲。
也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弟子少也有弟子少的好處,至少不需要管太多事,而且這幾個弟子雖然不成器,但都不是心思深沉之輩,不必擔心他們勾心斗角,同門相殘。
旋即心念一轉,搖頭道:“話題都讓你跑偏完了,我問你靈兒怎么不在,你卻還未告訴我。”
“白衣妙僧此次之所以會和普智前來,并非是想和普智一起說服掌門師兄,參悟長生,而是想皆青云門藏書一觀。當然,這藏書都是道家尋常書籍,而非與修行相關的法訣。”
蘇茹笑道:“借了藏書之后,自然是要尋個清幽之地看書。所以就選了我大竹峰后山的竹濤,那可是青云六景之一。你女兒也想瞧瞧那那白衣妙僧是何等風采,這幾天都去看那普真大師了。”
田不易皺眉道:“看一次就夠了,怎么天天都往那里跑?”
蘇茹笑道:“大概因為那普真大師的確俊俏得很,很討女孩子的歡心。而且他們年齡差距不大,能夠玩得起來。”
“哼。”
大竹峰,后山。
但見滿山蒼翠,層層疊疊。山風過處,發出沙沙之聲,甚是悅耳。竹海起伏,更如大海波濤,極為壯闊,令人心胸頓時一寬。
這里的竹子與尋常不同,在竹節處都呈現黑色,名為“黑節竹”,以堅硬聞名于世。大竹峰一脈的規矩,初入門的弟子都要砍伐三年的“黑節竹”,鍛煉體魄,其余各脈弟子,也有差不多的規矩。
越往竹林深處走去,竹林也就越是茂密,竹質也就越硬。
但見一片綠色海洋中,黑節竹高聳挺立,枝葉繁茂,直插入天,光亮從枝葉的縫隙間投下來,在地上留下一片片光影。
而這光影,同樣投射在一襲月白袈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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