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黃昏后。
客棧很熱鬧,樓下飯廳幾乎每張桌子都坐滿了,跑趟的伙計忙的滿頭是汗,連嗓子也喊啞了。
突然間,急促的馬蹄聲響起,透過窗戶,可以看到一騎飛奔而來。馬上騎士只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甚至還要更年輕一些。
她穿著一身雪白衣衫,肌膚卻比衣衫更加白皙,面容清秀可愛,尤其是一雙眸子尤為引人矚目,如星如月,總是帶著幾分笑意。
所以當少女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小二,進入客棧后,立時就將大廳三教九流客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這樣的姑娘,想不引人矚目都不行。
小姑娘無視一道道目光,選了二樓靠窗的位置,又喊了小二,要了酒菜,便用小手撐著腦袋,看向窗外的風景,小腿一翹一翹的。
一個很嬌俏的姑娘孤騎闖江湖,無疑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但只要有些閱歷的老江湖都知道,這樣的女人最好不要惹,沾邊都不要。
她要么是一只讓老狐貍都頭疼的小狐貍,要么是背后有獅虎撐腰的小白兔。
無論那一種,都不要惹。
幸好,現在客棧里的都是老江湖。
但不幸的是,老江湖也有喝醉的時候。
一個已喝的醉醺醺的漢子,搖搖擺擺的走了過來,一只手拿著個酒杯,笑嘻嘻道:“好標志的小姑娘,一捏就能捏的出水來。”
小姑娘還是看著窗外,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醉醺醺的漢子又取出一錠銀子,笑道:“來,跟我到那邊去喝酒好不好,喝一杯,一錠銀子,我決不虧待你。若你把我們陪高興了,保管你吃喝不愁。”
小姑娘還是沒有說話。
那醉醺醺的漢子有些惱怒,一拍桌子道:“小娘皮,別給臉不要臉,這江湖上,還很少有人能不給我‘斷魂刀’張一中的面子。”喝醉酒的人,往往會變得很自大。明明腰包里掏不出兩個銅板,卻覺得富可敵國。明明只會下三流的功夫,卻覺得自己天下無敵。
而且喝醉酒的人,往往都還比平日更好面子。不給他們面子,簡直比殺了他們全家都還要讓他們憤怒。
“為什么你們總喜歡找一個老太婆喝酒,難道就不知道,老太婆喝酒對身體不好么?”小姑娘終于轉過頭來,輕輕的嘆了嘆。
“老太婆,誰是老太婆?”醉漢揉了揉眼睛。
“你難道看不出嗎,我老人家其實已經很老了。”
小姑娘看起來是一個姑娘,那聲音聽起來也是一個小姑娘,但偏偏語氣神態,卻老氣橫秋,四平八穩。
那醉漢子怔住了,一雙醉眼看著這個小女孩,隨便怎樣看,這也只是一個十四五歲,連十八歲都沒有的少女。忽然間,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醉漢一個機靈,酒意已醒了大半,額頭開始冒冷汗,語氣顫顫巍巍道:“你……你……你能有多年齡?”
小姑娘轉過頭來,忽的嫣然一笑,青春嫵媚:“我啊,都能做你姑奶奶了,你說我多大年齡。”
在聽到“姑奶奶”三個字時,那醉漢的就已徹底醒了,雙腿戰戰兢,汗出如漿,就差跪在地上了。他臉色發青,哆哆嗦嗦道:“姑……姑奶奶,我、我錯了,我酒喝多了,我、我該死,我該死……”
“既然該死,你為什么還不去死。”小姑娘的語氣很輕柔,輕柔的就像一陣春風。
她從那醉漢腰間取出他的刀,然后用刀夾在醉漢脖子上,笑靨如花道:“你叫‘斷魂刀’?你說我這一刀下去,能不能斷你的魂。”
“姑奶奶的刀法,我、我自然只能下去見閻王爺了。”
這把刀很鋒利,只是輕輕在脖子上挨了下,已多出了一條血痕。但醉漢不敢動,也不敢躲。
因為他得罪的人是姑奶奶,姑奶奶若真是折磨起人來,那就是當孫子也不行,死了反倒是個痛快。
刀光只一閃,醉漢的一條手臂已被砍了下來,血淋漓的掉在地上。
醉漢的童孔勐然收縮,眼珠子也似凸了出來,冷汗如雨,卻死死咬著牙,不敢多說一句話。
他朋友本來都在不遠處笑嘻嘻的看著,此刻終于有了反應,怒吼著沖了過來。
那醉漢卻不顧斷臂之疼,死死的將幾個朋友攔住,在那幾個醉漢朋友耳邊說了兩句。
那些喝醉了的朋友,也立刻清醒過來,一個個腿肚子抽筋,甚至還有兩個漢子在打擺子,原本拿在手中的兵器踉蹌掉在地上。
“今天姑奶奶你我心情好,滾吧!”
小姑娘好似趕蒼蠅一般揮了揮手。
“姑奶奶洪福齊天,姑奶奶大慈大悲。”幾個漢子如蒙大赦,連忙跪了下來,磕著頭,灰熘熘的就要離開。
“等等。”
“姑奶奶還有什么吩咐?”幾個壯漢又立刻聽了下來,聲音也在發抖。
“把這里清理一下,沒胃口。”小姑娘指了指地上的血跡和斷臂。
“是,是。”
在幾個漢子清理完后,客棧里的客人也悄悄走了十之八九。
就算沒認出這個白衣姑娘,也至少聽過近些時日最盛的“姑奶奶”,行事潑辣,武功高絕,更重要的是,這位姑奶奶的師父,是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武林傳奇。那位武林傳奇似乎已很久沒有在江湖上現身了,但沒有人能忘掉他的絕世風采。
“姑奶奶好威風啊。”就在這時,一把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上官雪兒轉過頭,就看到一樓門口,正站在一條人影,嘴角含笑,從容瀟灑。
小姑娘美眸一亮,足尖一點,身姿曼妙,白衣蹁躚,已然出現在了那人面前。
然后在一眾武林人士目瞪口呆中,上官雪兒一把將攬住了男子的胳膊,親昵的說道:“半個師父,你沒有死啊。”
玉連城原本要落在上官雪兒頭頂的手滯在半空,片刻后,使勁的在她腦袋上揉了揉,將秀發揉亂似雞窩,才道:“我死了,但一想到我半個徒弟不成才,跟個女痞子一樣到處晃蕩,我就又氣活過來了。”